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研究
尽管阿道夫和我平时都很少提及这些死去的兄弟姊妹,但我们总能感觉到作为家族血脉之延续者的一份特殊责任。
当我开始精通几样乐器的时候,我对这些音乐会的鉴赏力和理解力也自然就提高了。
我们共同探讨并为我们一致的批评而深感欣喜。我对他能够快速准确地把握住人物的性格而深感惊讶,在这方面他无疑是我的老师。而另一方面,当谈及纯粹的音乐之时,我又感到了自身的优越性。
在这个剧院的舞台上,他也能拥有自己的位置!
当地大多数有权势的家族几乎都彼此相识,商界人士、政府公务员还有部队官兵构成了整个社会的主要阶层。
每当我们路过园丁咖啡厅的时候,阿道夫总会变得情绪失控,因为他见不惯玻璃橱窗里面那些倚靠在大理石面桌子旁,用毫无意义的闲侃打发着时间的年轻人。
“为何没有取得成功?”他好奇地问道。尽管他对学校的教育充满了蔑视,但他似乎对我在学校的差劲表现感到相当遗憾。他这种矛盾的思想让我困惑不解。
除了他的自我矛盾以外,他在我面前还总是显得反复无常和令人捉摸不透。
他属于那种特殊类型的人--那种我曾经在天真烂漫的时候梦想过要做的人:一名艺术家。他鄙视那种纯粹的“糊口营生”,立志献身于诗歌创作,绘画和歌剧欣赏。我对他钦佩之极。
因为我们两个人的性格截然不同。我是一个安静、非常善解人意、适应能力强、有点儿心不在焉的年轻人,所以我总是愿意屈服,也可以说我有着一种“音乐人格”。而阿道夫,感情极其强烈并且容易冲动。一些十分琐碎的事情,比如几句轻率的言语,都能导致他大发雷霆,使得事件的本身和他那种莫名的恼怒显得极不相称。但也可能是我在这方面对阿道夫有所误解吧。或许我们的不同之处在于,针对同一件事情,我可能会认为它是无关紧要的,而他却会看得很重,甚至对其相当较真。是啊,这就是他的一个典型性格,任何事物都能激起他的兴趣--就没见过他不感兴趣的事儿--但也能使其烦恼。
很快,我便意识到了我们的友谊为何能够持久的一个重要原因,那是因为,我是一个耐心的倾听者。而且我对自己扮演的这种被动角色并没有感到任何不满,因为这让我意识到,我的朋友是多么的需要我。
很快,我便意识到了我们的友谊为何能够持久的一个重要原因,那是因为,我是一个耐心的倾听者。而且我对自己扮演的这种被动角色并没有感到任何不满,因为这让我意识到,我的朋友是多么的需要我。
其实他要的只是一吐为快和一个愿意倾听他的人。当他对着我一个人发表演讲的时候,他会比划出一些夸张的手势,经常弄得我一惊一乍的。他并没有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听众而感到苦恼。像阿道夫这种年轻人,他对自己看到和体会到的周遭事物都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因而他必须要为自己蓄积在心中的那份汹涌澎湃的情感找到一个宣泄口。通过对这些事物进行长篇大论的评说,他自身的压力和紧张情绪便得到了释放。
通常,他发表这些演说的地方都选在户外,比如弗莱堡的大树下,或是多瑙河畔的丛林中,其势如火山爆发。仿佛当真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挣脱他的身体。像这般如痴如醉的模样,迄今为止,我只在剧院看到过--是一名演员对强烈情绪的表现和诠释。最初,当我见识到这种情感爆发的时候,我被震撼得瞠目结舌,甚至都忘了鼓掌。但我很快意识到,阿道夫并不是在演戏啊!的确,他没有演戏,也没有夸张,他的演讲中所流露出的都是真情实感,因为他的表情总是绝对的严肃。他是怎样做到流利地进行自我表达的?怎样做到生动地传递自己的内心感情的?而当他的情绪完全失控的时候,又是怎样做到出口成章的?这些事实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让我惊叹不已。首先打动我的并不是他演讲的内容,而是他说话的方式。对我而言,这是种值得称赞的新鲜感受。我从未想象过,一个人仅用语言就能制造出这样的一种效果。而他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赞同,我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不是说,赞同他的观点对我而言有多么困难,而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有仔细地思考过他提出的任何问题。
