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姥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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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里管姥姥姥爷叫婆,外(wei)爷。
外爷是一个瘦高、憨厚、善谈的老汉儿,年轻的时候做过生产队的队长,所以养活了七个孩子。只是老了以后,外爷的牙齿很早就掉光了,后来三舅给买的假牙也不太伏贴,估计是牙龈萎缩。那是我第一次见假牙,只敢看看,碰也不敢碰。
小时候每次妈妈带我去外爷家,外爷和婆都会拿出女儿们上次回去买给他们的糕点糖果甘蔗给我,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你看我们阳,吃东西慢条斯理的,那俩(我的表弟们)跟狼一样,这些不藏起来,一天就拱吃没了!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当时看着我的表情,那种感觉可能就是想把心掏出来的喜爱。
外爷的身体一直很好,六十多岁的时候还能从他家徒步走到我家,十来里的路,只因为时间长没见闺女了。妈妈说,外爷的左腿年轻时因为跟邻居的纠纷被人用刀戳穿了,不然走这十来里路都不需要歇。
虽然小舅也成家了,但是看着儿女都各有各的难处,外爷和婆一直到七十多岁还自己种着责任田,自力更生。夏天的时候,地里野草茂盛,别人有力气背着药筒打除草剂,婆和外爷两人就头上顶着手巾,带着小马扎坐在地里拔草,拔一片儿往前挪挪马扎。有次估计是中暑了,小姨回家的时候,发现外爷发烧躺在地上,小姨吓坏了,赶紧叫来二舅和邻居把外爷送去诊所。所幸小姨回去的及时,外爷很快恢复了。
我上大学的时候婆已经开始有老年痴呆的症状了,我去看她,会拉着我说我的乖回来了,然后就开始和妈妈说她听到各种声音,说有人要害她,还说有人告诉她杨树叶子能还钱,整个冬天都在外面扫杨树叶子,院子里堆满了一袋一袋。任何人不能碰她捡回来的东西,不然就一反昔日温顺的性格,对人破口大骂。外爷也不行。再后来,我结婚后,妈妈说婆不太认识人了,满口胡言乱语,但是我去看她,她依然能清楚地说出我的名字。
近几年,外爷和婆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尤其是婆,之前一直说眼睛模糊,大家以为是老年人上火,没有引起注意,没想到是白内障越来越严重,已几乎失明,加上老年痴呆的症状,有几次跑出村外,摸不到回家的路,坐在距离家门口20米的地方哀嚎。
地早就不种了,外爷也不去打牌了,整天守着婆,怕她脑子糊涂出去乱跑,找不到家。
几个舅舅的生活都不如意。大舅从小就远赴黑龙江工作,在那里娶妻生子,一辈子没回来过几次,不仅没有给外爷寄过生活费,还留下一个刚一岁的小女儿,外爷和婆把这个小表妹拉扯大,现在表妹已经结婚生子,也不时去看望外爷和婆。二舅脑子不太灵光,两个孩子多病,一个家就靠二妗子支撑,除了将生病的外爷送去诊所,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顾他们过上更细致的生活。
三舅虽然是唯一一个上了大学并在城里成家的,但是无奈三妗子厉害,三舅自从结婚后就断了给家里的生活费,一年半载给外爷寄几百块钱,聊表孝心,以安慰自己不安的内心。
小舅是最孝顺的舅舅,然而却不幸遭遇车祸,外爷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大喊让小娃回来我替他去那边。小妗子从此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外爷80多岁的人不仅要照顾婆,还要在小妗子忙不过来的时候照顾年幼的孙子。
我妈和二姨、小姨各自都有孙子在看管,只能隔三差五回去,给他们洗头、洗衣、打扫屋子,再买上一些芝麻糊、奶粉、鸡蛋存着。
如今,外爷似乎已经无力照顾婆,我妈和两个姨轮流将外爷和婆接到自己家里,至少两个老人都能吃上热乎的饭菜,也能穿得干净些了。
现在我从外爷的脸上看到的只是岁月的沧桑,看不到任何愁苦的痕迹,外爷没牙的干瘪的嘴仍然能发出乐呵呵的笑声,只是不再健谈。婆还是往日那个身材矮小、笑眯眯的样子,我想她这样反而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