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翻译:园田修一郎《作者哟,请别被骗了哦》
原作:园田修一郎《 作者よ欺かるるなかれ 》,选自短篇集《新・本格推理03 りら荘の相続人》
《作者哟,请别被骗了哦》
事情是从仓科对于切斯特顿的非议开始的。
“你认为切斯特顿在《看不见的人》里面使用的那个诡计真的可以实现吗?”
仓科夸张地歪着脑袋问道。
“确实,从理论上来说挺荒诞的,但在那种情境下,从登场人物的角度来看却搞不好挺有可能实现的。”
我拼命地为切斯特顿辩护。
“没想到你这么乐观。”
“没必要这么讽刺我吧。”
我也有点生气了。
“从登场人物的角度来看啊,我倒是觉得正好相反。不管是警察还是侦探,这些具有相应资格或者权限的人对事件进行了调查。而与犯罪毫无关系的善意市民却在事件调查过程中擅自做出‘这好像跟事件没关系,我就不说了’的判断。即使那个人认为‘这个人肯定不是犯人’,也至少应该说一句‘说起来,虽然我觉得跟这起事件无关,但我看见了XXXX’。”
“现实中可能就是这样吧。”
“我读过的推理小说中也有以这种手法作为主诡计的作品:
问:你看见了可疑人物吗?
答:没看见。
为什么这样说,因为那个人并不可疑,即使在那里也一点都不奇怪。
这简直是把人当傻瓜。是不是可疑人物应该由警察来判断,而这种诡计正是将这一点交给目击者自己随意判断,从而使他们保持沉默才得以实现。这种投机取巧的做法你觉得应该被认可吗?”
我自己也曾在创作短篇小说时用过类似的诡计,因此仓科的话刺痛了我的双耳。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能写出超越切斯特顿《看不见的人》里那种诡计的推理小说吗?”
正津津有味喝着啤酒的仓科,突然放下酒杯朝我这边看过来。
“你对我用激将法没用,我已经不搞创作了。”
仓科笑了笑,仿佛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意图。
“啊,抱歉。再来一杯啤酒。”
仓科对刚刚走过附近的服务员喊道。
虽说已经是九月份了,但依然完全感觉不到秋天的气息。在这样一个傍晚,虽然啤酒花园季已经结束了,但周围全是不同寻常的气象,因此盛况跟往年一样,人依然很多。
本来,在接近满座的啤酒花园的一角,嘴角一边冒着气泡一边讨论着‘看不见的人’的我们的模样,对于不明所以的人来说应该非常奇怪吧。
我叫园田修一郎,和朋友仓科在大学时代同属推理小说研究会。从刚刚开始我们一直在谈论的“看不见的人”不用说自然是切斯特顿的同名作品中使用的一种在推理小说中非常古典的诡计。
当然,所谓“看不见”并不是指透明人之类物理上的不可见。这种诡计是指由于心理上的盲点,产生了实际上在那里的人并不存在的错觉。自切斯特顿之后,从古至今,东西方作家们不断挑战这类诡计,然而其中大部分都和切斯特顿的作品类似——没有注意到某个职业或特定立场的人物。因此,他们都没有打破切斯特顿所建造的这个“壳”。
因此,我偷偷地期待着仓科能创作出一种史无前例的诡计。他在推理研究会里是屈指可数的读书专家,据说他猜中凶手的正确率超过了百分之九十。而另一方面,由他来出题的话,几乎没有人能猜到凶手,看破真相。虽然他一直坚持公平竞争,但他出的谜题总是有天马行空的奇想,出人意料的真相,完全超出了业余推理爱好者的范畴。毕业后的仓科已经开始在实际事件中发挥自己的推理能力,然而希望他能继续发挥他那卓越的如杂耍一般的能力进行创作的绝对不止我一个。
不知道仓科是否了解我的这种想法,他在等待啤酒送来的这段时间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要是我一定会这样写——这种想法我也曾有过。”
“是史无前例的诡计吗?”
“啊,那当然,是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想到过的诡计。”
不知道是不是有点醉了,仓科的发言逐渐变得大胆起来。
“我会参考着听听,到底是什么样的诡计?”
我尽量装成不怎么关心的样子问道。
“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我已经对那些把登场人物都当成傻瓜的作品感到无比厌烦了,因为登场人物是作者自身创造出来的,所以想把他们写得多蠢就能写多蠢。因此真正应该欺骗的对象不是登场人物,而是读者。那些狂热的读者一般都目光如炬,喜欢挑战性的推理。在这种认认真真一决胜负的情况下,究竟能不能欺骗到读者才是体现本格推理作家的功力所在。”
“你这么说的话,不仅仅是‘看不见的人’这类诡计,几乎所有的推理作品都被你否定了。密室诡计,不在场证明诡计什么的,这些诡计的看点不正是犯人如何骗过登场人物——也就是侦探或者警察吗?即便我们自己没有被欺骗,只要将自己的感情代入到登场人物中,照样能在架空的现实中体会到被欺骗的快感啊。”
“一般来说是这样。但是‘看不见的人’诡计有所不同。既然宣称是‘看不见的人’,那就必须是对读者而言‘看不见’。说得极端点,对于登场人物来说到底看不看得见无所谓,而对于从上帝视角来阅读作品的读者来说能否实现‘看不见’才是最重要的。读者在无意识中将真犯人从犯人候补中删除——这才是我理想中的‘看不见的人’诡计。”
“你是说叙述性诡计?”
“广义来说是吧。但是,如果能够做到完美的话,读者甚至感觉不到存在叙述性诡计。”
“明白了。我现在特别想拜读你的大作。构思已经有了是吧?请以作品的形式让我阅读。究竟能否欺骗到读者,就以这部作品作为最初的实验吧。”
我故意用一种能激起仓科自尊心的语气试着去诱惑他。
“好吧。下周周五晚上你有空吧?来我住的地方鉴赏我的作品怎么样?”