但是,如果仅仅将我们的友谊假设成那种局限的单边关系,那就错了。这未免也把阿道夫想得太低级,也把我看得太微不足道了吧。最重要的是我们两个能够达成互补。在阿道夫身上,任何事物都能引起一种强烈反应,迫使他不得不表明立场,他的情感爆发只是他对所有事物都热切关注的一个表现。而我,从另一方面来说,则显现出一种沉思的天性,每次他对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发表意见和评论的时候,我总是放弃辩驳,并且无条件地接受他的观点。除非我们谈的是音乐
对我朋友而言,艺术更是显得至关重要。他处事的极端方法,可怕的严肃情绪,还有永不停歇的活跃思维,都需要得到一种平衡,而只有艺术能够帮他做到这一点。
那天晚上,我母亲对我说:“你朋友那双眼睛真不得了啊!”我清楚地记得,当我母亲道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语气中的恐惧明显多过赞赏。如果有人问我,从哪些地方能够看出一个年轻人的独特品质,那么我只能回答--“从眼睛里”。
当然,他的口才也是不同凡响。
毋庸置疑,我的朋友阿道夫在早年的时候就已经显现出了演讲的天赋。这点他自己也很清楚。他很健谈,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每当他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无法自拔的时候,我就忍不住要怀疑,这样的演讲练习究竟意义何在?但与此同时我又会考虑到另一方面,难道我没有把他所说的一切奉为真理吗?有时候,阿道夫甚至会把我或者其他人当作实验品,来测试他的演讲威力。有件事情一直令我印象深刻,在阿道夫快满18岁那年,他成功地说服了我父亲,让我去维也纳音乐学院深造,把我从家具作坊中解救了出来。鉴于我父亲那种顽固不化的本质,这已经算是一个相当伟大的成就了。从那时起,我对他这项天赋便有了全新的认识--我从中获益良多--我认为,只要具备希特勒的超凡口才,就没有任何达成不了的事情。
他有这样的习惯:故意用缓慢而有节奏的手势来渲染自己的说辞。每当他谈起自己喜爱的事物时--比如多瑙河上的大桥、博物馆的重建工作,或者甚至是他为林茨设计的地铁站--我就偶尔会把他的话题打断,然后问他为什么会想到要去实现这些计划,毕竟我们只不过是两个穷鬼。这时,他会向我投来怪异而不怀好意的一瞥,就好像他根本没有听明白我的问题。对此我从没得到过答复,他最多也就抬手一挥,示意我闭嘴。后来我便习以为常,不再去寻究此事的荒谬之处--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居然口口声声地告诉我说他要兴建许多庞大的工程。如果我只用耳朵去听他的讲演,那整件事情所呈现出的无非就是愚蠢的幻想和十足的癫狂,但我的眼睛让我相信,他绝对没跟我开玩笑。
阿道夫十分重视礼教和恰当的言行举止。他谨小慎微地遵循着社会教条,然而却对社会本身漠不关心。他总爱强调他父亲的职位,一名海关官员,相当于军队里的一个上尉。人们绝对想象不到,当他谈到自己父亲的时候,表现得有多么暴躁,主要是因为他父亲一直打算要把他培养成一名公务员。尽管如此,他在待人接物这方面,还是有很多考虑得比较周全的地方。他从不会忘记问候我的家人,在寄给我的每一张明信片上,他都不厌其烦地写着“问候你的双亲”。
我们在维也纳一起居住的时候,我发现他每天晚上都会把裤子小心翼翼地压在床垫下面,这样一来,当他第二天早晨穿上裤子的时候,就能够欣喜地看见一条完美的折痕。阿道夫懂得一个美好形象的价值,尽管他并不爱慕虚荣,但他知道怎样做才能让自己显得更加体面。
走路,是阿道夫唯一喜欢的运动,他无时无刻不在走动,即便到了我的工作室,还有我的房间,他都仍会迈着步子踱来踱去。在我印象中,他从来就没消停过。他能连续走上数小时而不会感到疲惫。我们曾经从各个方向对林茨的周边环境进行过探索。阿道夫对大自然的热爱是显而易见的,只不过他的表现方式比较自我一些。
不知有多少回,我的朋友在这块大石头上面向我倾吐心声,阐述他的所有计划!当他的感情完全压倒理性的时候,他就会释放出天马行空的想象。记得有一次,阿道夫生动形象地为我描述了克里姆希尔特的匈奴国之旅,当时的我,仿佛梦幻般地看见勃艮第国王的强大舰队在河中缓缓下沉。
即分享我生活中的一切事物。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把我的生活也当作自己的生活在过。
我朋友性格中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正如我亲身体会的--言行一致。
