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

《理发》

打小就没怎么进过理发店，对于在外面理发，我一直有点儿不习惯。小时候都是我爸给我剪头发，刘海儿是齐的，后面的头发也是齐的，这种锅盖似的发型一直留到初中我自个儿能给自个儿梳马尾辫的时候为止，此后我基本都是留长发，不用剪，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偶尔被拽着去修理一下头发。在我的印象里，理发师总会对着我的头发梳了又梳，比了又比，然后好奇地问：“之前在哪儿理的？”我总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太久没剪过头发，一直让它自由地生长。终于有一次在外地，跟当地一个朋友进了美发厅，那里冷冷清清的，美发师傅是一个矮个子的年轻男子，发型必定是时下流行的样子，一边特短一边特长，中间还参差着一些紫色和绿色。他把我按在椅子里之后，左看右看，然后问之前在哪儿理的，我胡乱敷衍，说：“北京啊”，那人一下瞪大了眼睛，嘴里“啧啧”有声，仿佛想不到北京也有手艺这样差的师傅似的。我下意识想辩解，万一这人以为北京美发店里的师傅手艺都这样差怎么办。这样对峙了一会儿，两个人都脸红脖子粗的，大约我是客人，他不太好说什么，可是手里的剪子上下翻飞得十分厉害，为了我的脑袋起见，我赶紧闭了嘴。

又一次我回老家，表姐妹带我去楼下的美发厅做头发，那是我第一次仰躺在池子里洗头，很像林黛玉初进宁荣二府时的情形，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恐怕被人耻笑。只见我那表姐很熟练地洗了头，开始钻进大帽子里烫发，此外，她也很注意地观察我，我一时不自在起来，怕丢了大城市人的脸——到底岁数小见识浅。

回北京后，跟姐姐一起去烫了一次发，那是一家富丽堂皇的美发厅，到处都是炫目的灯和镜子，一时被照得失去自我，懵懵懂懂又同意了美发师建议的染发和焗油等好几项工程，这样，从中午直到华灯初上的时候，我俩才带着已经瘪了的肚子和钱包慢慢踱出美发厅。有一次我从相册里翻出几张那时的照片，用四个字概括，就是：惨不忍睹。此后每当我头发长了的时候，我就用剪子自己剪，只要差不多剪齐了就行，这是一个手艺活儿，有时候我还把头发梳起来剪，那样剪出来的头发里面短外面长，正好扣边。

直到有一年的夏天，一个朋友来家里玩儿，顺便帮我剪了一下头发，我惊讶地发现，她的手艺没得挑，绝对不比美发厅里那些师傅们差，之后她成了我的御用理发师。前一阵子同学聚会时，有人盯着我的头发看，问：“头发哪儿理的？”又胡撸她自己的头说：“我也该剪头发了。”我欣慰地回答：“咱有御用理发师呀。”

2017年1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