“额,那天我有安排了,不过我会想办法的。”
我压制住内心的喜悦,承诺道。
第二周的周四,我给仓科打了个确认电话。要是当初那只是他喝醉了胡说八道,现在想临阵脱逃就惨了。
“啊,‘看不见的人’啊。”
仓科倒是记得很清楚。
“我当然已经完成了。别说明天,你今晚来都行。”
我还是拒绝了他这个提议。最美味的料理要等到最后吃是我的座右铭。
第二天星期五,我买了酒和下酒菜来拜访仓科的住处。仓科立马拿出了用打印机打印好的原稿。
“原稿长度连一百张纸都没有,不论读的多慢一般半个小时也能读完了。不过相应的,请仔细地阅读,这样才更有竞争的乐趣。我可是很期待园田你究竟能否看破我精心设计的这个‘看不见的人’诡计。”
“我也很期待。”
我看着仓科打开了酒的封口,然后开始读起了原稿。
主要登场人物
芝草美咲(20) T大学工学部三年生
芝草拓也(21) 同上
如月叶月(20) 同上
若狭龙次郎(51) T大学工学部教授
只见久行(53) 同上
辻田智(33) T大学工学部讲师
河野哲平(28) T大学工学部助手
室田公平(47) 保安
绪方丰(34) 保安
日向 派出所的巡查
高仓 刑警
御园尾 刑警
(年龄指的是2002年4月的现在)
现在
1
春假中的校园到处都洋溢着独特的气氛。原因之一可能是因为毕业典礼已经结束了,而新入学的新生还没有来,所以此时校园里的学生人口密度很低。当然现在并不像暑假那样绝大多数学生都会回家,找工作的学生们此时正是最忙碌的时期,想考研究生的学生也在努力做着准备。到头来只有还在上基础课程的学生们,才能被这生机勃勃的春天所吸引而过得悠闲自在。
但是不管是春假还是暑假,对于大学里面的职工来说,日子依旧是一成不变的重复罢了。
T大学的保安室田公平也不例外。在工学部和理学部之类的理工类学部集中的第二校区内的一角,有一座四层楼高的气派建筑——那就是他担任保安的工学部三号楼。
室田在T大学担任保安已经七年了。七年前他从一家私营性质的保安公司辞职来应聘这所大学的保安。正好那时T大学的校区刚刚从市区移到郊外。工学部,尤其是这栋三号楼由于存放着高价的仪器,而且还需要进行一些保持机密的重要研究,再加上当时其他的学部正好发生了盗窃事件,因此学校当局便决定招募新的保安。
像这样专门配有保安的楼,在广阔的第二校区里除了工学部三号楼以外,只有理学部一号楼和四号楼,由此可见校方对于三号楼的警卫工作有多么重视了。
从室田开始在这里工作的七年前到现在,校园周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本来只是一座荒凉的山丘,如今便利店、居酒屋、书店等等各种店鳞次栉比,再加上针对学生住宿的大楼和公寓,已经形成了一条颇具规模的街道。
当然,学生们的气质这几年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不过室田对此并无兴趣。总之只要能这样波澜不惊地继续工作就好。对于室田来说,人生的转折点早已过了,野心之类的东西更是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要能安稳地过好这21世纪以来的人生第二春就好。是的,直到那件事发生之前。。。。。。
保安的执勤制度是两班倒的方式。早上十点到晚上十点是一班,然后到第二天十点又是一班。保安一共有六人,两个人一组,因此分成了三组。如果一组是白天执勤,那下次轮到这组执勤就是在第二天夜里。由于六个人之间的相互组合是定好了的,无法变更,因此两个保安一旦结成搭档就要二十四小时保持见面,所以要是两人性格不和的话就会比较悲剧。幸好,室田和搭档绪方还比较合得来。
这天,室田和绪方一起从早上十点开始执勤,而出问题的男学生进入工学部三号楼的时间是下午六点之后。
室田扫了一眼这个男学生,立刻做出了判断:这不是工学部的学生。
毕竟已经在这工作了七年,他还是能分辨出理工科学生和文科学生的区别的。
工学部所在的第二校区和法学、经济学之类的文科类学部所在的第一校区以及教育学部所在的第三校区差不多都相距两百米左右。对于自从入职以来就一直在工学部担任保安工作的室田来说,见到文科学生的机会并不多。但是,理工科学生和文科学生的气质还是有区别的。文科学生往往会给人一种茫然若失、无所事事的感觉,有很多人不知道到大学来到底是干嘛的,说的难听点,甚至把大学当作了游乐场。而在这方面,被实验和论文之类的必修课程所束缚住的理工科学生则不会如此——当然这只是室田的经验之谈。
这名学生把长发束在脑后,发型有点类似月代头发髻的风格,不管怎么看都不像学理工科的学生。他好像在看什么很稀罕的东西一样朝三号楼里面不断眺望着,光是这副模样就很容易能让人猜到他并不是经常出入这里。
现在是春假期间,为什么会有工学部以外的人员要进入工学部?而且虽说已经过了春分,但白昼的时间还是比较短,现在这个时间几乎可以说是晚上了。
“喂,等等。”
室田叫住即将通过保安室门前的此人。春假期间进入大楼的人,都必须要在入楼登记本上填写姓名和入楼时间。
“哎?我吗?”
室田看了一眼停住脚的学生,意外地发现他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给人的第一印象与其说是学生不如说看起来更像是助教的年龄,但也有可能实际上要更年轻一点。室田稍稍放松了警戒之心。
“你不是工学部的学生吧?”
室田如此问道,对方则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哎?果然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啊。”
对于这种轻薄的说话方式,室田稍稍有些不满。
“法学部的?”
“很遗憾,猜错了。我是文学部的大二学生,要看学生证吗?”
其实室田本来并不想这么做,但既然如此就看一下好了。
他递过来的学生证上写着“柴田宏隆”,上面也确实盖着T大学文学部部长的公章。
柴田在入楼登记本上写好名字和时间之后就消失在楼梯的方向了。 在这之后,室田将会非常后悔没有跟这名学生确认他要去大楼里的什么地方。
目送学生离开的室田和搭档绪方相互对视了一眼。绪方似乎也没怎么在意柴田的言行。室田若无其事地检查了一遍入楼登记本,发现这个点还留在三号楼里的人果然很少。
两位教授、一名讲师、一名助手,还有几个学生。不过,这些人全部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个。
(柴田要找的是若狭教授的研究室还是只见教授的研究室呢?)
室田想从入楼登记本上找到点头绪。然而,此时的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成为最后一个见过活着的柴田的人(凶手除外)。
2
感觉到人的气息,室田抬起头,发现只见教授和河野助教两人正从楼梯上走下来。虽然并不是一直朝向前方,但他绝对不可能漏过任何出入的人。定时巡逻的任务交给了年轻的绪方,室田在执勤期间(包括吃便当的时间)会一直坐在窗口。因此,不说平时上课期间,像今天这样的人数,他有自信能记住所有出入人员的脸。
现在正走下来的这两个人当中,只见教授据说才五十岁出头,但头发已经全白了,再加上那张温和的脸庞,给人感觉完全是一位刚刚开始步入老年的善良绅士。而另一位河野助教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具体年龄室田也不知道。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身材修长,俨然一副学者的模样。据说只见教授特别看重这位河野助教。
室田本能地看了一眼保安室墙上挂着的钟,现在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分。
“要回去了吗?”
一直紧绷着脸的只见教授听到声音,露出一贯的柔和笑容。
“辻田君应该还在。”
他说出了同一个研究室的讲师的名字。
“他好像还要给实验报告打分,到学期末了事情总是这么多啊。”
“话说若狭教授那边还有人吗?”
“说起来我刚刚在厕所碰到若狭教授了,他好像还在指导学生。”
与健谈的只见相比,河野倒是一直保持着沉默。
然后室田和只见教授又随便说了几句话,之后只见和河野就走出了大门。
(终于能松口气了)
大楼里没人并不代表保安工作就结束了,但如果大楼里人很多的话,引起麻烦事的可能性也会增大。像这样完成工作就回去对于室田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不一会儿,定时巡逻的绪方回来了。绪方比室田要小一轮,但两人却意外的臭味相投,经常会在下班后一起去喝一杯。
“都三月底了怎么还这么冷,不会还要下雪吧。”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擦着手腕,一副很冷的样子。话说回来,不久前新闻还说今年的樱花与历年相比开得更早,没想到这几天温度会变化这么大。
绪方看了一眼入楼登记本。
“还留在楼里的只有若狭教授研究室的人了吗?”
