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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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在精典书店 |
11月11日美东时间晚上,中国时间早上,我给外婆发了一个视频,因为她要过生日了。虽然是喜,但不便说,外婆身陷重病之中,避讳生辰,说是恐提醒了阎王爷取她性命。所以,我如常和她聊天,关心一点病情,便开始东拉西扯,谈些话题引她参与,并期望这样的参与感可以让她开心。第二天,生辰当日,我忙着赶作业,又想着避讳,便一整天没有联系。第三天晚上,美东时间八九点钟,忽然和妈妈聊上来,说是爸爸反映说外婆意识游移、举棋不定。爸爸说话一贯夸大其词,所以妈妈是不信的。但我着急,因为Gay蜜专门交流过他婆婆临终场景,说意识是个大指标。我视频上爸爸,他正在床前伺候,我口头确认外婆的状况,他坚持说外婆意识恍惚。我让他叫醒外婆,一时间外婆认不出我来,我的心一缩一疼。挂了电话,我赶紧联系妈妈去关照外婆,自己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哭了起来。站着哭、坐着哭,趴在床上哭,流水丛中哭。伤心欲绝在孤独的空气里简直致命,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完不知道自己应该干嘛,后来回想起来,那一刻,外婆就已经离开我了,在我没有想到的时候,触不及防。
然后就是漫长的旅途回家,11月14日美东时间中午起飞,11月16日中国时间凌晨到达。讽刺的是,一开始我计划再拖延一周,给老师表表决心,然后我就不再回去,不但要翘掉期末,可能还要翘掉下学期,这样我就可以一直陪外婆到死。你看,我心里给外婆预留的时间都不只几个月,我还以为能有大半年时间,我回去嚷嚷着让医生治好她,她挺过这次,我们再过一个夏天。可是,现在是11月23日早上5点半,外婆休克在病床上,医生预计最多再两三个小时,她的心脏就会彻底停跳,迎来生理意义上彻底的死亡,我在旁边守着,觉得荒谬。我虽然24小时守着,但一整天,我都很少将注意力倾注于这副皮肉了。她四肢肿胀,面孔脱形,每一次呼吸是一次抽搐,双眼半闭,眼珠上翻,瞳孔涣散,头发散发着几天汗液浸泡又无法清洗的味道。我靠近,又远离,在床边找个角落坐下,我无法像几天前那样若无其事地聊天、携她听曲,因为,她已经离开了,她不再待在这副驱壳中,她在去往新世界的途中,到达之前,我们无法联系,只能各自怀念。
日子,原来是每况愈下的啊。刚回来的时候,她看着我眨眼,脸上是大大的微笑,我心里责怪:幺儿千辛万苦回来,你不努力和我说几句话。不是说我是特别的吗?为何对旁人也是笑,对我也是笑,照样没有只言片语。但后来,我习惯了,只要她对我笑,我就和她回忆我们过去的事,美好的、需要感恩的、我们之间的说也说不完的有趣的、开心的、独家的记忆。她听到,一定会对我再笑一次。但恍惚的之中,我又觉得残忍,我索取的只是微笑,分享不了的却是痛彻心扉的疼痛。
外婆去世之前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我不知道。屏幕上最先消失的是血氧浓度,然后是呼吸率,最后是心跳。我找到她肿胀的手腕,想要找一找脉搏,我自然是找不到,但是她的手腕还是温热的。是5点47分。我以为的两三小时,原来也只兑现10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