怦然心动。

一、
刘轩是在刚打完球的午后，收到王晨晨的情书的。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夏日，刘轩没像其他同学一样趴在桌子上补眠，而是照例去了球场跟哥们儿挥汗如雨。反正下午还有两节连上的历史课，运动完了刚好可以好好睡一觉。天儿太热，他打完球，受不了自己一头一身的汗，赶在上课前去洗手池冲了个头，才湿漉漉地冲进教室。
学霸同桌见他来了，便起身让开座位，方便他挤进他们窄胳膊窄腿儿的课桌椅。与学霸妹擦肩而过时，他熟练地抽走她桌上几张抽纸，把自己擦拭的清清爽爽。
刘轩看了一眼纸巾的品牌，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同桌最近的品味好像变好了，终于不再买那种香到要他命的抽纸了。有那股子浓郁的香味相伴，他连上课都睡不安生。今天下午总归能好好补个午觉了。
其实按他对学业这么不上心的态度，原本是不太容易发现那封情书的。估计直到高考后把书都卖了，他都不会想到这本未曾翻过的地理图册里，还藏着这么一场少女心事。偏偏那天他昏昏沉沉到眼皮打架，总翻不到自己的历史书，心里一躁，便随手扯了大小差不多的地理图册出来充数，没想到书还没翻开，信倒是先掉了出来。
刘轩一愣，脑子倒是清醒了一些，下意识地把信捡了起来。他最开始并没有把这封信和情书联想到一起，一是他们已经高二了，告白途径多了去了，从电话到短信再到QQ微信，哪个都比情书来得快狠准；二是在他的认知里，情书的信封大都是粉嫩的，最起码也该是白色的，哪有人会选择土黄色。这么传统的信封他只见过两种用途，一种装文件，一种装钱。
想到有可能天降横财，他倒没了什么睡意。只是满怀期待地打开信封，却失望地发现里面真得就是一封平平凡凡的信。信是用白底红条的公文信纸写的，与它的封皮一样正式。刘轩忍不住正襟危坐地阅读起来，但是他向来没什么耐性，读了几行便草草翻到结尾，看见“王晨晨”三个字后，先是觉得熟悉，冥思苦想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每天抄的作业和试卷儿，可不就是挂着这三个字吗。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看向学霸同桌，发现她全神贯注，目不斜视，只是坐姿僵硬，右手中那只淡粉色的笔，几乎要被她攥成血红色。
虽然被人爱慕是件喜事儿，不过刘轩此刻的惊讶是远远大于得意的。高二分文理，他们这个班也就组建了一年，他跟学霸同桌的成绩差别是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同学关系则是君住尼罗河，我住亚马逊。虽然一个月前……也许是两个月前，他俩被老师“结对子”绑成了同桌，但她上课心无旁骛，他上课瘫睡如泥；她下课埋首做题，他下课聚众瞎侃。两人最频繁的交集，大概就是每天早上他说一句“学霸妹，借个作业”，她把作业推过来后，总是会严肃地补一句“你回去一定要自己再做一遍。”
刘轩知道自己的女生缘不错，不过，学霸妹就算喜欢他，也总得有个契机吧？难不成是因为他睡成了一朵美男子？他看了看坐姿都快僵硬成军姿的同桌，揉了揉太阳穴，将信翻回第一页，忍耐着看了几行，最终还是趴在信纸上，头一歪，睡着了。
二、
王晨晨用余光瞥见刘轩的头开始不受控制的频频歪向一边时，就知道他又要瘫睡过去了。
以往历史老师慢吞吞的声音，都没能让他这么快入眠，看来自己的信，竟比历史老师的课都让他感到枯燥。
王晨晨心里有后悔，有难受，更多的是羞愤。她想偷偷把信拿回来，但刘轩几乎整个人都趴伏在信上，她真要硬撕，估计也只能撕到一些边角的纸屑。
王晨晨看着睡成蟹状的刘轩，以他的睡相，估计醒来后，整封信也皱得难以直视了。虽然有点心酸，不过她现在觉得，哪怕皱到不能看，也比他强逼着自己看完好。
其实从信掉出来的那一刻起，王晨晨就后悔了。
她最初写这封信时，本意并非是让他知晓。那封信并没有表达多么热烈的感情，甚至相较于情书而言，它更像是一篇自传体作文——通篇都是她略显琐碎的回忆……与感悟。
她喜欢写这些有关于他的记忆，当一切流淌在笔尖的那瞬间，仿佛她又再次回到了那些心动时刻，这感觉让她很快乐。
这封信原本就乖乖地待在她的书包夹层里，本就是她无法见人的小秘密。只是今日午休时，她站在教室窗边，从四楼看向人声鼎沸的篮球场，看见他意气风发地穿梭在球场上。