“好像只见教授那边的辻田讲师还在。应该还有其他一些还在做实验的学生。啊,对了。”
说到这里,室田突然想到。
“那个叫柴田的学生还没有出来哦。”
“啊,那个文学部的啊。”
绪方似乎也还记得这个柴田,立马就反应过来。
“忘了问他到底是找谁有事了。”
“他是六点零三分进入的大楼,已经过了挺长时间了。”
对于绪方说的话,室田点点头,表示赞同。他一开始以为这个柴田是有朋友在某个研究室,去找朋友说几句话就会走,然而刚刚看到只见教授和河野助教两人回去,现在大楼里应该没几个人了。
大楼里有什么地方能让别的学部的学生待上将近两个小时吗?一想到那些昂贵的器材,室田就隐隐觉得不安。当然这只是出于保安的责任感,这个时候他还没开始担心柴田的安危。
“抱歉,我去楼里巡视一下,你待在这里好了。”
绪方听他这么说,脸上露出畏缩的表情。
“不好意思,这个柴田还没有出来,我必须得去楼里看看了。”
因为有自动警备系统,所以巡逻往往反而意味着是一种休息。由于整个大楼都有空调,因此通常窗户是不会打开的。所有的窗户上都装了传感器,因此无论是关窗还是开窗,保安室里都能百分之百地监控到。后门也装了传感器,因此室田他们只需要检查从大门出入的人就行了。
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从傍晚到第二天早晨这段时间里一般还是会定期地进行巡逻。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有点在意罢了。”
说着,室田走出了保安室。大楼里除了一些必要的地方以外,灯都已经熄灭了,不过楼梯和走廊这些公共的部分一般都会有应急灯亮着。以防万一,室田带上了手电筒。
3
三号楼一共有四层,跟七层高的一号楼和二号楼相比面积要小一些。在玄关侧和大楼中间各有一座楼梯。由于是春假期间,为了省电,电梯暂停了运行,因此除了室田正在爬的这座玄关侧楼梯,要想上下大楼就只剩下大楼中间的那座楼梯。不过,即使是利用中间那座楼梯,不经过绪方所在的保安室也不可能走到外面,因此不用担心正好走叉开。一楼和二楼是上课用的教室,研究室都集中在三楼。四楼则是放仪器的仓库和放书的书库,一般没什么人。
因此,今晚留在这里的人,应该全部在三楼才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搜索应该还是比较轻松的。不过,以防万一,室田还是决定把教室也检查一遍。他一间一间地打开各个教室的灯进行检查,不出所料,一个人也没有。本来,如果有心的话,藏在椅子下面也不是不可能,但室田还是觉得没必要检查的仔细到这种地步。
走上三楼的室田先敲了敲离楼梯最近的房间的门。这是只见教授的研究室。听到声音,短发向前并拢着的辻田讲师抬起了头。室田看到桌子上堆满了学生们提交的实验报告。
“还在打分?辛苦了。”
“啊,是只见教授告诉你的吧。”
辻田用确认的语气回答道。这个人在这方面有点神经质。虽然应该才三十三、四岁,但看起来要更老一些。他应该知道年轻的河野助教受到只见教授的赏识,所以不知道自己能否赶得上,从而内心始终有种不安感,那张毫无特点的脸上时常浮现出灰暗的表情。
“怎么了?室田来巡逻还真是少见啊。”
辻田露出惊讶的表情,看来他也知道平时巡逻这种事都是交给绪方来做的。
“没什么,偶尔换换人而已。顺便问一句:这里只有辻田君一个人吗?”
说着,室田往房间里面望去。
“是的,一个人干活着实辛苦啊。”
刚才回去的只见跟河野估计是去喝酒了吧,辻田的话中明显蕴含着对两人的恨意。
室田决定先闪人。接下来的两个房间都是没有人的研究室,不过他还是确认了一遍两个房间都上了锁,并且判断没必要打开门检查房间里面,然后才向前走去。
边上的若狭研究室传来说话声。
他敲了敲门,然后打开门,房间的主人若狭教授正和一个女学生相谈甚欢。房间里看起来只有他们两个人,室田觉得自己是不是撞见了什么不太好的场景。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一个声音从意想不到的方向传来。
“这里有四个人,Misaki 他们/她们在四楼的书库。”(译者注:这句话由人工智能说出,因此作者采用的是片假名来进行记述。)
室田惊讶地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了电脑的显示屏。
“这是一种人工智能。不过跟电子游戏相比还差得远。为了对保安先生的巡逻作出回应,事先设定好了程序,是不是大吃一惊?”
若狭教授一边笑着一边说明。从他说出“保安先生”这个词来看,他并不记得室田的姓名。估计对若狭来说保安就是保安吧。总之他一心扑在自己的研究上,这点和只见教授正好相反。只见很擅长社交,对于学部部长选举之类的事情抱有政治上的野心,与此相对的,若狭则对这些毫无兴趣。
说的好听点,是一心向着学术,说的难听点,是对于社会来说幼稚的学术傻瓜。若狭跟只见年龄应该差不太多,但相比于只见一头潇洒的白发,他已经秃顶了,这样的外表也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老头。
而且,若狭会跟女学生一对一的说话对于室田来说也蛮意外的。他很自然地看向那个女学生,虽然不能算美女,但大大的眼睛还是让人印象深刻。头发是茶色的齐肩泡泡头。室田对这张脸没有印象,当然他不可能记得住所有学生的脸。。。。。。
“还有很长时间吗?”
“唔。还有大概一个小时。现在是春假期间,学生也不能待太久。发生了什么吗?”
若狭看了看表,回答之后又提出了跟辻田相同的问题。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顺便问一下,去书库的是工学部的学生吗?”
室田想起了刚刚人工智能的语言,问道。
“当然,是我们研究组的学生,两个人都是大三的学生,怎么了?”
若狭露出一脸“为啥问这个”的表情。
室田觉得确认到这种地步已经差不多了,总之可以判明那个叫柴田的文学部学生不在这里。
就在室田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啊。”
两人撞了一下同时叫出了声。进来的也是个女学生,留着栗色的齐颈短发,长得蛮可爱,室田对这个女孩印象更好一些,不过应该也是第一次见到的学生。
“老师,是第七十七回学会论文集吧。”
女学生无视室田,向若狭问道。
“很遗憾,是六十七回。”
“果然弄错了,不开心。”
“就你一个人?”
茶色头发的女孩问齐颈短发的女孩。
“嗯,他还没回来。不好,他被关在里面了。”
她一边回答着一边摇了摇手里的钥匙。
“不好了,从里面是打不开的。”
看起来好像是另一个学生被关在书库里了。书库的里面还有一个小的工作室,是一个二重的构造,所以很容易没注意到里面的人就把走廊侧的门关上了。而且走廊侧的门在构造上是没法从里面打开的,所以经常会出现这样的麻烦。
“不赶紧去开门不行。”
说完,齐颈短发的女孩拿着手里的论文集就要再次走出去。这时,室田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绪方打来的,室田确认之后接起电话。
“不好意思,刚刚紧急装置启动了。”
绪方说的是在建筑物全体都装备了的自动警备系统。当所有的窗户以及除了玄关以外的门被打开之时,就会自动向保安室发出紧急通报。不过,因为地点的原因,不小心打开的情况经常发生,因此不会直接跟警察联系,一般会由室田等保安先进行调查,如果真的有犯罪发生他们才会报警。不过,这种事的概率很低,绪方的声音里也没有紧张感。
“地点是?”
“四层走廊的窗户。”
从绪方的回答中,室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在此时,从远处传来了“咚”的一声——是类似重物落地的声音。
“怎么了?”
茶色头发的女孩听到声音,咕哝了一句。
“发生了什么?”
连若狭也表现出了兴趣。
“你先别走。”
室田对齐颈短发的女孩说道,然后自己就要转身离开。见齐颈短发的女孩正用不安的眼神看向自己,室田说道。
“你被关住的朋友就交给我好了。我现在就去四楼,用备用钥匙开门,你待在这里就好。”
齐颈短发的女孩沉默着点了点头。
室田也很在意落地声,决定先去确认四楼的窗户。从这里去四楼的话玄关侧的楼梯比中间的楼梯更近一些。不过在这之前,以防万一,室田又去只见研究室看了一眼。
“怎么了?”
