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的文艺吃法52:如荠菜
刘彝学士宴集间,必欲主人设苦荬。狄武襄公青帅边时,边郡难以时置。一日集,彝与韩魏公对坐,偶此菜不设,骂狄公至黥卒。狄声色不动,仍以“先生”呼之,魏公知狄公真将相器也。《诗》云:“谁谓荼苦。”刘可谓“甘之如荠”者。其法:用醯[xī]、酱独拌生菜,然作羹则加之姜、盐而已。《礼记》:“孟夏,苦菜秀”是也。《本草》:“一名荼,安心益气。”隐居:“作屑饮,可不寐。”今交、广多种也。(《山家清供•如荠菜》)
苦荬菜遍布全中国,民间称呼无数种。一位河南人回忆1960年说,当时他们村附近有块野地,过去长的都是荒草,只能放牛、羊,偏偏那年苦荬菜爆发,全村老弱病残都去挖,回来交给大食堂炊事员,做成野菜窝头。大人发一个,小孩发半个。虽然都吃不饱,却也救了大家的命。 自古以来,苦荬菜就是穷人真正的“大救星”之一。类似朱橚[sù]《野食》(《救荒本草》)的古书很多,肯定少不了记苦荬菜一笔。而《诗经》则是最早推崇它的经典,但当时的名字可能叫“荼”。《尔雅•释草》:“荼,苦菜。”陆玑的《毛诗草木鸟兽鱼疏》进一步指出苦荬菜经霜之后,甜且脆。绝大多数田野都有它的身影,遇到荒年,马上闪光。 林洪说的刘彝学士太清高了,明明衣食无忧,却热衷于吃苦荬菜。名士怪癖多,汇集成书可以再做一本《世说新语》,所以不必介意。当时的吃法与今天大抵相似:酱、醋拌它可做凉菜;加姜、盐煮羹汤亦可。但有一步很重要,即用开水先烫它半小时,能去掉一些苦味。否则多数人难以接受。比较讲究的做法,除了酱、醋,还应加上麻油、辣椒油、白糖等。据说吃苦荬菜对消炎、明目有好处。 我家附近的翡翠湖公园一带,树林、竹林里能见到苦荬菜,只是太少。去年春天,一对老夫妻携手在里面散步兼寻觅,整个下午才挑了不足一斤,而荠菜很轻松就挖了三斤。他们告诉我一个不错的经验:苦荬菜生命力特强,拦腰截断它,过半个月再来,还可以采。他们还告诉我一句浙江民间说法:苦菜花香,常吃身体硬邦邦。苦菜叶苦,常吃就像人参补…… 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宴(燕)尔新婚,如兄如弟…… ——《诗经•国风•邶风•谷风》如是说。爱吃野菜的人,才不畏苦荬菜之苦。因为其保健功效类似苦瓜。《诗经》赞“其甘如荠”,并拿来与燕尔新婚的人儿相对应,更显得古人对其看重。也许,当时的婚宴上也能见到苦荬菜呢! “青梅成后少佳果。苦荬出来无好蔬”——宋代诗人舒岳祥对苦荬菜的喜爱,不亚于刘彝学士。另一位同代文人刘克庄说:“何日重寻溪上路,共羹苦荬饭黄粱。”更是怀念亲自寻摘苦荬菜做午饭的往事。虽然苦荬菜还有个名字叫“穷人菜”,但经过历代这么多诗文的吹捧,也就不显得低贱了。当今中国有少数地方开始种植苦荬菜,但效果有限,市场也没能打开,诚为憾事。 在春天的田野里转悠,作为风景的苦荬菜以其醒目的黄色花朵,在绿茵中星星点点,尽可以放心且放肆地采摘。其实很多人根本不认识它,正应了今天一句流行语——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所谓贫穷,倒未必非得指钱包,而更关乎我们对世界万物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