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是片面的 命运与善恶无关

2017年十月的最后一天，表哥车祸死亡，直到三周后，今天才办葬礼。这两天过得恍恍惚惚，没感觉悲伤，直到前天和亲戚说起往事，突然止不住眼泪，原来，人真的就这么没了。 那天晚上表哥过马路，被一个酒驾的司机撞了，当场死亡，家人悲痛，肇事司机说30万和解行么，家人懒得管，直接走法律程序了，交通局，保险公司各种证明开得很费劲，尸体一直在医院冷冻，家里人因为手续心力憔悴，直到今天才火化。 表哥的父母是远近闻名的热心肠，淳朴又善良的好人，养有两儿两女。其中小表哥在我初一的时候意外去世，也是过马路被车撞，当场死亡。家人忙了很久，小表哥的单位，法院，公安局，保险公司，交警大队，到处跑，最后也没得到什么赔偿。那时我还小，只记得小表哥一直在外打工，回家探亲后来我家串门，不小心把我心爱的生日礼物弄坏。我父母离异，还都在外地，这是他们离开前唯一一起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当时在心里生闷气，不想理小表哥，但就在一个月后，他出事了，我真的很后悔，要是能换回人的一条命，什么礼物都不重要了，人活着就行。那时小表哥的父母受到的打击很大，可慰还有一儿两女，如今，剩下的这个表哥也同样意外去世。 表哥本来在外地工作，家人劝他明年母亲花甲再回家，他不听劝，回来了。在家呆了一段时间，该去外地的时候也不知为何没走，和朋友聚会后回家，开车出了车祸，他和3个朋友都在医院住了一阵，听说当时若不是有棵树挡着，四个人会当场丧命。表哥出院后亲自找朋友们道歉，赔偿医疗费，家里的存款也都用尽了，还好朋友们没翻脸，也没落下终生不便，都和好如初。就在那天晚上，表哥见了其中一个朋友，分开时拒绝了朋友开车送他，自己过马路时出了意外。不知道命运是不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表哥大我15岁，不同于生疏的小表哥，他从我记事起，他就常来我家，总能把我逗得咯咯直笑。家人说，表哥小时候特别顽皮，在我印象里，表哥人很有趣，健谈，朋友多。幼儿园时，总能把内向的我逗笑，瘙我痒，把我高高抱起，和我跑跑跳跳。小学放学，他骑自行车接我去他单位，让我抓稳他，呼哧呼哧骑上坡，问我书包有没有30斤，把我关在他的小办公室，给我买零食，带我吃饭，他的同事也来讨好我。我去他和女朋友租的房子里玩儿，和他们一起养刺猬，捉蛇喂刺猬。他们结婚后有一阵很困难，暂时住我家，他们常从单位带生鱼片和牛骨汤回来，周末带我逛街。我上中学后他们就搬出去了，很少联系，一个月去串个门。上大学独自离开去远方，表哥问我要什么，我说牛骨汤，他竟然打包了一大份，告诉我装在背包里能带上飞机，于是在南方潮湿又陌生的城市，我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北方的牛骨汤。前年，他大半夜来帮我搬家，扛行李上上下下，他开车走错了好几次路，本来一个多小时的路让他开了两个多小时，抱怨说是他太饿了，我说吃啥我请，他想了半天，买了泡面。然而此时，这样一个哥哥已经消失，明天骨灰会被洒在江里。是不是我以后也会这么简简单单的消失呢，都会这样吧。 表哥有个青梅竹马的初恋，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在一起，由于是邻里，姐妹也和初恋是好友，两家关系也不错，也都觉得没能在一起很可惜。表哥和初恋一直是朋友，前几年通过初恋的一个熟人加了个人保险。表哥出事后，诉讼事宜一直是大表姐在办理，只有大表姐和嫂子知道表哥的死讯，对其他家人都在隐瞒。事后第三天，嫂子问表哥的亲戚债务借款还款的问题。除了公司的保险能赔偿一笔款项，表哥通过初恋的熟人加的个人保险也能赔偿一笔，嫂子跟这个熟人说了情况，问了保险怎么走程序。熟人很震惊，丈夫去世没到一周就开始算计赔偿，告诉了初恋，初恋又哭述给了其他亲友，于是全家人都知道表哥出了意外。小表姐气嫂子无情，一家人在悲痛中都很敏感和憔悴又，又只能尽量互相理解或沉默。 自从我有记忆起，表哥的女朋友就是现在的嫂子。她那时很开朗，大大咧咧，我小时候，她总和表哥逗我笑。我从小看着嫂子和表哥一路走来，恋爱，结婚，生子，分居。我不知道初恋对于一个人应该有多重要，也不知道表哥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只知道，表哥和嫂子恋爱时两人都一无所有，表哥会取悦嫂子的亲朋好友，人缘很好，嫂子会细心观察生活中的点滴记下表哥亲朋的喜好，送去小礼物。我只知道，他们最困难的时候依然在一起，他们结婚时一无所有，婚后在阴冷的小房子里养育儿子，嫂子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只知道，后来表哥脾气越来越暴躁，发起火来爆粗口骂嫂子，连家里的长辈都责备表哥不对，“女孩子父母都没这么骂她，丈夫凭什么这么骂她”的时候，嫂子依然跟着表哥。我只知道，嫂子生了二胎小女儿后，一边和表哥一起工作，一边照顾两个孩子。我只知道，表哥确实在某些方面有魅力，即使已婚，身边追求者也很多，几次外遇，在嫂子面前明目张胆，家里长辈都站在嫂子一边，嫂子仍然忍耐，直到身心憔悴，内分泌失调，差点得抑郁症。直到今年年初两人开始分居，儿子15，女儿11，都很乖巧，夫妻俩只有在抚养孩子的时候说几句话。这么多年，没人认为嫂子是外人，他们分居，家庭聚会时即使表哥不在，嫂子也理所应当都在。我只知道，表哥突然离世，由于之前的车祸治疗和赔偿用去了所有积蓄，两个孩子需要嫂子一个人抚养。 我从几个视角看到了一个人的一生，但更多的是我没看到的，我知道的真相只是片面的，文字和影像无法描述一个立体的人性。朋友安慰我时，说养育她长大的外婆辛苦一生，肺癌遭了很多罪，人竟然可以那么瘦，去世时皮肤都被骨头磨破了，外公是出了名的恶人，却健健康康活得长久。世事难料，命运本就和善恶无关，逝者已去，人只属于在世的那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