他的本性中包含着一些坚定不移的,不可动摇的,一成不变的甚至是顽固不化的成分。这一切都体现在他极其严肃的生活态度之上,并且构成了他其余性格的基础。阿道夫根本无法改变他的想法或者他的本性。他思想中这片僵化的区域所储存的东西永远都保持不变,对此我深有感触。我尤其记得,1938年,当分别30年后的我们再次聚首之时,他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你一点没变,库比席克,只是老了一些”。如果这是真实的我,那么他就更不用说了!因为他从未改变。
这个过程就是他努力不懈地提高社会地位的一个奋斗历程。
这是他的一个典型性格,喜欢不停地改变。
阿道夫的父亲总是在不断地改变自己所处的环境,他这种异乎寻常的癖好,在那些安宁舒适的日子里就会变得越发的显著。
他对一切事物的现状感到不满,并总是想要将它们改变和完善,这种倾向在他的身上已根深蒂固。
单位的纪律给他反复无常的性格制定了目标和方向。他一次又一次地从工作上那些艰巨又紧急的任务中获得拯救,使其免于陷入精神错乱。
尤其是身在其位的便利,使他能够毫不客气地将建立在部门之上的权威归为己有。
尽管他让所有的事物都处在一种不断变化的状态,但他却置身于风暴中心,丝毫不受影响。
当这个14岁大的儿子看见他死去的父亲时,顿时泣不成声。这证明阿道夫对他父亲的感情比人们想得还要深。
我学得最好的,也是我最喜爱的课程是地理和世界历史,论及这两样,我是班上的佼佼者。
他的同班同学,大多数都来自林茨的富有家庭,他们瞧不起这个每天从“农村”赶来的古怪青年。老师们则把更多的关注放在了学生的家庭背景上。这里的一切同他在小学的经历是如此迥异,小学的老师脾气随和,对自己的每个学生都比较了解,而且还经常在晚上同他们的父亲一起吃酒。
“希特勒确实在某些学科上颇具天赋。但是,他缺乏自制力,说得透彻一点,他喜好争辩,独断专行,刚愎自用,脾气暴躁。因此显然,他很难将自己融入到学校的框架之中。像他这么有天赋的人,若不是不肯用功,还会获得更大的成就。”
“就我个人而言,希特勒在林茨的时候,既没有给我留下好印象,也没有给我留下不好的印象。在班上他绝对不是什么领导者。他身形修长且挺直,他的面容苍白而消瘦,就像是肺结核病人,他的眼睛明亮,目光炯炯有神。
“也许我命中注定,要碰上这样一位历史老师,他深明教学与考试当中最重要,但又很少人懂得的一个原则,即去芜存精。在我的历史老师,林茨实科中学的利奥波德·波希博士先生身上,这一必要条件得到了理想化的满足。他是一位和蔼而又严肃的老绅士,他不仅能用出众的口才捕获我们的注意力,同时还能点燃我们的热情。时至今日,当我回想起这个头发灰白的男人,我都感动不已,他那激情洋溢的言语有时会让我们忘掉现在,并如同魔法一样,将我们带回过去,他能撩开时间的迷雾,把枯燥的史实转变成鲜活的现实。我们坐在教室,个个满怀激情,有时甚至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对母亲解释道:“一个人通过自学能够获得更多知识。”
《德国英雄传说》尤其令他爱不释手。
斯蒂芬妮是个相貌出众的女生。她身材高挑,眉清目秀,一头浓密的金发向后盘成一个发髻。她的穿衣打扮着实讲究,单从举止上就能看出她来自一个十分富裕的家庭。
我对此完全不敢苟同,但正如他处理所有疑难问题的惯用方式一样,阿道夫已经制订了一个详细的计划
他如饥似渴的寻找一切同瓦格纳有关的读物,不管是写得好的还是写得差的,不管作者的立场是赞赏拥护还是厌恶反对,只要是阿道夫能弄到手的,他就一概接收。他对描写瓦格纳的人物传记相当热衷,尤其喜欢读他的笔记,信件和日记,另外还有他的一些自我评价和自我反省。如此日复一日,他便进入了这个男人的生活中心。每个琐碎的细节乃至一段最无关紧要的时期他都了然于心。在我们散步的时候偶尔会出现这样的情形,本来还在侃侃而谈的他会突然打住,然后开始背诵瓦格纳的笔记或书信中的一些段落,甚至还可能是他的一篇论文——《未来艺术之性质》或者《艺术改革》;当然这取决于他当时的谈话内容——也许是在谈论,从一个想象出来的,专门的基金会里拨出一笔钱,为拙劣的地方音乐厅开出一份硬件更换清单。尽管要撵上他的思路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我总是神情专注,期盼着希特勒那份恒定不变的概括性结论。他会说:“你看,瓦格纳的行事作风与我相同,就连他都不得不去应付身边那些愚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