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cts NO.15:JEALOUSY
正如有的男生是妈宝,她对她爸的话也是俯首帖耳。那时候,她爸总以各种姿势出现在我们的聊天中,譬如送她去补习课啦,喊她削苹果啦,催她关电脑休息啦等等,还有就是灌输给她一些到了大学里就会不攻自破的鸡汤谣言。她的专业将在开学不久迎来分班考试,英语占比很大,所以每周去洋话连篇上课。她爸不仅关心女儿的全面发展,也同等程度地希望女儿能有一技之长,于是给她报了手风琴课,好让她“在大学里可以露一手”。她很无奈地向我表达她对聒噪的校园活动厌恶至极。 她每晚十点准时下线,然后用小灵通给我发短信,发完再逐条删掉记录。在她爸的认识里,这个小灵通只是父女俩的对讲机,“遇到问题找老爸!”她在家的时候我可不敢冒然打给她,不见面的日子里,交流基本上靠文字。 这个习惯也保留到了大学,摆脱她爸掌控的对讲机之后,我俩的通话并没有增加许多,视频聊天更是从未有过。我仅通过她邮件里附的几张照片来想象她们寝室的样子。 她爸对这个宝贝女儿的照顾无微不至,因此令行禁止的规矩也可谓不近人情。她说起以前被发现跟网友聊天,因为对方是男生,他爸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劈头盖脸骂了人家一通。后来讨论旅游计划的时候,我们不得不一起想办法在他爸面前搪塞过去。我提议:“就说我是你同学的男朋友,跟团玩的。”她当即拒绝:“肯定不行的!他怎么能接受我的同学有男朋友!”由此可见,也许这就是她爸的死穴:少男少女相处只会滋生原始冲动,他们像传染病人一样需要被隔离。虽然总有一天闺女会嫁出去,但至少现在,以及在屈指可数的大学几年里,任何人都不要妄想靠近她半步。 这使我逐渐萌生这样一个想法:生一个闺女——如何美貌优雅等等自不必多说——然后像她爸一样宠着,不给别人接近!不过这个想法消失得很狼狈,在我了解到闺女并不是从大人的胳膊里钻出来,而是由一个丑陋的胚胎发育成之后,我想还是省点心为好。 说实话,我一直为此愤愤不平,也生过无聊的闷气。我抱着一种近乎吃醋的心态听她抱怨她的父上大人,以这种心态的幼稚程度,我想她是断然不会察觉的。 后来我发现,习惯性吃醋的人也许本意并非是要吃谁的醋,他们仅仅是在发泄一些低级的占有欲,因此一旦没有正当吃醋的借口,他们可以对原本爱屋及乌的一切酝酿出醋意。好在我很快得到了一个正当的借口,当我在旅游回来的巴士上极为历史性地献出我的初吻后,没过多久,我便了解到那并非她的初吻。 无论深谙怎样的哲理,都无以排遣这种沮丧。我不能像盖茨比那样让她发誓从没爱过别人,也不能要求她对我们还未相遇的日子里发生的事心怀愧疚。我意识到她的过去并不属于我,这让我沮丧。而让我崩溃的,是看到我与她喜欢的我开始分裂——正直的聪明人应当既大度又巧妙地接受事实,但偏有种荒谬的戾气要把我活生生拖往地狱。我无法成为她喜欢的样子,一想到她会对我失望透顶,沮丧就填满了胃。我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掩埋好情绪,由它翻滚、发酵。我从最初的沮丧,到愤怒,再到渐渐沉浸在悲恸的气氛中。我在脑子里为自己悲情男主的身份排练了一出又一出独剧。 我不再回她的消息,骑上单车一个人去健身房,独自在外吃饭,按部就班地发布状态,好像我的生活里已经没有了她。避而不谈对解决问题是无济于事的,在我这样僵持了漫长的一天后,终于还是她迁就了我。那天我们聊到深夜,手机屏幕像颤动的烛光,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堙灭在黑暗里。 之后的周一,我们约去唱歌。被大雨打湿的梧桐树叶铺满泊油路面,来往的车辆在水洼前小心翼翼地驶过。雨后微凉的空气里,偶尔的汽车喇叭声显得空旷而又短促,竟勾起人昏昏的睡意。她身着长袖T恤和牛仔长裤走在人民路上,依旧笑语盈盈。目睹了整个夏天里她的各样小裙子后,眼前的装扮让我顿觉盛夏总会销匿。这是我们第二次一起唱歌,却也是最后一次。我清楚地记得她依偎在我胳膊里,自顾自地唱着谭维维的《如果有来生》。我喜欢她所喜欢的每一首歌和每一部电影,经过之后的无数个日夜,它们变得愈加清晰,也愈加可怜。 有时候我会反过来站在她的角度想,你该怎么同一个处女座的人相处呢?这类人把心底的事情藏得严严实实,他们的表现和他们的所想总是步调不一。甚至在你掏心掏肺地向他们诉了一夜的心声后,却不能得到应有的回应。在那样的境地,他们的喉咙哑然失声,只好像卡佛笔下的男女一样缄默。 2015年7月 浦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