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短篇(二)
一九九九年底,母亲和我在东大街转悠,满大街都在宣传千禧年的事儿。但是对于那会儿的我来说,这种舶来词儿还是一扇打不开的门。
当时钟楼书店还在钟楼旁,书店紧东边的门市是装修看起来很不得了的邦佳肉制品专卖,因为太过久远,也许不叫这个名字。但邦佳这俩字总是不会有错的。
母亲带我进去,那是我印象中第一次见过的冷冻柜台,就像现在超市买乳酪酸奶火腿制品区的柜台似的。形形色色琳琅满目的肉,扑面而来。就是颜色和包装杂糅在一起的视觉冲击,至于味道,是一丁点儿也闻不到的。我年龄小,个子低,因为羞涩,便只能扒在柜台边拼命地嗅,妄图嗅出点儿肉香味儿。母亲看我一眼便捂嘴笑了起来,在那个年代,改革开放十来年,对于不下海经商的普通家庭来说,这种售卖形式是新奇的。当然,售卖的东西亦是新奇的。后来母亲给我买了两袋那种抽真空包装的台湾口味儿香肠。九九年的我,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台湾,所以台湾口味儿对于我来说也是云山雾罩。
收银台旁放了十几袋古德切片面包,母亲便询问起来。售货员告诉母亲,香肠和切片面包要一起吃才好吃,就像泡馍和糖蒜那样。母亲便买下一袋,用塑料袋装了,交给我,我抱着,自然是满心欢喜的。
这个门市东边有一条巷子,进去二十米就是国营钟楼电影院,母亲曾经的同事在这儿上班,老同事见面,自然是要攀谈的,我便百无聊赖,左顾右盼起来。过了约摸十分钟,母亲的同事让我进去看电影,随便找个座位坐下就行。那会儿的电影院后排和前排是没有高度差的,有三个区域,加起来一排有四五十个椅子,统共有个四五十排。这电影院以前定是个大礼堂,宣贯国家政策,白毛女估计也没少在这儿演。屏幕在偏上的位置,所以得稍微抬着点儿头。我坐下,电影已经演了不知多久,便稀里糊涂地看了起来。手里紧紧攥着装着香肠和面包的塑料袋,不会吃,也不敢吃。过了没多久,手心的汗直往下淌。那会儿的电影院迟入场的人是由工作人员打着手电带进来的。那是个下午,人不多,母亲找到了我,坐在旁边。我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暖烘烘的。母亲拿过了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拆开食品包装,取出了香肠和面包片递给了我,我接过来也不敢吭声,就闻到了面包片甜甜地香味儿,口水就不争气地充盈了整个口腔,匆忙吞咽下去,非常仪式地咬了一口面包,大荧幕上的光打过来,我分明看到了香肠上粉红色的肉,还有母亲慈祥地笑脸。
电影叫偷天陷阱,后来你们肯定都看过。
二零一七年快过去了,我不知怎么,突然记起了九九年的那个冬天,我很想念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