刘轩成绩不好，人缘却是不错。虽然在王晨晨所属的优等生圈子，大都看不上他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男生哥们儿众多，女生朋友也不少。球场边有为他加油的女生，有为他买水的女生，还有在他赢球后冲上去拥抱他的女生。
可她连这样偷偷看着他，都需要鼓足勇气。
仿佛是一种魔鬼般的冲动驱使，她想起了那封永无天日的信。
她想问他记不记得，开学初的那一天，他们一起站在门口看分班表，他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晨晨，王侯将相的王，晨钟暮鼓的晨。”
“我叫刘轩。”他想了想，叹息道，“哎，我语文不好，你把手给我。”语毕，未等王晨晨回应，他便拉过她的手，低头用手指在她掌心认真地写，“喏，这个刘，这个轩。”
她想问他记不记得，有一次他们在公交车上遇见，他招呼她坐在身边，还将右耳的耳机取下，戴在她的左耳上。
“我很喜欢的一首歌，你听听。”
他的手触到了她耳旁的头发，让她有一丝尴尬。她洗了头匆匆出门，此时的头发还是将干未干。刘轩并不在意，倒是一只手无意识地卷过她一缕长发，俩人就这么一路安静地分享着音乐。那天的公交车明明很挤，还有很多呼朋唤友的小学生，但在王晨晨的回忆里，那天只有安静的车厢，窗外钻过树影的阳光，柔软的音乐，以及她和他。
他比她先到站。起身时，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下次记得吹干啊，不然会偏头痛的。”
而她最希望他记得的，是上个月的那场大扫除。
那也是一个极热的下午，清洁区的男生们完成了打扫任务，便开着水管互相攻击起来，王晨晨是负责那次大扫除的组长，她带着值日表来核查人数时，刚好遇到男生们玩成一团，而水管就冲着她，将她浇了个彻底。
王晨晨当下便僵在那里，她在班里一向严肃拘谨，社交圈仅限于老师和其他几个优等生，跟不熟的同学路上偶遇时，脸上都少有笑意。男生们见惹到了这么号人物，也都呆立在原地，面面相觑，心中叫糟。
此时的王晨晨也是被浇蒙了。大扫除接近尾声，她要到各个卫生区去检查核实，如今被浇成个落汤鸡，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中焦虑，脸色便更加不好看起来，男生们一边心虚散去，一边暗自嘀咕她玩不起。
刘轩就是在这个时候跑过来的。他给她披了一件大外套，将拉链拉好，把狼狈的她拉出人群，用外套的帽子帮她草草擦了擦头上的水：“你自己去洗手间收拾一下？”
王晨晨这一刻，看着他的双眼，只觉得心音如鼓，慌乱点头。
“我还要去打比赛。”他站起身来，指指球场，又指了指外套，“拉链一定拉好。”
王晨晨直到进了洗手间，照了镜子，才明白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夏季的校服T恤单薄，淋了水，整个内衣形状便都清晰了起来。保守内向的王晨晨第一次经历这种难堪，心里恨透了那几个坏小子。再思及那个从球场跑来帮她解围的刘轩，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蓄势待发的陌生情绪。
王晨晨的座右铭一直是“未来把握在自己手上”。学习只要努力就能考出好成绩，班级工作只要负责就能得到老师肯定，如今第一次产生了不为自己所控的情绪，这感觉有点陌生，让她紧张。
她回到家里，抱着那件外套，发了有生以来最长的一个呆，然后鬼使神差地做了一个决定。她跑去商场专柜，买了一件同款外套。
次日，她将新外套拿给刘轩。
这大概是她人生当中的第一个谎。
不知他当时发没发现，她将外套递给他时，那躲躲闪闪的眼神？
她想问他......关于她撒谎的小心思，他愿意原谅吗。
然而她现在什么都不想问了。
她瞄到他压在胳膊下的那封信，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竟做出这么丢脸的事。心神恍惚之下，对历史老师的问题也答非所问了，这是她第一次在被提问时出糗，连跟她一起长期承包班级前两名的董明，都诧异地回头看了她好几眼，这让她对如今的自己，更是分外厌弃起来。
三、
刘轩早晨刚踏进教室，就发现气氛不对。虽然他天天迟到，对大家的眼神洗礼也都习以为常，但今天这眼神洗礼，显然不似平常。
他有些莫名其妙地走向座位，没看见背单词的学霸妹，她的课桌上，反常地趴着他的死党之一李梦颖。
“都上课了你还赖这儿干嘛？”刘轩赶她，“就欺负我同桌老实。”
李梦颖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睛：“谁欺负她了，她自己跟老师申请换了座位。”
