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红蔷薇
第一次见红蔷薇是很小的很小的时候吧,应该只有三岁,红蔷薇开在爷爷家的后院里,沿着那颗矮桃树攀爬,一簇簇红色的娇艳花朵和细小的深绿的叶。那时候我还分不清蔷薇和月季,它们有相似的叶子,同样的清香,在雨后挂满水珠的样子娇艳欲滴,透明澄澈的水珠努力攀附在花瓣上,最经不住花的摇摆,风轻轻吹来就滴落,被冲洗过的花朵仿佛这个清晨刚展开,初见朝阳,未经世事。
蔷薇好像在桃子成熟的季节开得最茂盛,蔷薇花和粉红的果实交叠在一起,雨后桃子显得更新鲜诱人,米白中透着一点粉红,加上又被蔷薇点缀。我很喜欢在雨后潜入爷爷家的后院去欣赏那一副景象,挂在植物上的雨滴被风吹得噼里啪啦落下来,是一场比天空下得温柔很多的雨,粉在雨后才是粉,红也在雨后才妖艳,白在雨后才清纯。我喜欢被那样经过植物雕琢的雨滴落在我的额头,冰冰凉凉的,从头一直传递到心里。好像那样的水滴是一剂抚慰,是一个温柔的怀抱,让我从心到眼睛都清净明亮,小时候,我一直喜欢雨。
蔷薇的花瓣真正印刻在我的脑海是第一年上幼儿园吧,五月的时候那颗树上的桃子从绿色变得开始米白,果肉开始有些晶莹剔透就说明可以吃了,咬起来嘎嘣脆。某一天下午放学天气说变就变,大晴天的太阳还挂在天上就落起了雨。我趁着雨下大之前在雨中奔跑起来,爷爷说过下太阳雨的时候只要你跑得足够快,或者你往雨的缝隙里钻就不会被淋到,我每一次在雨里奔跑都会因为衣服没有被明显的淋湿而窃喜。我就那样跑回了爷爷家,站在屋檐下看雨,看着乌云一点点将太阳遮挡,看着雨滴从丝线变成米粉最后变成瓢泼大雨。爷爷家门口的马路上形成了“小溪”,泥沙、小石子被雨水裹挟着向前滚动,那是小时候对“泥石流”的最初印象。夏天的雨说来就来,说散就散,乌云也是,倾泻完以后说散就散,太阳又出来了。
爷爷是不允许我在雨后去后院的,因为后院的梨树、桃树、柚子树们也蓄谋了一场雨,只要等风来。我小时候是那种常年咳嗽的体质,而我偏偏喜欢淋雨。我趁着爷爷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打开小门溜进了后院,为了防止爷爷很快抓到我还把后院的小门反锁起来。我拿着一根小竹竿想要够树上的桃子,风吹来的时候雨滴噼里啪啦的往我身上落,仰头漏进来的阳光直射进眼里。这时感觉到有东西在捅我的后背,回头一看爷爷拿着根长竹竿在试图驱赶我,我就那样站在原地和他僵持着,他进不来只能在那瞎着急,嘴里嘟啷着,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努力举着竹竿。他试图将竹竿伸得足够长,而我轻轻一跳就可以逃开。就那样僵持了一会儿他累了靠着栅栏大口喘气,而我莫名突然开心起来。我就那样一直记着那个雨后的下午,记着那天我看见的攀爬在桃树上的红蔷薇,记着它雨后红得娇艳欲滴的样子。
后来再长大一些我婶婶总在家里听一首叫《红蔷薇》的歌,依稀记得是蔡琴唱的。
红蔷薇呀红蔷薇 /夜来园中开几蕊 / 犹在枝头照在水 / 吩咐东风莫乱吹 /
红蔷薇呀红蔷薇 / 招来院中多露水 / 枝枝叶叶尽含泪 / 问你伤心是为谁/

我想记得那个人的微小细节,就是想念了吧。我总在一些似乎毫无关联的东西上想起来爷爷,看到病房里病人脸上有和他相似的老年斑就会清晰地记起他的脸;听到病人和他发出相似的咳嗽就会想起每天被他的咳嗽声吵醒的清晨;看到路边的卖的蔷薇就会想起那些和他待在后院乘凉的日子。我对爷爷的记忆浸透在生活的点点滴滴里,即使是在离他几千公里的他从未听闻的城市。很多时候恍惚间好像他还在家里,还在咳嗽,还是戴着他的雷锋帽坐在院子里等我放学,但又马上清醒过来,他已离开,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一直觉得人的一生内心里会有越来越多的空洞,是无法被填补,也无法被遗忘的。那个空洞永远在那里,提醒你有个人曾经来过,然后永远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