辻田跟刚才一样抬起头,看来他并没有注意到落地声。
室田稍微解释了一下就关上门走上了楼梯。四楼的房间都是书库、仓库和仪器库。可以看到走廊中间位置的窗户是打开的,窗户的高度大概比人的腰要高一些。
室田快步走到开着的窗户前,战战兢兢地朝下望去,此刻他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一定不要出事啊。)
可是,这飘渺的期待立马落空了。虽然天色很暗,但还是能看到窗户的正下方有一名年轻男性仰天躺在地上。从远处看这名男性已经一动不动了。
据说人如果从高楼上落下,生死的分界线就是四楼。如果是四楼以下的话,救活的概率还比较大,四层以上的话救活机率就很小了。这里正好是四层,但是大学校园里的建筑物要比一般公寓之类的要高一层楼的高度。因此虽说是四楼,但感觉上要更高一些。
室田在一瞬间想到了这些,然后他脑海里的CPU开始拼命地搜索接下来应该干嘛。
他首先给绪方打了个电话。
“马上到四楼来,窗户下面倒着一个男性。”
“室田,明天才是愚人节啊。”
这时的绪方还有心思开玩笑。
“这种紧急时刻就别说废话了。”
被喝斥了一句之后,绪方的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
“倒着,难道说。。。。。。”
“嗯,是的,从这里掉下去的可能性很高,你去外面确认一下。”
“死了吗?”
“不知道。”
为了不让绪方受惊,室田说得很谨慎。
“等等。”
此时室田突然注意到,如果绪方去了外面,那么保安室就没人了。虽然目前他还来不及仔细考虑这是事故、自杀还是他杀,但是直觉上他感到不应该让保安室处于无人状态。
“叫救护车,听好了,绪方,别离开保安室。”
“为什么?”
年轻的绪方并没有领会到室田的意图。
“别问了,照我说的做就是。我还有些事情要调查。”
室田无视还有话想说的绪方,直接挂掉了电话。总之这样一来谁也出不去了。
室田朝四楼的书库走去。照齐颈短发的女孩所说,应该有一个学生被关在了里面。
室田摸了摸门把手,果然上了锁。室田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抱歉,我是保安。”
室田朝半开着的门里面喊着,因为害怕会和从书库里出来的学生走叉,他一直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
可能是因为听到了声音,里面传来一声回答。
“在,怎么了?”
位于里面的小工作室的门打开了,露出了一个男学生的脸。
一瞬间,室田还以为这是那个文学部的学生,但仔细一看并不是。这个学生的头发没有那么长,脸也稍微黑一点,外表看起来更加受女性欢迎一些。
“你是若狭研究室的学生吗?”
“嗯,是的。”
“刚刚发生了一点事故,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事故?没有,我一直在这找学会的资料。”
室田想起刚刚齐颈短发的女孩确实这么说过。
“什么也没听到吗?”
室田又确认了一遍。
“嗯。”
和刚才同样的回答。书库在构造上墙壁比较厚,又没有窗户,如果关上门确实有可能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你是一个人吗?”
室田换了个问题。
“嗯。应该是两个人一起在找,哎?她回研究室了吗?”
他似乎终于注意到书库的灯已经关了,但是依然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关在里面的小工作室了。
室田留下学生走出了书库。这时他听到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于是赶紧走下楼梯。他必须对救援人员说明情况。
保安室里绪方还在不安地等待着。
“谁都没有下来过吗?”
“没有。比起这个,那个男的死了吗?”
“我现在正要去确认。”
“哎?”
一瞬间,绪方露出莫名的表情。
“别担心,我去。相对的,你一定要看好不要让任何人从三号楼出来。”
室田留下还在点头的绪方,绕到了大楼外面。那名男性还是以跟刚才同样的姿势倒在地上。室田在走到离男性大约两米左右的地方时,突然想到:啊,不行,不能这样。
从仰天倒在地上的男性的后脑勺流出来的鲜血一直流到了室田的脚下。出了这么多血的人应该是活不了了。
室田又走近了一些想要确认男性的脸。虽然人临死前的表情与生前相比可能会有相当大的变化,但他还是认出这就是他两个小时前见过的那张脸。而且那类似月代头发髻的发型十分显眼,穿的衣服他也记得,所以不会有错。
不久,赶来的救援人员看了一眼男性的样子,绝望地摇了摇头。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用担架把他运走了。救护车开回去的时候没有发出喇叭声,这意味着男性已经确认死亡。室田印象中这时候相对的应该会听到警车的警笛声。
4
对于派出所的巡查日向来说,T大学男学生坠楼事件是久违的能称为事件的案子。但是,最开始接到通报的时候他以为这肯定是一起自杀事件,完全没有考虑到他杀的可能性。
而一切变得扑朔迷离是从现场只找到了一只被害者的鞋开始的。
从救援队员口中听说这件事之后,警方立刻在附近展开了搜查,然而依旧没有找到另一只鞋。结果最后另一只鞋是在四楼的走廊被找到的,而且找到鞋的地方离开着的窗户有十米左右的距离,因此他杀的可能性突然增大起来。
通常情况下,自杀的案子有很多都是先脱了鞋再跳下去,穿着鞋自杀的情况也有,但像这次这样只穿一只鞋的情况实属罕见。
从现场状况来看,将失去意识的被害者运到窗前的途中掉落了一只鞋是最自然的考虑。
详细的司法解剖还没进行,目前还不能确定除了坠落导致的伤口以外是否还有其他外伤或者药物反应,但如果真有的话也只能作为证明他杀的证据。
一旦确认为他杀,当地警局就要成立搜查本部了。在此之前,日向必须要尽可能地掌握事件当时的状况。
幸运的是,因为室田这样老练的保安采取的行动,使得大楼里的人无法离开大楼,因此在大楼内进行地毯式地搜索之后,可以确认大楼里只有入楼登记本上记录的那些人。
也就是说,犯人应该在还没有离开大楼的大学相关人员当中。日向决定去室田那里问问情况。
然后他得知了案件的发生时间在晚上八点零五分前后,这从可以感知到窗户开关的传感器记录上能够清楚地知道。
他先确认了通往三号楼屋顶的门是锁着的,因此可以确定如果不打开窗户是不可能把被害人推下去的。另一方面,因为今晚并没有其他窗户开关的记录,因此犯罪时间基本上可以确定。
现在三号楼剩下的一共有十人。如果室田的证言可信的话,若狭教授和两个女学生在开窗的同时应该是在研究室里的,因此不可能进行犯罪。与此同时,这也让室田自身的不在场证明得以成立。
接下来是在只见研究室的辻田讲师。他有犯罪的机会吗?在接到绪方的电话后,室田立刻再次去了只见研究室,确认辻田在里面。如果他到四楼把被害者柴田推下楼,再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研究室给实验报告打分的话,时间上会非常紧迫。虽然不能说绝不可能,但不得不承认可能性非常低。
然后是案件发生时在四楼书库里的男学生,因为他是一个人待在书库里,因此很明显他没有不在场证明。