刘轩不信：“早读都开始了，你赶紧麻溜地回去。”
“回个屁啊，你不看看这是谁的桌子？”
刘轩看向她课桌侧面的名字，倒真是愣住了。这个班级实行课桌椅负责制，无论怎么调座位，课桌椅都跟着人走。现在他隔壁的这张课桌，赫然写着李梦颖的名字。
他立刻环视全班，李梦颖之前的位置上，坐着那个专心背单词的学霸妹。
负疚感顿时袭来。
刘轩当然知道她为什么换座位。这古板严肃的学霸妹，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自我纠结，花了多长时间正视内心，又花了多长时间写出这封言辞考究的情书，他却当着人家的面——
睡。着。了。
虽然昨天天气确实闷热，课也实在枯燥，他也着实体力损耗严重，而他也确实有阅读催眠症......但他还是万万不该就那么没礼貌地睡过去。
太伤人自尊了。
昨天他醒来时就懊悔不已，想跟她道歉。可那时候历史课已下，老师又借着自习课把学霸妹找去帮忙改试卷，等到放学都没见她回来。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拒绝女生，但因为此次的告白对象实在有点儿棘手。刘轩回家后，也慎重思考了一番，打算用最适当的措辞跟她好好谈谈。
没想到伤害即已造成，她撒丫子落荒而逃。不管她是因为刘轩的态度生气，还是纯粹是自认丢脸而不想面对他，刘轩都觉得自己作为最直接的当事人，似乎不能就这么装作无事。
毕竟，他知道自己太熟练于跟女生相处。
学霸妹这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感情生手，在情窦初开之际遇到他，也确实是有点倒霉。
四、
刘轩来到王晨晨桌前的时候，王晨晨正在假装很专心地攻克一道数学题。
“学霸妹，昨天是我不对。”刘轩坦荡荡地就是这么一句，周围的耳朵都感兴趣地竖了起来，王晨晨脸上仍然没表情，却紧张得脑仁疼，想到他马上就要说到关于情书的事，她觉得自己还不如就这样死去。她想让他住口，想推开他逃出教室，整个人却如灌铅般沉重。
察觉到身边人又开了口，王晨晨攥紧了笔，逃避般地解那道难题。
“我下次不藏你试卷了。你别生气了。”刘轩大声道歉，又抱怨道，“你把李梦颖换回来吧，她跟个男人似的，包里连张面巾纸都没有。”
耳边传来李梦颖的叫骂与众人的哄笑声，王晨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心下一松，脑子却空白了，只是坐在座位上，机械式地解那个方程式。
“你回来吧，好不好？”刘轩按住她的手，止住她逃避般的狂写，笑着给她台阶，“同桌，老师让你帮助我学习，临阵脱逃，不仗义啊。”
王晨晨不想看他，此时心虚，也不敢迎向同学们的眼光。周围都是让她不要计较的劝告声。王晨晨低头不应。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刘轩直接将她塞满了书的课桌搬走，向自己的座位走去时，还不忘指挥李梦颖，“你自觉地赶紧腾位置！”
李梦颖跳脚：“刘轩我X你大爷。”
事已至此，也容不得王晨晨再别扭，只能拖着椅子回到刘轩身边。刚坐下，刘轩就看着她，认真道：“对不起，王晨晨，我有再多借口，也不应该在昨天那种时刻睡着，真得对不起。”
王晨晨没想到他会这么郑重其事地道歉，继而想到，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啊。她心下一窘，连声应道：“没.....没关系。”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王晨晨又扯过习题集，“我还有两道......”
“王晨晨，我觉得我们应该聊聊。”刘轩没有逼她抬头，但她可以感觉到身边的他，就是一副要与她面对面促膝长谈的样子，“关于昨天的事。”
“昨天的事我已经忘了。”王晨晨硬声道。
刘轩顿了一下，继续道：“王晨晨，喜欢一个人，没什么丢人的。谁也没有比谁高一等，你不用害怕面对我。”继而他又自嘲道，“说起来，我才是应该觉得丢脸的那个，喜欢我的女生，是个包揽学校大部分奖状的优等生，而我每天不是因为逃课被揪到训导处，就是因为没交作业被斥到门边罚站。实在是有点没面子。”
王晨晨终于愿意看他一眼：“你很聪明，只是懒。”
刘轩摇摇头，看着王晨晨，眼神真诚：“我还觉得抱歉的是，你喜欢上我这件事，应该是我的错。”
王晨晨的脸色有些难堪：“你不用......”
