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千万次的初恋,名叫——遗憾
早晨7点,我照例拿起手机入厕,看到一条微信好友申请,名字是大写的“X”。上面写着:“我是你的老同学。”我迷迷糊糊地点了接受键,笑他故做神秘不说名字,猛然惊醒,回映出梦里千万次的身影。
对,他姓徐。
我刷了他的朋友圈,在看到第七八个消息的时候,终于有了一段他的小视频。他和上学时一样,纤瘦高挑,戴一黑框眼睛,连不过眼睛的短发都没有改变。我惊讶于梦里那模糊的景象在眼前肆无忌惮的重叠,竟出奇的清明,仿佛我们没有十几年的不见,他依然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带着温暖和妥帖。
我接受申请后,他秒回复。我愣神点开,是一句的久违的“还好吗?”。
我冷笑于此熟悉用语是发生在大多数久不联系的旧人中间,回他句带着笑脸的“很好”,表示我情绪的飞扬。其实我是真的很好,只是在午夜梦回中醒来,会忆起那段回不去的青葱岁月和已经离我远去的人。
他说,“我倒是很想你!听说你要结婚了。”
“嗯”我回他。
他说,“最近常想,如果当时不那么斩钉截铁,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同?”
我帅气的回他,“不会,我们开始的不对,结局必然苍白。”
他很久才回复我,“对于当初努力追你,我没觉得不对,只是没有坚持到底,遗憾不已。”
我嘴硬地说,“对你,我不曾遗憾。”心里却早已泛滥成灾。
1
第一次注意他是在大学的军训上。他站在我旁边,像个电线杆,站得一丝不苟。害我也不敢松懈,就怕让教官看出我偷懒。原地休息的时候,他凑过来笑着说,“你的新鞋真好看!”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笑声,讪讪的带着一丝猥琐。
他的眼睛本就不大,笑的时候,黑色的眼镜框会挡住大部分的贼光。我本就讨厌他比我站的直,看他一副讨好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瞥了他和他的鞋一眼,没说话。
我的鞋牌是李宁,他的是耐克。在刚进大学这个充满无限阶级小社会里,显然,他是资产阶级,我是地产阶级。
他看出来我不愿意理他,也换成一副默不作声的嘴脸。
再次注意他是在一节英语课上。老师叫我翻译课文。我刚说了句“他哥哥……”,他在后排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带动着我们班男生集体哄笑,并不断的重复“他哥哥”。
他是浙江人,说普通话的时候,标准中带着咬文嚼字的口音。我是辽宁人,刚上大学根本不知道我说的不是普通话。他用他那蹩脚的语调学我,明明是一声的“哥”,偏偏学成了四声。我又气又羞,在全班同学面前,我像个小丑一样无处可躲,只好破罐子破摔,泼妇一般大吼,“徐耕夫!你等着!”
从次以后,我的外号变成了“他哥哥”,一度在他们605男生宿舍飞传。我也从看他不顺眼,变成了彻底的仇视。那时候还很流行《天下无贼》这个电影,我莫名的把傻根的笑和他重叠,也恶毒的回他个外号,叫傻根。
大一的十一假期刚结束,我拖着厚重的行李往学校赶,看到他在火车站等人。我问他等谁,他拉起我的皮箱就走,说了句,“不重要的人!”我坏心的把他当作劳动力。直到下午,他的舍友拍着他的头凑到我面前骂他重色轻友,我才知道,原来,不重要的人是他舍友。我气他的狗拿耗子,羞红了脸。
他找我说,“你别介意他们乱说!”
我听着他字正腔圆的浙江普通话,看着他一脸的局促不安,忍不住直白一把,“我有男朋友了,别在我这浪费心思了。”
他的表情更显拘谨,傻愣着一会儿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差点被口水呛到。
2
又过了几天,我家乡的男友耐不住寂寞和我提了分手。我本不是个放不开事的人,可闺蜜告诉我,他是劈腿在先,提分手在后,劈的还是我高中同桌的腿。我瞬间就不淡定了,着急忙慌回宿舍收拾东西,回家干架。
我在宿舍门口遇到了傻根。他看到急冲冲的我,条件反射的伸胳膊拦,憋了半天来了句,“钱够么?”
我翻了个白眼,理解不了他的逻辑,可想到兜里的钱只够买个车票的,瞬间英雄气短的谄媚着,“借我两百吧!回来还你!”
他豪爽地从兜里一打百号里抽出五张递给我,闪瞎了我一双带着人民币符号的双眼。这次换我谨小慎微,迟疑地接过问,“你怎么兜里揣这么多钱,不是干什么坏事吧!”