然而,由于另一名女学生从外面上了锁,使得男学生完全被封闭在了书库里,而这名女学生又是在开窗之前回到研究室的,因此男学生在案件发生之前肯定是被关在书库里的,而书库又不能从里面打开,所以他不可能将柴田推下楼。
下一个是保安绪方。由于他只是和绪方打了个电话,并不能保证案件发生时一定在保安室里。他有可能打开窗户,推落被害人后,再装作在保安室的样子给室田打电话。从时间上来说,和从三楼赶到四楼的室田叉开回到保安室是完全有可能的。
然而,如果他是犯人的话就会出现心理上的矛盾,即他为何要在室田去巡逻的这段时间里杀人。在这之前,绪方刚刚自己一个人去定时巡逻了,这段时间里他应该有很多机会可以推落柴田。为何要特意在室田去巡逻的这段时间进行犯罪呢?要是在犯罪现场和室田正好碰到就危险了,就算不是在犯罪现场,在四楼附近被目击到的话也难以进行解释。
就算运气好没有碰到室田,他在犯罪后也必须要回到保安室。为了在回去的路上不遇到室田,他必须要正确地预测室田的行动路线。不知道他是如何预测室田的行动的,实际上室田和绪方并没有相遇,因此室田在通过玄关侧的楼梯上四楼时,只能认为绪方此时正通过中间的楼梯往下走。
然而,如果从中间的楼梯下到三楼的话,正面会有一个实验室。实验室里当时有三个学生在做实验。为了方便外面的人也能参观学习,这个实验室的墙壁上半部分都是玻璃,因此从实验室里面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中间的楼梯。如果绪方利用中间的楼梯肯定会被实验室里的人看到。实验室里做实验的三个学生是:胜又、大江、木下(据说都是工学部的大二学生),他们三个异口同声地作证说当时中间的楼梯没有人下来。
到这个地步,日向已经基本弄明白了事情的概要,他并不想再进行更深入的思考,毕竟他只是个先头队员,只需把掌握到的事实汇报即可。那些乱七八糟的先入为主的观念是大忌。接下来就交给当地警局里优秀的刑警们吧——日向如此想到。
5
为了调查T大工学部发生的男学生坠落事件,当地警局派了高仓和御园尾两名刑警来走访事件的关系人。
这天他俩要走访的第一站是从T大学步行需要五分钟的一座公寓。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初春的阳光倾泻而下,让人感觉十分舒适。
这两名刑警并非电视剧中经常见到的老手加新人的搭档组合。两人都是三十多岁,都是高个子,高仓只比御园尾早入行一年。不过,两人在调查走访时的角色分工明显不同,擅长说话的高仓担任问话的角色,御园尾则是偶尔才插句话。
目标房间是三楼的三零四号室,虽然门口没有写着姓名的门牌,但应该没错。按下门铃之后,里面立马传出来年轻女孩的应答声。虽然是工作日的白天,但由于在春假期间,因此已经事先确认过有人在家了。
不一会儿,一个齐颈短发的可爱女孩探出头来。虽然已经事先通知过这个点会来拜访,但女孩还是露出疑惑的表情。
“昨天拜访您的是派出所的巡查,和我们是不同的所属,因此我们想再来重新问一遍。”
高仓如此说明着,似乎是为了打消女孩的疑虑。
“那个,昨晚案件发生时,你是在三号楼里的。。。。。。”
“。。。。。。芝草。。。。。。美咲。”
“啊,芝草小姐。”
似乎稍微过了一会高仓才反应过来。
“那个,拓也先生呢?”
“。。。。。。我老公现在出去了。”
美咲这样说着,不知道为啥,她的脸变得通红。
“知道了,不过我们只有现在有时间,至于你老公我们会再问一遍。”
“好的。”
美咲不安地点点头。
“学生结婚吗?不错啊。”
已经三十五岁却还单身的御园尾似乎很羡慕地说道。不过,其实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关于昨夜的坠楼事件,相关人员的不在场证明都比较微妙,也不能排除多人作案的可能性。如果是夫妇的话很容易满足共犯的条件。
“我才刚刚入籍,婚礼和宴会都还没定,不过双方父母都已经赞成结婚了。”
“冒昧问一句,你们现在靠什么生活?”
“我俩现在都是大三的学生,靠着两人打工赚钱。与其说是结婚,倒不如说更像是同居。我毕业之后希望能做个化妆师,拓也。。。。。。我老公想考研究生继续做研究。”
“不错,有梦想。我很羡慕你们夫妇俩可以一起努力。”
“警察先生,你们不是来问昨晚发生的事情的吗?”
对于一直没有进入正题的访问者们,美咲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不好意思,那么接下来进入正题。昨天你们夫妻俩一起去了三号楼是吧,明明是春假期间。”
“因为有实验啊论文啊,工学部的学生可是很忙的。我们是下午一点以后进入大楼的,之后一直在里面。”
“你老公也在同一个课题组吗?”
“嗯,我们课题组还有另一个人叶月也是一起进入三号楼的。”
高仓看了看派出所的日向制成的数据,再次问道。
“你还记得案件发生的时刻吗?”
“嗯,从警察那听说了。我也听到了被害人坠地的声音。不过我问拓。。。。。。我老公,他说他没有听到声音。”
“看来你老公当时离的比较远啊。”
“嗯,我们又不是小学生了,各自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那个,是叫叶月吧?你和她是上大学之后相识的吗?”
“不,高中时期我们就是好朋友。”
“关于死去的柴田宏隆。”
高仓突然插了一句,美咲的脸上露出动摇的表情。
“反正迟早你们也会知道的,或许你们已经调查过了,我和我老公、叶月还有柴田是同一个演剧社团的。”
“是T大的演剧社团吗?”
“是以T大的学生为中心,不过也有一些其他大学的学生参加。和想成为演员的我们不同,柴田君似乎更想做照明啊道具啊之类的幕后工作。”
不知为何,美咲的神情黯淡下来。
“芝草小姐,我就直说了,案件发生时三号楼里只有十个人。文学部的学生柴田为啥当时会出现在工学部的三号楼里,这对于我们警察来说也是个很大的谜题。然而,现在我们知道和他同属一个社团的三个朋友当时也在三号楼里。你应该也已经察觉了,你和你老公、还有叶月小姐的立场非常的微妙。”
“嗯,我当然知道警察先生想说什么。不过,说出来可能你们不信,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柴田君当时会在三号楼里,我们和案件毫无关系。”
芝草美咲说得很坚决。
6
“那个,是芝草拓也先生吧?”
高仓刑事的发问总是以口头禅“那个”开始。
“是的。”
拓也摘下刻有绿色十字架的头盔,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里是高层公寓的建筑工地。高仓和御园尾瞄准了休息时间来打听消息。
“体力劳动很辛苦吧。”
“美咲说可以顺便当作是专门的建筑基础工学实践,不过事实上是因为想赚零花钱的话,这是给钱最多的。美咲也经常说让我换一份轻松一点的兼职,不过因为要结婚,经济方面肯定是要优先考虑的。”
“您和夫人是进入大学以后认识的吗?”
“是进入同一个课题组之后认识的。成为夫妻之后再说这种话可能有些奇怪,我没想到工学部竟有这么可爱的女孩。有可能是因为本来没报什么期待吧,所以会觉得格外漂亮。”
“不过,学生结婚还是相当需要勇气的吧。”
还单身的御园尾又用羡慕的口气说道。
“这是有原因的。”
“原因?”