“我昨晚回家，仔细看了......”想了想，以示正式，刘轩换了一个更考究的说法，“我的意思是.......研读了你的信。其实，你说的那些事情，我都不太记得了。”
王晨晨昨天看见刘轩读信时的反应，便也意识到，自己许是自作多情了。但当刘轩把这个事实戳穿后，她感受到的难堪更是多了一万倍，只能艰难地挤出两句：“我知道。我明白。”
“这不是你的问题，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说过，这是我的错。”刘轩见她又要着魔般地解方程，便轻拍她的背安抚她，感觉到她的僵硬，他才收回手，云淡风轻地笑，“你看，我是个很糟糕的人。我明知道有些话是有暧昧暗示的，有些行为是只适合情侣之间的，但是我就是做得很顺手。”
王晨晨看向他，不语。
“所以，你迷恋的只是这种暧昧的感觉。”刘轩轻声说，“你并不是喜欢我。”
王晨晨虽然身处窘境，但仍然保留着自信的学究精神，她摇摇头：“不，我的感觉，我自己知道。”
刘轩笑了：“这就是我为什么坚持要你坐回来。”
“为什么？”
“学习方面你是高手，但感情方面我才是老手。既然你是被我拉下水的，那我总不忍心看你一个人在里面扑腾。”刘轩坐起身，跟王晨晨对视，“你信不信，我不仅能让你对这些暧昧把戏此免疫，说不定还能让你对这些把戏顺手拈来？”
王晨晨不接受：“感情不能是这样。”
刘轩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将自己桌上的奶茶递到王晨晨唇边：“我还没喝，你尝尝。”
王晨晨有些尴尬地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见他转而将杯子拿了回来，自己也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
王晨晨的脸顿时发烫。
刘轩看着她将书高高挡在自己脸前的鸵鸟行为，咬了一下吸管，浅浅一笑：“你看，那些暧昧的手段，可不就是这样。”
五、
“4班的陈哲找我要你的号码，我替你拒了。”刘轩拿过她的笔记，“毕竟高三了，还是别干扰你太多为好。”
“哦。”王晨晨想了想，皱眉问，“陈哲是谁？”
刘轩有些好笑：“就是周末咱们吃饭，你为他体贴夹菜的男生，白白的。”
王晨晨整理了一下资料，拧眉解释：“我没有要体贴他，是你说那两道菜离他太远，我才帮忙的。”
“无所谓啊，反正你现在做起这些事，也不再扭扭捏捏。论大方自然度，我给你一百分。”刘轩称赞道。
自从王晨晨坐回到刘轩的隔壁，刘轩就总是本着他好为人师的热情，时不时便顺手撩一下王晨晨，少数是故意，大部分是他无意而为之，也常常是从王晨晨僵硬的反应里，他才知道自己言行又让她心思不稳了。
所以老天是公平的，赐给了王晨晨高于常人的智商与毅力，便也默许了她情商方面的余额不足。
“王晨晨，你要笑。”
“无缘无故，为什么要笑。”
“女生吸引男生的条件，外貌和身材，你都不出众。真就只能靠笑容来弥补了。”刘轩叼着一支笔，神态有些痞，“其实笑容才最万能，女生的亲和力最有魅力，高冷美女往往并不如普通甜妹的男生缘好，就是这个道理。这就是女生的优势，你也不用倾国倾城，只要笑容温暖点儿，多的是有人为你做牛做马。”
王晨晨一板一眼地认真回应：“我现在只想好好准备考试，没想吸引男生。”
“嘶。”刘轩弃了笔，哼声道，“我倾囊相助，你还不屑一顾。以后你再遇到个像我一样让你小鹿乱撞的男生，最好你就用这样古井无波地表情去套牢他，他要是敢对你动心，我就敢一年不交女朋友。”
王晨晨手中的笔停了停，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继续写了下去。刘轩也没再逼她，兀自听歌。倒是她自己想开了，放学时他先走，照例跟她道“再见”。她仰起头，应了一声“再见”，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扯了个淡淡的笑。
虽然那笑容很是勉强，但孺子可教，刘轩自认是为她好，她能听进去他也极为欣慰，当即就对她大加赞赏。王晨晨当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随着刘轩的每天鼓励，她看起来确实不那么难以亲近了，路上遇到了不相熟的同学，打招呼时也隐隐可见一丝笑意了。
刘轩最初是想以自己为靶，让王晨晨渐渐习惯些异性之间的暧昧互动的。但显然他对王晨晨的影响力太大，每次他还没出招，王晨晨就兵败如山倒，他对她说声“乖”，她都能独自当机十分钟。刘轩老师挫败之下，便与哥们儿相聚时，有意邀王晨晨同去。
虽然王晨晨是十邀九不去，但哪怕就那么一次，刘轩也要练她一练。
久而久之，王晨晨在这种纯男生的聚会里，也不再那么紧张拘谨了。有时候当她放松下来，不再紧绷着一张脸，嘴角再扬起几朵笑容，刘轩觉得，她终于不那么像硬邦邦的异性绝缘体了。
这不，都有人要号码了呢。
刘轩若有所思地盯着王晨晨，突然靠近。
王晨晨转头就看见他凝视着她，不知在想什么，接着一张俊脸就突然逼近，她躲避不及，顿时呆在座位上。
“你眼镜滑下来了。” 刘轩微微一笑，伸手将她的眼镜推上鼻梁，再好整以暇地靠回座位。看着王晨晨当机的表情，他莫名地心情很好，“看来对我还是不能免疫啊。”