“什么坏事啊!我就是习惯了兜里装点钱,怕身边有人急用,没想到还真有用武之地。”
我望着他呲牙傻笑的脸,像是沾上了土豪的金色,璀璨发光。
回家和男朋友大吵一架后,彻底决裂,从男朋友变成了前男友。我问他,为什么劈腿,他竟然说我不够温柔体贴,说给不了他想要的生活。
我想到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说过,我就是他的全部。这才分开一个多月,生活就不算他的全部了。怪不得有人说,“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张破嘴!”其实,不是嘴变得快,只是心变的快。
浑浑噩噩下车,看天都成了灰色,一如我那时的心情。突然有人拽住我,傻根的笑容撞进我没焦距的眼,定格良久。
“干嘛呢?我喊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你怎么在这?”我问。
他不自然的笑笑,抓了两下头发说,“我想着你今天应该会回来,你家到这就一趟车,我来碰碰运气。”
我心里憋着气儿没地方发,冲他吼,“你真傻啊!”
他抿嘴笑,拎起我的大包,走出车站。我望着他的背影,一阵恍惚,只有他的笑一直在我眼前晃荡。我头昏脑胀。
我们坐在石凳上等车,他问我,“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匆忙的回家?家里出事了?”
“没事!只是了断个男人!”
他哈下腰,脸凑在我面前问,“你失恋了?”
“收起你的怜悯和好奇心!姐还用不着你可怜!”
“我没可怜!只是有点心疼!”他小声的低头自语,又猛的抬头,带着兴奋的神色说,“要不,我带你爬泰山去吧?”
我正愁心里的一腔烦闷无处发泄,心想着,挥洒些体力和汗水,也不无不好。我们没有回学校收拾东西,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折腾。
我们学校就在泰山脚下,在我爸妈来送我上学的前几天,我们一家已经爬过了山,逛过了景。泰山对我而言,没什么历史沉重感,只有枯燥无味和无穷无尽的台阶。可在失恋的档口,这些台阶都变成了我发泄的工具,它们费时、费力、但不费脑。
3
到达山脚下已经是傍晚,我望着不知何时破开迷雾的火红太阳,感叹着: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脚下的路刚刚启程,像是带给我无尽的希望和美好。
我深呼口气,增加斗志,小跑起来。
“先抻抻腿吧!不然下山你会下不来的!”他把我拽回来,拉着做侧伸展。
我没好气的说,“别神经了!我一个月前刚来过,又不是挑战珠穆朗玛。就一个泰山,至于么?”
“我是怕你用力过猛!”他嘿嘿地傻笑,没压几下腿就追上了我。
我由最初的小跑,到后来的小步挪动,真是应了他那句用力过猛的话。我爬不动,坐在台阶上喘粗气,眺望天空。
它像个巨大的画布,近在咫尺,上面点缀着密密麻麻的星星。画布是纯黑,星星泛着银色的光。我从未看过如此多的星星,它们像有神奇的魔力,吸引着我的灵魂,让我为之着迷。我不自觉的伸出手,它们却调皮的从我手边溜走。在这个漫天的,像钻石般闪亮的无数星星下面,我像聚光灯底下的公主,明亮而耀眼。
他一直未发一言,也像是迷醉在这神奇的大自然中,领悟那一部分震慑心灵的美好。
我们边走边望着天空,大部分的时间是沉默,还有一部分时间,他给我讲鬼故事。我本来对鬼是不怕的,可在每隔十米左右,就放着一个菩萨的微弱小灯的深山里,他突然来一句,“看!那是什么!”或喊,“突然出现一只手——在前面!”。我不怕才是有鬼吧!
我在怕得浑身颤抖之后,追着他打好久,之后我们再喘气休息。我连忙说,“不听了!不听了!”
“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我习惯性的瞪他,但好像在漆黑的夜里没什么震慑力,只能改骂他,“我才不怕!我是怕你自己吓着自己!”
“你不怕就听呗!这样你还能往上爬!”
原来他早就发现我爬不动了,却没有嘲笑。
山顶很冷。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我们租了两套军大衣互相取暖。还有三个小时日出,他拉我进一家旅馆,我甩手骂,“我知道你有钱!可钱不是这么花的!就三个小时,忍忍就过了,去什么旅馆啊!”
他委屈的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又凑过来说,“我是怕你冷!”
“我不冷!”我吼回去。
其实我冷了,在吼完的十分钟后。我倔强的拉不下脸说,只是挫着手、跺着脚、摇头晃脑。他看了眼我,叹口气,拉起我的手,去了旅馆。我等着他跟我碎碎念,可他依然是很爷们的没说一句话。
他问我,开几间房,我说一间。我从他较严肃的脸上,看到了各种复杂:窃喜有之、惊慌有之、紧张有之、害怕有之。我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想啥呢?就三个小时,姐是为了省钱!”