“嗯,实际上我的远房亲戚里有一对夫妇没有小孩,从小就把我当亲生儿子疼爱,他们很想让我早点结婚,我也没法拒绝。我和美咲都有许多兄弟姐妹,双方的家人也没有反对。尤其是美咲的父母,似乎是觉得选个没有严格意义上父母的人结婚,去对方家里时反而会更轻松快活一些。”
“我不太懂你说的话。”
高仓歪了歪头。
“还没明白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芝草拓也有些不耐烦地眨了眨眼。
“我们在结婚的同时,也会一起过继给那对没有小孩的夫妇。我们夫妻俩一同被收养,这还真是少见啊。
不过,表面上要与户籍上的父母先分居,至少先等我们从学校毕业。这一点对方也很赞成。”
“哈,原来如此,那么。。。。。。”
高仓似乎终于理解了。
“有关昨晚的坠楼事件,派出所的巡查来问你的时候你说没有听到被害人坠地的声音,你确定吗?”
“确定。美咲她们说听到了声音,我隐隐约约感到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救护车来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
“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听到声音。”
“你不会因为这个就怀疑我吧。听不听得到声音要视当时所在的场所而定吧。”
拓也似乎有点不高兴,但高仓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脸。
“你认识被害人柴田宏隆吧?”
“反正你们已经去美咲那里问过了吧,隐瞒也没有用。我们是同一个演剧社团的。啊,话说在前面,昨晚我和他可没约过要见面啊,你问我柴田为什么要来工学部,我也只能回答说不知道。抱歉。”
拓也直接先从源头掐断了我们的质问。
7
两位刑警花了好大工夫才打探到如月叶月的住所,因为她住的地方并不是她留给学校的地址。她留给学校的地址是一条安静的住宅街,然而实际上她住在市中心一栋租赁的公寓里。
时间已是下午五点,她应该在家。果不其然,如月叶月在家。事先联络好之后,她让刑警们在附近的咖啡店先等。因为并没有什么一定要在家里询问的理由,高仓和御园尾就去公寓附近那家她指定的咖啡店坐下了。
没过多久,如月叶月出现了。
“不好意思,我怕说警察来了会吓到我妈。”
叶月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是和美咲风格完全不同的美女。头发虽然染成了茶色,然而却完全感觉不出来,因为她长了一张标准的日本人的脸。她的披肩长发末端有些微卷。
“你和母亲住在一起吗?虽然有点失礼,不过你最近搬家了吗?”
“嗯,实际上母亲离婚了。”
“离婚?”
“我的亲生父亲在我上小学之前就生病去世了。之后在我上中学时,母亲再婚了。”
叶月顿了顿,继续说道。
“发生了很多事情,最后两人觉得分开之后重新出发会更好。当然,因为我俩之前一直住的房子是我继父的财产,因此现在我和母亲只能搬出来自己租房子住了。”
“抱歉多口再问一句,听说你的继父相当有钱是吧?”
“嗯,从社会上的一般角度来看确实是这样。”
“可以问问你关于案件的事情吗?”
“案件的话,我已经和昨晚过来的巡查都说过了。反正你们应该已经去过美咲和拓也那儿了吧,那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对这个案子毫不知情。”
叶月用跟表情不符的强硬语气先发制人地说道。
“嗯,这个我们知道,只是想再来确认一下。”
御园尾打断了高仓的话。
“不管怎么说,芝草他们是夫妻。虽说你们是三个人,但多数情况下其实是分成两个人和一个人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只有你一个人待着的机会挺多的,不是吗?”
“美咲她们这么说的?”
“怎么可能,只不过怀疑是警察的本性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以完全否定——我没有杀他。”
“他?”
叶月突然露出慌张的表情。
“你认识被害人吗?”
“演剧社团的伙伴,仅此而已。”
一瞬间叶月似乎想要站起来,这瞬间的动摇被高仓紧紧地刻在脑海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美咲、拓也、叶月和柴田。这四个人之间过去一定有什么秘密。高仓对这一点非常确信。
过去
第一幕
店里没有放背景音乐,只有叶月偶尔搅动勺子发出的“乓、乓”声。店里的客人除了她们以外都是看起来很年轻的情侣。工作日的咖啡店还是挺闲散的。
“果然只能下定决心了。”
美咲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是吧。”
“我知道。你父亲也没有想到你俩的感情会这么坚定。”
“但是。。。。。。”
叶月一口口地吸着已经冷掉的咖啡,又开始转起了勺子。
“久等了。”
伴随着声音登场的是拓也。
“迟到了,迟到了。”
美咲提高了嗓门。
“抱歉,抱歉。打工拖得有点久。”
美咲和拓也是恋人。叶月羡慕地看向他俩。
“真好啊,美咲你们都没有什么烦心事。”
“喂,这话我可不能装作没听到啊。再来一杯热咖啡。”
拓也朝店里面喊了一声。
“不过,人还是要果断啊,叶月。如果你父亲不允许的话,你敢去指责他吗?” “但是,在那种氛围下,你肯定知道父亲会怎么做。以前,如果我说有想见
的人,他一定会很执拗地问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才跟他说了俊辅的事情。”
“然后呢?”
“我说是同一个大学的学长时就感觉到他已经听不下去了。什么还是学生身份啊,经济上不放心交给他啊之类的,突然说了一堆。”
“这是为女儿考虑的父亲的正常想法吧。搞不好一见面反而觉得很合适呢,这种情况也有可能。”
“因为不是自己的事,拓也你才能说得这么轻松。要是你和我父亲见一面就知道了,他不是那种好说话的人。”
“呐,这样的话那件事也。。。。。。”
美咲轻声说道。
叶月一边摸着肚子一边点点头。
“这样一来如果说这是奉子成婚,那个人会跳起来的。”
“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那个人”。
“你对母亲说了怀孕的事情吗?”
“嗯,然而母亲也没法成为我的同伴。怀孕的事情可以找她商量,结婚就不行了。主导权完全掌握在父亲手里。”
“总之再和俊辅学长好好商量一下吧。”
“他每次都说要来家里拜访。”
“那就没什么好烦恼的了。一定能成功的,振作一点,叶月。”
“嗯。”
叶月勉强地点了点头。
第二幕
没有窗户的房间——小鸟田俊辅这么想着。毛毯深深地吸住了踩上去的双脚,然而仔细看的话,却给人一种廉价的感觉。这种不平衡感究竟来自何方?房间里面毫无特色,简陋地让人惊讶。刚刚走进来的那扇门所在的墙壁与它对面的那扇墙壁什么都没有。
有门的那扇墙壁是长方形的短边,而作为长方形长边的一面墙壁上只装饰了一幅画。不知道是哪儿的风景画,反正完全看不出来描绘的是日本的地方还是外国的都市,更何况俊辅连画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不过责备现在的他太残酷了,现在的他可没有心思评论绘画。
那副风景画的正下方放着一个低矮的书架,上面零零散散地摆着一些新书和文库本。书架最上面还摆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颜色不自然的假花。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什么?”