王晨晨慢吞吞地打开复读机，戴上耳机：“就是对你不可以。”
刘轩伸手摘下她一只耳机，难得严肃道：“晨晨，你不要喜欢我。”
王晨晨死盯着复读机，不说话。
“你知道的，在手心写名字，与异性分享耳机，将衣服借给浑身湿透的同学穿，都是我一定会做的事。就如同护女生走在马路内侧，让女生将手放在我的口袋里取暖一样。我不是因为爱情才这么做，是无论对象是谁，我都会这么做。”
“我知道，你别说了。”王晨晨要戴回耳机，却被刘轩阻止。
刘轩看着王晨晨的侧脸，有些不忍，还是继续道，“晨晨，你的感情很真很纯，你要好好保护它，不要因为男生对你一时的呵护，就草率地交了出去。”顿了顿，他还是说了一句重话，“不要让自己的感情，变得太廉价。”
许是刘轩说话太重，王晨晨是彻底伤了心。与他原本和谐的互动，现在是能用一个字解决的，王晨晨绝不开口说第二个字。见她这样，刘轩心里也不好受，但他自认是忠言逆耳，是打从心里为她好，怕她吃亏，才说了狠话。不然，她以后再遇上个撩妹高手，甚至遇上个玩弄女生的PUA，随随便便的就把自己的心交了出去，而对方又不如他刘轩一般是个敢撩敢认的人，那时候也不再有他护在她左右，她那么个死心眼儿的书呆子，该怎么面对一片真心被弃之如敝履？
刘轩不轻不重的哄了王晨晨几日，但她丝毫没有软化的迹象。刘轩便由她自己别扭去。他知道王晨晨终归还是跟他有点儿默契的，想清楚了，总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离高考还有小半年，也就是王晨晨与刘轩冷战一个月后的某节自习课，刘轩把书包甩上肩，做好了放学铃一响就撤的准备时，王晨晨小声说了句：“你等等，我有东西还你。”
刘轩困惑地看着她拿出一件折得方方正正的外套，不解道：“你不是早就还给我了？”
“我当初在信里说，我对你说过一个谎，希望你能原谅。”王晨晨看着外套，平静道，“我一直等你来问我，可是你一点都不好奇。”
“所以，你还我的那件衣服，是个赝品？”刘轩目瞪口呆，想不到克己复礼的书呆女也有这么不道德的一面。
“不是赝品，是我去专柜买了新的。”王晨晨抚了抚外套，“虽然不应该，但是想到那天你帮我拉拉链的样子，我就不想还。”
她这么理直气壮，刘轩倒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了：“那就留给你吧，我也不需要两件。”
“不行啊，你说的，我总是得要放下你的。天天看着它，一遍遍的回忆，我大概永远都无法对你免疫吧。”王晨晨一本正经地解释，“看见一件旧衣服，我的心都会不受控的忽冷忽热，更何况是面对这件衣服的主人呢。”
如此直白朴实的情话，刘轩也是头一遭面对，一时也有些懵。
难得见他无言以对的样子，王晨晨也有些尴尬，她把外套递给他：“我还有一个小秘密，留着没什么用了，不如也告诉你吧。”
“什么秘密？”
王晨晨打开笔袋，拿出一支粉色的笔，问刘轩：“我借给过你一支蓝色的，你还记得吗？”看见他苦苦求索的表情，她理解道，“你肯定不记得。这笔，我当时买了两支，一蓝一粉。好不容易等到有一天，你忘了带笔，我就赶紧把蓝色那支给了你。”
刘轩的记忆里，好像是有这么一支隔壁桌递来的笔。不过他的各类文具向来都不齐整，真有这么一支笔，估计也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这两支笔，其实是一体的。它们的尾端有个小设计，可以相互嵌进去，变成双头笔，一笔两用，很便携的设计。”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把蓝色那支给我？”
“也就是个胆小鬼的小幻想在作祟。”她看着刘轩，慢吞吞道：“我当时偷偷想，你接过这支笔，就算是跟我订了个五年之约。五年之后，我们大学毕业，也许我们都会回到家乡。那时候的我，大概能够变得更有趣一点，更开朗一些，我也许终于能自在地融入你的朋友圈，也能自然地跟上你们的话题。我们也许会有相似的兴趣，相近的追求。等到那个时候，我再告诉你关于这两支笔的小秘密，你大概会感动于我的浪漫，而很多事情，也许都会变得与现在不同。”
刘轩一时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心里有些暖，有些胀，还有些可说与不可说的小情绪。饶是他一向自认是撩妹高手，此刻也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现在就觉得你很浪漫。”
“你知道的，我是一个特别爱跟自己较劲的人。”王晨晨低声道，“我觉得，凡事只要足够努力，就一定会有所收获。所以我试着变成你希望我变成的样子，我学会微笑，学会与你的朋友们相处，也如你所愿的，学会了一些感情里的小把戏。”王晨晨看着刘轩，眼睛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是我也一直都知道，你最希望我做到的，就是不要喜欢你。”
刘轩的心里有些不忍，他下意识地想揉她的头发，却被她躲开。她想了想，坦诚道：“刘轩，董明跟我告白，我答应了。”
刘轩的手一时不稳，衣服掉在了地上，他惊讶道：“你......”
