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光
天已傍晚，窗外的回家高速路上，除了迎面驶来的一辆辆疾驰而过的汽车前照灯，几乎看不到太多亮光。有些无聊。 走过一些地方，渐渐产生这样的印象：判断一个城市有不有趣，一个很直观的标准是看这个城市有多亮。 记得十几年前第一次去美国，飞机还有半小时着陆旧金山，兴奋的我从舷窗望向已经若隐若现的城市，一开始还只看到是密集的亮点，越接近地面，就越被眼下那近似梦幻的夜景所深深吸引。光亮的密度分布均匀，不管是高耸的建筑群，还是成千上万个街道和周围的房屋，星罗棋布般地灯火通明，在夜幕的映衬下，湛蓝的海水，蜿蜒的海岸线，使这座久闻的三藩市看起来如此地迷人和壮阔。原来夜晚的城市竟可以如此之美，很是震撼。
后来坐飞机，如果遇上夜间的航班，就会特别俯瞰一下所在地的照明。欧洲的城市人口密度小，从机上望下去虽然没有灿若星河，但光源分布均匀且柔和，多是由一幢幢居民的house发出的，慵懒而温馨。 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地球观测站（NASA’s Earth Observatory）曾经把在各个特定时间点测定的地球夜半球灯光数据汇总整理成了一份地球夜间灯光分布图，一来可以直接反映出当地的工业化水平和城市化水平；另一方面，也能部分反映世界人口集中分布情况。
国内的城市夜间照明相对来说就显得节约很多。首都机场附近上空向下望，光亮是有，但并不耀眼且稀稀疏疏，可能跟机场在郊区有关。我所在的西南地区二三线城市，或者甚至是国内最热门的旅游地之一三亚，从飞机上望下去也几乎是漆黑一片，旅途还没开始，在飞机上看到的夜景却让人先入为主地多少有些失望。去年出差到上海，坐在出租车里不由地对魔都的繁华夜色惊呼。或许是我去过的城市并不太多，整体印象上，国内的城市夜景，上海是最五光十色活力耀眼的。 不过，并不是所有住在大城市的人都喜欢夜晚的灯火不熄，很多西方人开始怀念没有灯光时可以仰望星空，感受宇宙的神秘。 "Eight of every 10 kids born in the United States today will never experience a sky dark enough to see the Milky Way." 十个生在美国的孩子，有八个不会有在足够黑的夜里看到银河的经历。 "400 years ago, in Florence, everyone could see the stars, but only Galileo had a telescope. Now, everybody has a telescope, but nobody can see the stars." 400年前，佛罗伦萨，每个人都能看到星星，但只有伽利略有望远镜。如今，每个人都有望远镜，但没有人能看到星星。 亚马逊上也有一些看标题就大概知道是在批评城市夜间光照太足的书，比如"The End of Night: Searching for Natural Darkness in an Age of Artifical Light" (夜的终止：在人工照明时代寻找自然的夜色）；"Let There Be Night: Testimony on Behalf of the Dark" (要有夜：代表黑夜的证词）；"Ecological Consequences of Artificial Night Lighting" （夜间人工照明的生态影响）。 甚至还有一位法国摄影师Thierry Cohen把世界最大的几个城市的照片与夜空合在一起，让人们看到只有星光照耀的城市是什么样子。
尽管如此，或许我会偶尔期待看到天上的星光，也会留恋月圆时皎洁的月光，但我更喜欢城市夜晚带给我镇定，慰藉，和温暖的光。 夜幕降临，城市角色变化，从白天容纳着形色匆忙各自为生计奔波的你我他的大都市，变身成抚慰人心的依靠。真正的思考，回味，想象，都或许发生在回家路上的霓虹灯下，或者在可以随意调节亮度的落地灯旁的沙发上，又或者书桌的小台灯前，还有那人来如织的小吃夜市。每一个城市里的人，都伴随着夜色的光亮，找到一天结束时只关照自己的心境。从这个角度讲，夜间的城市比日间的城市更能显出它的真实面目，灯光下的人们这时候才变身成独立的个体，而不是地铁公交办公室里张牙舞爪或焦躁沉默的群体。从前有时凌晨加班回家，711便利店还亮着白光，我会由衷地觉得，一个人漂泊的生活，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