叶月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叶月打量着俊辅的样子。
(好紧张啊,还是不要勉强了。)
叶月这么想着,毕竟是一个人深入敌阵。不过确切地说是叶月带他来的,并不能算一个人。
“我先说,俊辅你先别说话。”
“但是。”
“听我的就行。”
就在两人争吵时,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就这么定了。”
叶月制止了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俊辅。
门被粗暴地打开了,进来一个中年男人,头发花白,身材修长,穿着蓝色的毛衣和茶色的西裤。相比头发,男人的脸看上去倒是比较年轻。
“爸爸。”
叶月的父亲——常久制止了想要开口说话的叶月。
“叶月,你离开一会。”
“可是。”
“我想和这个人单独说话,是叶月你选的男人的话,应该能明白的。”
“但是爸爸。”
“可以。”
这次是俊辅制止住了叶月。
“就按你爸爸说的做吧,没事的。”
叶月没办法,只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分别看了看两人,然后从常久刚刚进来的门走出了房间。
“不好意思,请把门锁上。”
常久站了起来,似乎是想确认叶月的离开。
“要是被打扰了,我俩就没法好好说话了。”
常久想把门内侧的锁也锁上,在门外的叶月察觉到了这点,抗议道。
“等等,爸爸,再怎么说你这也做的太过头了。”
但是,常久似乎没听到女儿的话,依旧锁上了内侧的门锁,这样一来门就无法从外面打开了。
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这个让女儿怀孕的男人所坐的沙发。
第三幕
叶月手里端着放有三个咖啡杯的托盘,再次站到了门前。刚刚还能听到的从室内传来的谈话声现在已经消失了。要是安安稳稳地结束对话就好了——叶月只关心这一点。但实在是太过安静,于是叶月决定敲敲门。虽然常久说了直到他们出来为止不许打扰,但叶月并不打算这么做。话也差不多应该说完了。
“爸爸,开下门,我冲了咖啡。”
“啊,叶月啊,好的,话也差不多说完了。”
常久的声音意外的明快,这让叶月松了一口气。但是没有听到俊辅的声音,她稍微有点不安,摸了摸胸脯,等待房门被打开。常久的脚步声逐渐离门越来越近。
◊
就在此时。
一切都被黑暗所吞噬,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间都从眼前消失了,几秒后她才意识到停电了。
“到底怎么了?”
叶月意识到她不知何时回到了真实的自己。
此时传来巨大的摇动感和声音——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冲击。同时远处传来轻轻的叫喊声。
“俊辅!”
叶月喊出了自己最重要的人的名字,然而,没有回答。
“怎么了啊,赶紧把灯打开啊。”
这次叶月的声音像从肚子里挤出来的一般。
到灯亮为止实际上才过了二十秒不到,但叶月却感觉过了很久一般。在灯亮起来的一瞬间,她立马飞奔进房间。
然而,叶月无法理解眼前所看到的东西。房间中央的会客家具,不,曾经是会客家具——有某个巨大的东西压在地上。从那个巨大东西的一端映入眼帘的是俊辅的羽绒夹克。
“不!”
根据事后的问话来看,当时的叶月应该是失去了神智。然而在失去意识之前,一个因为惊吓而呆立当场的男性身影映入她的眼帘。那一头白发从头皮上掉落的场景深深地刻在她的双眼里。这种时候为什么会对这种事留下印象?后来每当她被人问起当时的情况,总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作者发出的挑战状
首先,对于一些喜欢怀疑的读者,我要在此明确说明:T大男学生坠楼事件的凶手就在开篇的登场人物表里面。如果你得出了所有人都不可能犯罪的结论,那么一定是你弄错了,请闭上眼再思考一遍。凶手就在你眼前,而且大胆至极地存在着。
“过去”的情节与“现在”的事件的动机有关。不过我必须加一句:想要看破“过去”的事件的真相是需要一些创造力的。
那么读者们哟,请千万别被骗了哦!
在确认我读完之后,仓科赶紧说道。
“我先申明,我不接受任何质问。”
“这是不是太冷淡了?”
“听好了,园田。”
说着,仓科撕开了还没有打开的冷酒的封条,看来在我阅读原稿的期间他已经喝完一瓶了。
“你在读推理小说的时候,会指望边上有个有栖川有栖回答你的质问吗?法月纶太郎会坐在你旁边给你一一解说吗?小说这种东西在写完的瞬间就从作者手里离开独自一人上路了,谁都没法依赖。读者必须自己与谜团进行战斗。
“这不是一回事吧。”
“是一回事。我是认认真真以‘看不见的人’为主题写的一个短篇,不管是专业的还是业余的对于作品的自尊是一样的。”
“别说这么薄情的话,至少给个提示吧。”
“真要说的话,如果你在读原稿的时候感觉有些地方存在违和感的话,那应该就是线索了。”
“不能再具体一点吗?”
我抱怨了一句。然而仓科只是默默地饮着冷酒,完全不在意我说的话。我下定了决心。
“我知道了,仓科。我现在开始说的话并不是对你的质问,而是自言自语,所以你无视也无所谓。”
即使我如此宣言,仓科依旧面无表情。没办法,我只能开始了独白。
“首先我感受到的是‘现在’的部分和‘过去’的部分给人的印象并不相同。虽然‘现在’的部分发生了杀人事件,但时间上叙述得很缓慢,而且记述了很多细微的点,给人感觉比较踏实。而与此相对的,‘过去’的部分给人的印象则总体上缺乏现实感,或者说很碎片化,对于场景的描写也被很巧妙地省略了。至于事件本身,也是‘现在’的部分比较实在,‘过去’的部分比较荒诞无稽。
压住被害人的巨大物体究竟是什么?记述里完全没有提到过房间里有大吊灯。这个巨大的物体到底是从哪掉下来的,实在是非常唐突。
还有最后一个场景。叶月在失去神智之前看见白发男人的这段描写明显就是在暗示她的父亲‘常久’戴了假发。可是假发掉落什么的,简直就像是突然插入的小短剧,用来破坏事件现场的悲惨气氛。为什么要特意写这么违和的事情呢?”
“啊,你话真多。”
没想到仓科突然发话。
“这样一来我也没法悠闲地喝酒了。你赶快问我吧,总比无聊地听你自言自语要好一些。”
“真的可以吗?”
我偷偷一笑。不管是谁都想让别人对自己的作品提出问题,这一点就算是仓科也不例外。
“那我就不客气地问了。你说过这是究极的使用‘看不见的人’诡计的小说吧。”
“啊,说过。”
“这篇小说‘现在’部分的后半段,也就是高仓和御园尾两位刑警登场以后,故事就只在美咲、拓也还有叶月三人的片段之间展开。其他人物,比如室田啊若狭教授啊等等完全没有再登场过。为什么用这么长的篇幅来记述这三个人?一般来说,肯定是因为真凶就在这三人之中。改编成电视剧的话,这三个人是主角而其他人都是配角。
然而,你所考虑的事情应该超越了我们的常识。因此,我是这么想的,这个篇幅的分配本身会不会是一种误导?也就是说,你想让这三个人吸引注意力,然而真正的凶手却是几乎没怎么记述过的人物。这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所谓究极的‘看不见的人’诡计?”
仓科默默地听完我说的话,突然笑出声来。
“园田。按你这么说的话,两名刑警出场以后,也就是占全篇分量约五分之二的篇幅都仅仅是我为了误导读者而已?”
“正是如此。”
“别开玩笑了,就算是我也没有这么闲。确实像你说的那种诡计如果成立的话是史无前例,读者也有可能会被骗。但是读者们在读完这本书的时候,估计会这么说:把钱还给我。这也很容易理解吧,辛辛苦苦读完的一本小说有将近一半的内容和真相毫无关联。园田,要是你的话能忍受得了吗?” 听了仓科的话之后,我开始觉得他确实应该不会用那种邪门歪道的诡计,毕竟他可是推理研究会里的传奇人物啊。
“而且,假设我真的使用了你说的那种诡计,那么凶手究竟是谁呢?不是美咲,不是拓也,也不是叶月,除此以外所有不起眼的人物都可能是凶手——这样确实意外性很强。但是,那到底是谁呢?又是怎样完成犯罪的呢?”