王晨晨俯身帮他捡起外套：“你总说，我只是被你习惯性的套路惑了心，我对你，其实不是爱情。我想反驳，却也无法有理有据，毕竟，我确实不懂爱情。”
她轻轻拍了拍外套上的灰：“也许，我真正去谈一场恋爱，就能够懂得爱了吧。”
“希望能有一天，我终于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然后真心实意地附和你一句，”她将外套再次递给他，嘴角扬起一个微笑。
“原来那不是爱情啊。”
六、
王晨晨和董明恋爱的消息，几乎传遍了整个年级。
这个年代，这个年纪，谈恋爱并不算是个新鲜事儿。只是Top1与Top2这个光环，加之高三下半年这个敏感时期，都让这个消息变得更令人津津乐道。
王晨晨也放平了心态，与刘轩恢复了友好邦交。只是她明令禁止了刘轩那些言语行为上的暧昧小习惯，她表示既然“脱敏疗法”不管用，那她还是消极避开为好。每当刘轩又有下意识的亲密动作，王晨晨立刻跟躲瘟疫一样躲开他。毕竟，她现在是董明的女朋友。
刘轩也不得不忍受那个声音难听的董明，时不时晃到他们的座位前，跟王晨晨讨论某道化学题的反应物最终应该是什么颜色。刘轩的睡眠质量向来好，在海边露营，大风大浪之下全班只有他一个人睡得不省人事，但是董明那公鸭嗓就是让他心浮气躁。但他也不能跟王晨晨抱怨什么。毕竟，她现在是董明的女朋友。
就连有一天，他打完球回来，冲了自个儿一头一脸的水，他翻遍了王晨晨的课桌，也找不到她那盒常年特供的抽纸。他眯眼看向董明，果然发现那盒抽纸端端正正地坐在董明课桌上，他当即气血哗哗冲上脑，也只能一脚踹开自己的椅子泄愤。他有什么立场生气呢？毕竟，她现在是他妈的董明的女朋友。
刘轩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态不正常。他思前想后，将这种心态归咎于人类本身的占有欲。对于一直喜欢自己的人，自己可以不喜欢，但就是不爽她又去喜欢了别人。
他自己就利用这种心态，追到了很多任女友。最经典的“巴甫洛夫把妹法”不也是这个理儿吗，每天献殷勤，积累到一定程度后，拉远距离假装没事儿人，达到让妹子怅然若失的效果，再发力一举拿下。
王晨晨自是没有这么高的情商，不过确实歪打正着，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最近聚会都不带王晨晨了。”陈哲给了他一瓶可乐，“你俩闹别扭了？”
“她恋爱了，自然是满腹心思都扑在她小男友身上。”
“那传言是真的？”在前面点歌的李岩听见了，惊讶的转头，“传说中的‘学霸夫妇’？那你怎么办？”
“什么叫我怎么办。”刘轩有些反感，“我跟她又没什么关系。”
“这样啊……”李岩别有意味地笑，“之前……我们还讨论过，你是不是觉得周围妹子都没挑战性，改攻陷学霸圈了。”
“你什么意思啊？”李岩那副流里流气的腔调，让刘轩听着就不舒服。
“以前你带来的那些妹妹朋友的，不都是把你缠烦了，所以带来让大家认识认识，你自己好脱身嘛。”吴强叼着烟走过来，“学霸妹你护得跟个什么一样，生怕我们有一丝一毫冒犯了她。”
刘轩拿可乐扔他：“我这是带她看世界，而且别把我说得跟个护犊子的妈似的，我也没少给你们制造机会。”
陈哲撇嘴：“你这机会给得可充分，连个手机号都守得跟你家银行密码似的。”
“我……”刘轩难得被抢白的哑口无言。我……我什么？如今的高中生们聚在一起玩，互相交换个联系方式并没有什么深意，就像是个寒暄习惯，常常聚会结束后，也都忘了通讯录里这个人姓甚名谁了。但每次当王晨晨被他的狐朋狗友要号码时，都会被他眼明手快的挡下来。
他当然有千百个正当的理由。
李岩太花心，吴强太痞，陈哲虽然是他们中难得的好学生，但是心眼儿太小。至于其他的，要么脾气暴躁，王晨晨不喜欢说话太冲的；要么性格消极，整天怨天尤人肯定影响王晨晨学习；要么龟毛小气，王晨晨傻不拉叽的不知会被占多少便宜；要么不爱干净，一周不洗澡的男生王晨晨能忍？
就连那个董明，他也看不上。一天除了反应物颜色就是合力分力共点力，这种人还能教会王晨晨懂得爱情？
心里有个声音在悄悄发问：不应该是他们，那应该是谁？
“大家本来也没想跟她怎么样，毕竟根本没话聊。”吴强斜着眼看他，“但你那么护着吧，大家就来劲儿了，还赌着谁能第一个拿到王晨晨的号码，就请大家吃饭。”
“你们真无聊。”刘轩现在思绪太乱，不愿听他们插科打诨，他起身走出包厢，“你们先唱着，我回家一趟。”
刘轩回到家，翻箱倒柜找出当初那封肇事情书时，已是两个小时之后了。他如第一次见到它时那般正襟危坐，将这封皱皱巴巴的信小心地抚平，逐字逐句地细读。
那信中，一切她关于两个人的小回忆，他都不记得，再回想一万遍，他也想不起来。那时候的王晨晨对他而言，是个连名字都很陌生的同班同学。那时那刻，无论她是刘晨晨钱晨晨孙晨晨李晨晨，他都会做同样的事。
所以她所谓的“心音如鼓”，所谓的“坐立不安”，在他看来，都是枯燥无味的什么鬼。
