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人生得意,二三好友而已
人生三情纷扰,难断六根清静。
三情之中,友情看似最易。
骨肉至亲,一脉相承,亲情依赖血缘。
情有独钟,忠其一生,爱情讲究无二。
唯友情,非手足亦可成兄弟,非连理亦可共患难。
三情之中,友情实则最难。
因为亲人和爱人只有是不是的区别。
友人,却大可分而论之。
自古知音难觅,管鲍之交,断琴之谊,无疑是友情金字塔的顶端,可望而不可即。
退而求其次,便如嵇康与山涛,“人之相知,贵识其天性,因而济之”,既不相知,便痛快地写上一篇挥挥洒洒的绝交书,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次之,不过是高更与梵高一般,从惺惺相惜到不相为谋再到惨淡决裂。经历过向日葵般绚烂的美好,却终于抵不过沉默与对抗带来的伤害。
再次之,陌生饭局上把酒言欢,交头接耳,相视大笑。人走茶凉,再聚首不过是点头之交,推杯换盏多未换得推心置腹。酒肉朋友,当是泛泛。
如论再次之,该当如何?
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心,便是名不符实吧。
最憎恨者无非是《忠实的朋友》中的磨坊主,以友谊的名义理所应当地做剥削的行径,直至将他所谓的朋友——憨厚而单纯的小汉斯折磨压榨至死。
朋友的身份,无疑是卑劣者获取私利最强大的伪装。
然而王尔德的故事毕竟只是一部童话,现实生活中名不符实的友谊,远比磨坊主的手段高明。
也许不会颐指气使,而是摇尾乞怜;
也许不会强词夺理,而是绵里藏针;
也许不会故技重施,而是一刀致命。
从江歌案甚嚣尘上只尘埃落定,曾作为法学生的我,对陈的刑罚与罪名不感兴趣,对刘的纠结与告白也不感兴趣。
我只是在寒颤中反省,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江歌。
将脑海中的友情札记仔细回忆和认真梳理后,得出结论是,不会。
因为我一贯坚持的择友原则,这个令人欣慰的否定虽非斩钉截铁,也是掷地有声。
择友慎重,妇孺皆知,也正是因为慎重两字外延过大,才让这条真理难以实践。
于我个人而言,择友之要,便是知三点、明三点。
第一,知其眼界,明其深浅。朋友之间,除了谈经论纬,也不乏鸡毛蒜皮,但事无轻重大小,都应当有交流的平台,而持平的眼界便决定了稳定的平台。古人言,朝菌不知晦朔,蝼蛄不知春秋。井底之蛙,不与之言天宽;池里之鱼,不与之言海阔,的确是不错的道理。当然无自知之明而妄自菲薄或自视甚高者,也只能好自为之罢了。
第二,知其好恶,明其界限。我一直坚信,朋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是求同存异,而不是千篇一律,所以从不要求也不希望朋友与我随时随地保持步伐与口径皆一致。一人赏皓魄当空宝镜升,一人恋疏影横斜水清浅,互不妨碍良辰美景。但应至少确信,所谓存异,是在相互尊重的安全线内。
第三,知其德行,明其是非。作为一个现实悲观主义者,类似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颓败之词经常会在脑中盘旋,即便如此,常鳞凡介仍不乏德行高尚者,至少也是品德无虞者。善良,谦逊,诚信,所谓好的德行,其内涵也许比人的词汇量还要丰富。仅就我个人而言,如果能在朋友身上找到自我认同而始终坚持的品质,哪怕仅有一点,只要能确信他与我并肩站在是与非的同一边,足矣。
夜半梦中,眼前常常浮现出与仅有的几位知己好友相处的影像。
有的习惯诉苦,有的擅长逗趣。
有的循规蹈矩,有的放荡不羁。
有的胸襟豁达,有的多愁善感。
有的沉默寡言,有的舌吐莲花。
时至今日,无论远隔千里,还是近在咫尺。不同性情的他们,无一例外,皆是经过慎重选择后的朋友,无一例外,成就了我内心真实而妥帖的慰藉。
如果刘鑫真是一位可知可明的朋友,那也许,我便会换一种截然不同的心境去缅怀江歌。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一二作数,愿你我皆有好友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