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1）
不羁这个词，最容易想到的，是一片浅蓝色的海，碎玉般的浪一下一下地涌过来，带薄荷味的风不疾不徐地拍过来。而在这片梦幻的海上，则住着一只翱翔的海鸥。它似乎生来便在这片海上，一直飞了半个世纪，不知死为何物，更不知前方有什么暴风雨。
高尔基笔下的海，是一片有着暴风雨的海。海上有的只是不怕雷电，不怕暴雨的海燕。海燕像梭子往返天地，海浪在暴雨狂风下投身嶙峋怪石。这是不畏牺牲的灵魂。而不羁是不知有暴风雨，也不知有未来，只是像海鸥一般沉醉于这片梦幻明媚的海。不知生，也不知死。
东海现在不知是不是有海鸥，海鸥不知是不是会越过平原，跨过高山，来到山城。如果它不知有暴风雨，想必也不知高山之险，也不会知道高山另一边有像明月这样美丽的山城。明月城有座明月山，明月山脚下住着一家采茶人。19年前的那只海鸥飞啊，飞啊，到了明月山脚下，实在是没有了力气，一头栽进红月母亲的肚子，红月也由此时出生。十九年后，母亲在谈起这件事情时，总是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不会错的，一只海鸥从窗外飞进来，翅膀半黑半白，嘴巴下边的囊滋溜溜的泛黄…它飞进床，打了几下翅膀，叹了一口气，就再也不知道哪里去……你爸也看到的。”红月她爸在四年前死于毒蛇咬，人死无证，这件事红月她妈一个人是没有办法让红月相信的。所以啊，每当红月她妈在采茶时向邻居谈起时，红月就红起脸，拉住她妈的手臂，撒娇般地说“哎呀，妈，都说了是你看错了，海鸥怎么会叹气呢？”可妈妈就是一口咬定，“亲眼所见，由不得你不信。”红月拿妈没辙，就转过脸去。脸上早已经晕开一圈碗底大的红。在茶山上，茶叶就像当年的海，一层叠着一层，不疾不徐的向山上涌来。风吹过，弄乱了红月的头发。红月把明黄的头巾摘下，乌黑的头发马上扩散在风中，就像用久了的毛笔浸在茶杯中，那一绺绺的头发随着风摆动着身姿。太阳这时候破开云层，阳光就像洪水一般涌进这个四面环山的茶田，也涌上红月的身体。
好凉爽的风，好明媚的天。不知道东海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畅快。红月从没出过山城也没爱上过任何一个男人。她知道她不止于这座山，不止于这样的日子。她尝尝在月下解开头绳，脱光衣服，让身子浸在冷寂的月光中，畅想自己七世前是嫦娥，有着升天遨游的法力，带着吴刚而不是后羿，奔去广寒宫，不去想人世的日子，不去记挂生死大事。吴刚是爱自己的，后羿却是自己爱而不能得的。就像这个幻想本身爱而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