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

(一) 小雀儿的唧喳和小狗儿的汪汪,伴着窗帘中缝里挤进来的一丝秋的阳光儿,把主人叫醒了。 光着脚儿轻轻地到了阳台,怕惊走了栖落在前檐的小雀儿,还好,已吃掉了放在前檐的几粒米儿。 小玻璃缸里的铜钱草儿也睡醒了,它们对世间的要求极少,只要有点阳光和水儿就很满足。秋的阳已经把光送给了它们,主人也得赶快浇点水了。 还有洗好了晒在盖垫上的枸杞,映着远山上青色的佛塔,衬着秋风中掉了一层叶子的树枝,果红的色儿分外妖娆和挑逗。没经得住果的诱惑,来不及刷牙了,捏了几粒儿,犒劳一下醒来的舌蕊和胃儿,一个秋阳高照的礼拜天,从吃几个红红的小果果儿开始…… (二) 小果果儿们下了肚,离煎炒烹炸的黄金时段还有几个钟点,不洗几件衣裳,对不起今儿的阳。秋的阳不毒,晒衣裳不会晒少了艳色,更不会晒绌了尺寸,不像夏的阳那么的暴烈和霸道。 夏的阳,在晒干衣裳的同时,掠走了衣儿的原形和原色,也不和主人打一声招呼,等收好衣再上身穿时,本不宽裕的尺寸相形见绌,逼得主人连续一周暴走,才能够再次塞进衣中,原色也被顺走几分,不再浓妆,成了淡抹,好在总相宜。 秋的阳,很熨帖地照顾主人的衣儿,不加不减,不会晒懈怠了,也不会晒打折了,只要抚平每个衣角、袖口、领边晾好,干了,还是原样,色儿也原原本本。 盛夏里仅穿了一回或几回的裙子们,今相逢,像是旧时宫里的妃嫔们,有的隔三差五地翻回牌子,有的没准儿一季都翻不了一回儿,今儿,在这里一致的礼遇,仿佛宫里有个大的节要过,大家都得欢欢喜喜地来此相聚。占了天时,因,今儿的秋阳好。 地利也占了,今儿阳台上没晒花生、栗子、核桃,它们都进了主人的肚里或者青花瓷的大小罐罐里。 人和,更是不必再提,今儿主人的心儿,也特别懒,没有急着要做的事儿,没有逢着集儿去赶,也没什么其他的要紧事儿,只需宅着做个浣衣女…… 终是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 秋水凉了,秋风长了,再没了夏日里手洗的凉爽和快意,于是,启动了久违了的洗衣机,打到标准而不是快洗模式,认真地对待自己的衣裳,让时间慢慢地浸泡掉它们的尘儿,让它们好好地洗个澡儿,然后,好好地歇上几季,来年再相逢。 (三) 小果果儿毕竟是小果果儿,撑不了多久的。肚子咕咕的,开始催主人了,于是,洗了两条秋天里的新白鳞鱼。 若是剁碎了鱼儿,做道家乡菜"勾魂儿巧媳妇儿",则浪费了它们的身高和体重;若是留着送给亲朋好友,又配不上盛大包装它们的华丽盒子,自食其利,刚刚好。 给它们最后穿一回衣裳,是鸡蛋液和的糊,不厚不薄,单层,正适合这秋的时节。 进入油锅后,歇斯底里地呐喊一嗓:嘶啦嘶啦,昭示着不情愿的抗拒,某几个小白鳞甚至跳出锅来,蹦到灶台上,作最后的不服从状,仿佛旧时小说里主角临刑前的最后豪迈: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出锅、上盘,在一个长长的盘里,头对头地摆上它俩,颇有接个吻儿的意思,两双晶莹的眼睛互相望着,赛那珍珠儿,终是相儒以沫,加上相忘江湖…… (四) 鱼儿们进了主人的肚里,还没消化掉,秋阳就慢慢地遛到天西边儿,裙子们也晾干了。 秋的阳暖,夏的衣薄,节奏才配合地这么正好,收进来,挂的挂,叠的叠,怎么觉得这件好像旧了,那件似乎土了,再无处寻觅当初买它们回家时的那股子欢喜劲儿。 其实,衣裳没变,变了的是人心。世间的事物,大概都逃脱不了这个宿命吧。 (五) 秋阳恋恋不舍地落山了,天空的颜色渐变成了一种折衷色,既有古罗马斗牛场的蓝灰色,又有北平四合院墙上砖瓦的灰蓝色,略微还掺着一丝丝的金色,那是中午的秋阳曾映射出的,类似印度佛教中的熠熠莲花金色。秋阳回家睡觉了,天空就变成了青红皂白中的皂色。 那么,就等待明天秋阳的升起吧! 等待明天阳光和大地的再次相遇吧! 所有的等待都是那么的美好, 也等待所有美好的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