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茶香:文化被否定了,修养又从何说起呢?
(盛澜杂文)
“一个文化命题能不能慰藉一个人群的某一个心结?如果一点儿都做不到,那就基本上是闲扯淡了。”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拧巴着活到现在,如果仅仅是要借喝茶构建起自己和自然的和谐关系,那还算是比较容易办到的呢?”在喝茶方面,我基本上就是那种很幸运的。
我身边总是有相当多的饮茶者,是很专业或者说是很讲究的那一种。他们每每总要教导我喝茶、喝他们认为好的老茶,据说是要陶冶我的情操以及提高我这个“用奶瓶喝可乐”的人的修养……

对于中国复杂的茶圈子来说,马来西亚似乎是一个域外的宝藏,几年前开始,去东南亚找华裔淘老茶的故事在坊间就已经广泛流传。对于我所见过的海外华裔而言,经过上百年的繁衍生息,他乡已经成为了故乡。
我所熟识的一位马来华裔说:在吉隆坡,喝老茶既是生意,也是乡愁。
大部分的人只是把喝茶作为单纯的享受,也有的朋友执意的要培养我喝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但凡人生总是有沧桑和压抑的,喝一盏老茶的悠然时刻如果能使您悟出那种压抑的所在,也许就释然化解了呢?”
偶然得到十年的干仓熟茶,友人说:这个厚度稍差一点点,但是入口即甜,顺滑有回甘,你仔细体会一下。我却是刚入口就一下子想起了方舟子,抬头看看友人那真诚的脸,倒不至于像是要渡我西去的样子!
这时第二泡的茶汤已倒出来了,和第一泡茶相比,口感好像是起了变化。我估计这种变化即是显示每泡茶汤释放出来的物质应该是不太一样的、一定是表示那个年份的茶叶内含物质的多样性。

要知道中国茶叶如何流传到马来西亚,必须拜访的是苏丹街上的老茶行,从这些茶行在这条街上开业到现在基本上已经传了好几代,这些百年历史的华裔茶行大多都是经营老茶的,这些沧桑老店大多与清末十三行的贸易或是下南洋淘金、采锡矿的华人有关。
创立于康熙盛世的广州十三行,是清政府特许经营对外贸易的专业商行。素有“天子南库”之誉。几乎所有亚洲、欧洲、美洲的主要国家和地区当年都与十三行发生过直接的贸易关系。
卢观恒,1746年出生于新会县,自营卢广利洋行,曾为广州十三行洋行之一。清末,广利洋行于马来西亚槟城分设“松丰号”,初以经营杂货仓储为主,后涉中药材贸易并曾经由英国东印度公司班轮进行茶叶贸易。

马来西亚的茶行不像香港茶行那样租仓库存茶,而是大多把茶都卖到客户手里,茶行只要知道老客户的手里有什么茶就可以了,如果有人到茶行里买,他再动员老客户把茶让出来。
自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由于新股东雄厚资金的注入,松丰号的主营业务遂逐渐全部转向茶叶贸易,并以其历年积淀的中药材客户网络与仓储便利积极投身于“年份茶”的收藏、贮存和经销……
“老茶会让你慢慢体会人生,最后超越沧海桑田。”对茶敏感的人,对人心一定也是敏感的,对万物苍生就没办法失去性情。据说从前马来西亚的华人家里永远都会在桌子上放一个箩筐,里面有茶和一壶水,每一个华人家里几乎都是这样,所不同的只是饮用茶叶的种类。
我被友人劝导着、恭恭敬敬的喝上一阵子:隐隐琢磨那入口恰到好处的填润感和丰富的层次韵味,滋味由淡到浓、香气从浅到深。老茶独特的沉稳气韵如山水画卷般会缓缓逐一展示,喝过之后整个身体的舒适程度完全不是新茶可以比拟的,这种感觉也许是最令人着迷的。
吉隆坡的茨厂街和苏丹街是大马中华文化的聚集地。“下南洋的华工们当年就是在这一扇扇紧闭的窗户背后,烧开水,泡壶茶,点亮烟灯,烧一小粒鸦片烟泡,在氤氲的鸦片香气里慰藉辛劳和思乡之苦。”
“吸鸦片的人口味都很重,吸完鸦片必须喝一口浓茶,通常是重焙火的水仙。茶叶与鸦片,导致100多年前打开中国大门的那场战争的源动力以如此的方式在这里共存着。”
茶叶从中国运来路途遥远,会受潮,进口的散装乌龙茶都还要烘焙一次。马来西亚的老茶客历来喜欢喝有陈味的老茶,他们早已习惯了六堡茶的独特味道,有人告诉我说那里的老顾客买六堡茶,一定要喝到药味才好。

泡茶时每个茶的性子都不一样,每一种茶出汤的速度也都不同。出得最快也许是老普洱,这和当年的土壤栽培、制作工艺、茶叶厚薄都有关系。”我琢磨着泡茶追求时间的精准一定是有原因的。
所谓老茶越陈越香,而马来西亚的亚热带海洋性气候很适合存放普洱茶,全年的平均温度在21摄氏度到32摄氏度之间,平均湿度在60到80之间,四季如夏,一雨成秋,处于恒温恒湿状态,森林覆盖率高,茶存在这里便不会有湿仓的异味。
我初始喝老普洱就感到身体是比较舒缓的。友人说我的食火气和胡吃海塞导致的湿毒气遇到老普洱便会化解,老普洱的茶香气倒是很温暖的,我一喝下去马上就能感觉到的就是那种周身顿时的舒缓。”
一直有人说老茶如果是存放不当的话会对品质有负面的影响,友人自己收藏的老茶一直是在马来西亚松丰号的干仓存放的,茶香甜而厚实,茶汤橙黄而偏红色,陈香浓郁通透。
我喝过不少纯正的波尔多产区干红,我认为这老茶的贮存与转化的道理与之是相通的,还有著名的西班牙火腿与奶酪。这一定就是食客与茶人追求的独特风味吧!那是一种令追随者如醉如痴的诱惑。
我不能接受初次喝一口老茶就感叹沧海桑田的人。我觉得不喝上一阵子是一定不会有深入了解的。仿佛一幅画你没看进去它的美,但就能一下子搞清它的画法及流派知识,其实那是最可怕的。
现在从审美的角度来阐释老茶文化的各种方法成为品茶者喜欢谈论的主流话题。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也认同应该站在人文性的基础上谈论老茶这样的事情。我当然也希望这人情味儿、艺术美学、生命精神具足的老茶,能够温暖更多旅人的心性,并且能给我们的社会文化层加上一点点的厚度。
一种“暖人”的文化被否定了,修养又从何谈起呢?
盛澜于京西灵光寺
2017年11月22日
作者简介:
盛澜,1975年生于北京,数学博士。
现任中华人民共和国与俄罗斯联邦友好交流协会健康生活理事会副秘书长及中华文化促进会中式生活理事会理事;
师从著名敦煌学家、文史学家周绍良先生,对佛教建筑、佛教文献、佛教造像、佛教美术有研究;
曾任中国佛教古代文献保护中心理事、中国佛教建筑研究所专家委员会主任委员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