而如今，这个写信的王晨晨变得清晰起来。她严肃起来像教导主任，笑起来却有个小梨涡；她专心学习的时候，周身都是生人勿扰的气息；可当他坏心眼儿的去撩她时，她便立刻束手无策的任凭大脑一秒变成砖；她总是一板一眼地讲道理，却也会一本正经地说情话，而且说出来的情话一点都不含蓄，害得他都有些脸热心烫。
刘轩抓紧信纸边缘。
心音如鼓，坐立不安。
此时此刻，他竟想不到比这更合适的形容。
他总是言之凿凿地要她学会与异性相处。
但又总是要她的交友进度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如果......如果真要有一个人来手把手教她谈恋爱。
他希望，这个人是他。
七、
王晨晨就这么在万众瞩目下恋爱了，两人都是老师的宠儿，恋爱前，俩人就因为学习与班委工作常常在一起；恋爱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似乎也总是在讨论学习与班委工作。同学们觉得天造地设，老师们觉得乐见其成，因而俩人就这么做起了情侣。
外人看他们，总觉得这对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霸情侣，谈起恋爱来定也是乏味得很。但王晨晨谈恋爱的目的就是感受爱情，所以跟董明私下相处时，她也试着像刘轩教得那样，该体贴时，说些体贴的话；该温柔时，做些温柔的事。董明初中时也有过那么一段牵过小手的恋爱，因此与王晨晨相处时，也是个恋爱中的普通青年，并不像众人所以为的那么沉闷无趣，只是没有刘轩那么老练罢了。
说到刘轩，王晨晨觉得他最近有些怪怪的。
比如说，他对她谈恋爱这件事，原本是持不闻不问的忽视态度，最近却格外关心起她和董明的感情进展。
“所以你现在感受到真正的爱情了？”
“不知道，我们现在都在努力适应新身份。”王晨晨想了想，下结论，“以后会有的，时间问题。”
比如，他原本是个粗枝大叶的人，现在居然学会了观察日常细节。
“你怎么不用粉色那支笔了？”
“那支笔的意义……对董明不太公平，所以丢了。”
比如，每当她避开他的暧昧言行，他以前总是先诧异，再领悟到自己的越界，继而耸肩摊手笑说“抱歉”；如今，他似乎会不好意思，甚至有一丝窘迫。
“你最近脸色不好，喝这个会舒服。”刘轩递过一个巨大的保温杯，“我熬了一中午。”
杯中散出浓郁的姜味，王晨晨辨认出了红枣、红糖、桂圆、红豆、莲子和山楂。他大概是发现她这两日总捂小腹，于是便把所有补血益气的东西都煮了进去。王晨晨略微尴尬地迟疑道：“你......对大家这么用心，也难怪女生们都喜欢你。”
他把保温杯塞到她手中，含糊说了一句：“没有大家，只有你。”
王晨晨询问般地看向刘轩，他却偏过头去。
刘轩最近心急如焚。他拐弯抹角地探王晨晨口风，似乎董明现阶段还没有俘获她的心，这是好事。然而坏事是，王晨晨，似乎真如他当日所愿般，渐渐对他免疫了。
如今的境况，他直接跟王晨晨告白，怕她不仅不会信，而且会为了对董明公平而跟他划清界线。别说告白，就是连让王晨晨明白他的心意，他都屡受挫败。
最初，他试图用牵手这招来暗示她。他刘轩想牵一个女生的手，有上百种招数可以信手拈来。但是对于王晨晨，他却是渴望又犹豫，期待又忐忑。终于等到有一天值日，王晨晨站在课桌上取窗帘，刘轩借口扶她，扶她下来后，那手却是握得更紧。刘轩自己使计，得逞后自己倒心跳加速，没等他平复心情表明心迹，王晨晨默默举起被他握着的手，举到与刘轩胸口齐平的位置，发现那只手仍不愿妥协，无奈叹一声：“刘轩，别玩了。”
而另一次，则是他自己一时迷了心窍。那天毕业生体测，女生在高台上的垫子上做仰卧起坐，男生则在操场上考引体向上。高台的高度大概刚好跟刘轩的肩膀齐平，刘轩考完了试走过来，就看见王晨晨独自在高台侧边练习仰卧起坐。
他原本只是想过去跟她打个招呼，当他靠近时，王晨晨刚好躺下，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当他看见她因惊讶而放大的瞳孔，才意识到两人的脸竟然靠得如此近，甚至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纠缠的气息。
王晨晨立刻推开他，站起来时，眼里已有了火光。而她毕竟是个内敛到克制的人，哪怕在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太外放的怒气，只有紧皱的眉头表现出她的不悦：“刘轩，你适可而止。”
刘轩正因方才的对视而心头发烫，看见王晨晨如此沉静，再不复之前的“一秒变砖”，不禁心中酸闷：“你说过，你就是对我不能免疫。”
王晨晨正准备严肃警告他一番，见他蹦出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不禁一怔：“谁说的？”
“你自己说的！”见她居然要赖账，刘轩气极。
王晨晨想了半晌，才明白他在指什么。她看向刘轩，慢吞吞道：“我......我一直认为，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一切难解的题，不是因为它不能被解决，而是我没有找到解法。”