“我什么都没想!”他忙反驳,但却收起复杂,带着松了口气的表情。我心里叹道,他还真是傻。
泰山的日出是真的很壮观,就如徐志摩的散文一般,“无数蜿蜒的鱼龙,爬进了苍白色的云堆。一方的异彩,揭去了满天的睡意,唤醒了四隅的明霞。”。可美景月月看,也没有了第一次看的新奇,何况对于失恋人士来说,世界上的一切色彩本就是灰色。
我打着哈欠,意兴阑珊。他突然说,“你知道吗?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开启下一段恋情?”
我嘲笑一哼,“你别和我说,最好的下一段恋情就是你?”
他低头抿嘴,笑得极不自然。我趁机损他,“别犯神经病!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他满脸疑惑。
“我烦你啊!”我说的毫不留情。
“那你还和我来爬泰山。”他负气地问我,第一次见他急红了眼眶。
我忍不住一贯的毒舌,“我只是想爬山,和是不是你没关系!”
我们在山顶陷入沉默,矗立成两座悲伤的雕像,在凛冽的寒风中,竟忘记了哆嗦,任头发和衣服都刮起凌乱的姿势,也不伸手紧裹,只剩下两颗冰冷的心,漫无天际的漂泊。
他突然侧身望我,惊讶的问,“你怎么哭了?”
我抹了把脸,回他,“失恋我最大!”
他突然拽起我的手,说,“我只是想找回初见你时,你大笑的那张脸。给我个机会,让我陪你走出悲伤。就算是以朋友的身份也好,别拒绝我!”
我无话可说。如果是朋友,我没有理由拒绝。
4
我们回校后,他收买了同桌换了座位。他由和我隔着整座教室的最后一排,换到了第一排。
每天,他从早起的跑操开始跟,一直到早餐、上课、下课、打水、自习……如果不是不同寝室,我们会24小时形影不离。我烦他烦的够呛,和他吼,“你能不能别总跟着我?”
他嬉皮笑脸的说,“没事!你可以把我当成空气!”
可他并不是个空气般的存在。他会在老师点他名字的时候大声的喊“到!”那是不可忽视的粗壮男人的声音;他会在我肚子疼的时候,帮我泡红糖水,闹得人尽皆知;他会给我买早餐,琢磨出我爱吃的几样,反复送来;他会把我宿舍的水全都打了,换取我的小情报,没事拿出来显摆;他会在我望天的时候,讲些没营养的笑话,没逗到我,自己笑个没完;他会对我深情的唱刘德华的《忘情水》,即使我瞪他,却依然自我陶醉……
我渐渐的习惯旁边有个人照顾,像是小时候的一个玩伴,无关性别。他从没生过气,对我就像个菩萨,恭敬着。我没事就发个脾气,挑战下他的忍耐力,他总是不厌其烦的和我道歉,我不理他,他就在宿舍窗外给我放歌。
我们宿舍是一楼,他趴在我们宿舍的窗台,一站就是半个钟头。
最后总是舍友劝我,“你去看看他吧!大冷天的!”我望着他冻红的双手,竟残忍的无一丝感觉。
在我闹他哄的日子里,我们迎来了第一个假期。我每天除了不习惯身边缺个人外,过得如鱼得水。他每天的问候,变成了例行公事。我心情好时,回他一句,但大多时候是他一个人内心的独白。
开学后,他对我的感情依旧,我感动于他这么久的坚持,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他兴奋的抱起我,笑成了孩子。
5
三年的恋爱里,我在一次又一次记不清原由的无理取闹中认证,他是真的爱我,而我却在他提出分手的那天,才知道,什么是爱。
分手的时候正值毕业。他答应父母回家做生意,我留在学校继续读书。我们分手也如大部分情侣的桥段一样:处于异地,他理所当然的忙,我一如既往的闹。我问他,“你是不是受不了我了?”
他不像往常的劝说,惹来我变本加厉的不满,我像往常一样吼,“受不了我就说分手啊!”
“那就分手吧!”
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他说出分手那两个字之后的叹息。从听筒传到我耳朵里,浑身一震,心口就如撞上一口大钟,响彻天地。我挂了电话后,还有一丝麻木,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恍惚。
我买了个去他那的车票,连夜找到他。我们点了一桌子菜,却只剩下流泪。他说,“我从没觉得你爱过我!直到今天你来找我!”
我哭着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有些晚了,对不起。我们还能重新来过么?”
“不了,我没有勇气面对我们分隔两地,也没勇气面对你的脾气。”
我转身,挺直了腰板,背影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