刘轩不耐道：“这跟解题有什么关系？”
王晨晨平静道：“你就是我的一道难题啊。”
刘轩呆愣：“所以......你找到了解法？”继而咬牙切齿道，“解法是董明？”
“不是。”王晨晨摇摇头，“每当你又对我言行亲密，我就想，如果在你面前的不是我，是班中其他任何一个女生，你必定也是这般温柔体贴，或者更甚。”
“我......”刘轩想解释，却被王晨晨打断。
“我每天这样告诫自己，一遍又一遍。每次这样想的时候，都觉得心灰意冷到不能呼吸了。不过也是刚才你这样一提醒，我才意识到，”王晨晨眼里有着释然，“虽然你曾是最让我头疼的一道难题。”
刘轩屏息。
“但我终于接近了答案。”
八、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王晨晨还是与董明提了分手。
他们都是聪明人，也不用言明就知道。
爱情这种东西，不是努力，就可以出现的。无论是之于刘轩对她，还是她对董明。
都是万般努力却不可得。
然而，却又不必然。
在王晨晨生活中消失很久的刘轩，却在大学报到的那天，出现在了她的宿舍楼下。
他得意洋洋地向她宣布：“我考上了这里的体育特长生。”
王晨晨惊愕之后，有些尴尬：“那……恭喜你。”
“对不起，晨晨，”刘轩看着她的眼睛，“我要为之前做的一切向你说对不起。我知道，就凭我之前做的那些自以为是的混账事，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接受我。我努力地考来这里，是想让你看见我的心。”
王晨晨扭开头：“你在胡说什么……”
“你的情书，我反反复复看......我不能原谅自己，我就那样把这么喜欢我的一颗心，推给了别人。”刘轩双手握住王晨晨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你问我记不记得，我在你的手心写下名字；你问我记不记得，与你在公交车上分享同一个耳机；你问我记不记得，我曾绕过半个球场跑向你，拉着你走出看笑话的人群。我不记得，我从没那么该死地后悔自己不记得。”
王晨晨看向他，眼里有些难堪：“而我如今最后悔的，就是写了那封信。刘轩，你放过我好不好？”
“我不记得这些，但我记得更多的你。”刘轩看着她认真道：“你喜欢数学课，讨厌历史课；你喜欢果汁，讨厌奶茶；你害羞的时候会一脸茫然，紧张的时候就解最难的方程式；你其实没有大家所以为的那么乖，历史课你常常故意提问题为难老师，物理课老师讲自己侄子的成功史，你偷偷在本子上涂鸦了个SB；你作业从不跳过任何一个简单步骤，就是想让我抄的时候也懂其意；你很少用抽纸却总是备着，因为你知道我总是一头一脸水地进教室，没纸巾就将就睡......你备着纸巾，大概是因为我以前对你说，湿着头出门容易偏头痛。”
王晨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现在没有方程式可以让她逃避，她只能捂住耳朵，却被刘轩温柔拉开：“对不起，晨晨，是我发现太晚，原谅我不记得那个被你喜欢的自己，但我希望你知道，我记得这个我所喜欢的你。”
王晨晨的眼泪终于落下，她用力挣脱开刘轩：“是你说我太容易被迷惑，是你说我的感情太廉价，是你说我贪恋男生广撒网的呵护，是你说我要是不改变，我喜欢的男生就永远不会喜欢我.......”
“我错了，晨晨。”刘轩再次上前拥住她，轻拍她的背安抚，“我错了，我太自大，太自负，太自以为是。我凭小把戏得到了别人的感情，便自以为你不可能比身经百战的我更懂爱情。直到当我也走了一遍你走过的路，当我也开始紧张慌乱，期待忐忑，坐立不安，心不由己；当我也开始会为你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而满心开花；当我也开始因为与你的一个对视而心如鸣鼓；当我也开始为你的漠然而心慌意乱，我才发现——”
原来这才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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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故事】
最初关注我的人，大都是因为少女心的小故事。
然而掐指一算，已经两年没有写过了。笑。
今天情人节，发个小故事当礼物。
爱情中需要技巧吗。
我认为是需要的。
感情的维系，矛盾的化解，相互吸引力的保持，面对彼此缺点时的情绪，进入倦怠期时的空虚，都有其方法可解。
所以，我最喜欢的，是心动的那一刻：
那是会头脑空白、手足无措、脸红心跳、全凭本心的一刻，
纵然懂得的道理成千上万，熟悉的套路信手拈来，
然而这一刻，
我的心却仿佛一无所有，
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