“这个。。。。。。”
“看你还在离真相很远的地方徘徊,给你个提示吧。”
仓科突然变得慷慨起来。
“就像挑战状里说的那样,‘过去’部分是为了提示‘现在’部分的动机。因此要想看破诡计最好先从‘过去’部分的事件开始解析哦。
这里,园田。这是‘过去’部分的最后一个场景,也就是俊辅被巨大的落下物体压住的场面,你有没有感到某种违和感?”
“违和感?”
“嗯。”
“这我刚刚已经说了。”
“巨大的落下物体究竟是什么,还有假发的事情先暂时忘掉。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你有‘哎?’这种感觉吗?”
“虽然你这么说,我也。。。。。。”
我再一次思考起来。
“听好了,叶月是为了去冲咖啡才暂时离开了房间。这是为什么?”
“是她爸把她赶出来的啊,说是想和俊辅两人单独谈话。”
“不错,而且她爸把里面的锁也锁上了。”
“等等。啊!原来如此。是锁!房间应该是上了锁的。从时间上看,事件发生之时应该是她爸打开锁之前才对。而如果灯黑掉的话,想要从里面打开门锁对于她爸来说不管是时间上还是物理上都不可能。尽管如此,在灯重新亮起来的下个瞬间,叶月已经进到房间里了。”
“不错。这正是这个场景最大的违和感所在。”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是想说叶月穿过了墙壁吗?”
“园田,刚刚你说‘过去’的部分‘缺乏现实性’是吧?”
“啊,我确实这么说过。”
“你好好想想其中的原因。首先,从俊辅的头上落下来的巨大物体究竟是什么?”
“所以说这就是谜团所在啊。没有任何记述表明房间里有大吊灯存在。”
“那么,第二个提示。第二幕一开始描写了会客室的样子是吧?”
“啊,那又如何?”
我完全不知道仓科想说什么。
“园田,立方体有几个面?”
“好突然的提问,当然是六个面啊。”
“不错,是六个面。然而,你再读一遍我刚刚指出的关于会客室的描写。
房间是长方形。地板上铺着毛毯,有门的那一面墙和与之相对的墙什么都没有,作为长方形长边的那面墙上挂着一枚无名画家画的风景画,还摆了一个放着花瓶的书架。
也就是说六个面当中,只有四个面得到了描写,还有一面墙以及天花板相关的记述完全没有。所以你觉得没有大吊灯也很正常,本来这里面就没有一句话提到过天花板。”
“嗯。。。。。。”
仓科指出这些之后,我又一次重读起了对应的部分。
“确实如此。”
“问题是为什么只描写四个面呢?”
“。。。。。。”
“是因为即使想描写也没办法描写吗?”
“没办法描写——应该不会有这种事吧。即使是一无所有的墙壁也至少可以写一句‘毫无特色’啊。”
“如果那里存在墙壁的话。”
“存在的话。。。。。。肯定存在的吧。”
说到这里我突然闭上了嘴。
“哎呀,你脸色变了啊。”
“怎么会。喂,这,怎么会,啊,被摆了一道。是这样啊,所以才。。。。。。”
“别一个人自言自语啊,园田。”
“仓科,这是在舞台上啊。‘过去’部分所描写的那些内容都是发生在演剧舞台上的。当然,叶月家的会客室也是舞台上的设定。观众席这一边没有墙壁是理所当然的,要是有墙壁的话观众就啥也看不到了。”
“而且也没有天花板,因为需要照明。”
“叶月是如何打开门锁进到房间里的也明白了。被突发事故所震惊到的她忘记了这是在表演话剧,没有从本来设定好的门进入,而是从面对观众席没有墙的那一面进来的。”
“正是如此。因为关系到人的生死,所以这里也顾不上演戏了。” “那么落在俊辅身上的究竟是什么?”
“是舞台天花板上装着的巨大照明器具。通常,舞台的天花板上都会装有一种被叫做‘飞桥’的铁架桥,上面悬吊着各种各样的照明装置。这里面有些重达数百公斤,要是被砸中的话就完蛋了。”
“假发也是因为演戏的缘故吗?”
“没错。美咲、拓也、叶月、俊辅,他们都是实名登场,也就是说这是根据亲身体验改编成的类似私人小说般的剧本。然而,因为大家都是学生,因此只有叶月父亲这个角色找不到实际年龄相符的人来演。为此只能给演父亲的学生戴上白色的假发,让他看起来更像中年人。”
“为了区分‘过去’部分的各个章节,我用了‘第x幕’这样的词语。你可能以为这仅仅是我为了让过去的情景看起来画面感更强所使用的文字技巧,实际上就是这几个字本身所代表的戏剧的‘第x幕’的含义。”
“一直到‘第三幕’都是这样。人物的内心描写也只不过是遵从戏剧的表演而已。不过,在‘第三幕’的◊之后就不再是演戏了,而是现实里发生的事件。叶月自身也感到‘回到了真实的自己’。因此,演父亲的学生的假发掉落下来这一事件只能是意味着戏剧的中断。”
“戏剧中的事故,不,如果这是‘现在’部分的动机的话,那就不是事故,而是杀人了。因为这个,叶月的恋人俊辅死掉了,也就是说动机是为恋人复仇吧。
可是,在‘过去’的部分里柴田并没有出场。啊,等等,演叶月父亲的那个学生不会是柴田吧?”
“不,美咲在回答刑警的提问时说了柴田是负责照明、道具一类的幕后工作。俊辅死的时候,正是他负责的照明器具。他做了一些手脚,瞅准那个演父亲的学生去开门,从沙发上站起来之后,会客家具附近只有俊辅一个人的时候,让照明装置在俊辅上方落下。”
“唔,如果柴田是因为复仇被杀的,那么‘现在’部分的事件的凶手不就是叶月吗?啊,等等,四层的窗户打开的时候,叶月在若狭研究室里,因此有不在场证明。也有可能是叶月的好友——美咲和她的丈夫拓也出于同情心当了一回帮凶,将柴田推落。不,这也不行。美咲和叶月一样也有不在场证明,拓也那时则被关在书库里,不可能去推落柴田。室田也有不在场证明,如果认为绪方是凶手的话则心理上的矛盾点太多。哎?这样一来果然凶手是不存在的。除了警察以外,登场人物表里记载的人已经全部被排除了,再没有其他人。”
我这么说着,仓科不知道为什么露出一脸高兴的表情。
“哈哈,你有一个严重的错觉。”
“错觉?”
“不错。听好了,园田。坠落事件发生的日期是哪一天?”
突然,我感到话题的重点一下子就变了。我按着仓科说的又再次翻开了原稿。
“啊,这里。室田第一次将坠落事件告诉绪方的这个场景。
这里,绪方说‘明天才是愚人节’,‘愚人节前一天’的话,那么事件发生当晚应该是三月三十一号吧。”
“没错。这个三月三十一号的日期具有重要的意义。第二天是四月一号,也就是一个新的学期。你要时刻提醒自己高仓和御园尾在四处走访时,时间已经变成新的学期了。
另外,芝草美咲在被警察问到和拓也的婚姻生活时曾这么说过——我俩现在都是大三的学生。
另一方面,案发当晚,室田在拜访若狭研究室的时候,若狭这么说过——去书库的两个人都是大三的学生。
你不觉得奇怪吗?若狭说这话是在三月三十一号,美咲回答警察的问话是在四月一号。通常,大学和高中不一样,几乎不存在留级的情况,因此三月三十一号还是大三的学生,到了第二天的四月一号就变成大四了。”
“。。。。。。”
“还有一个例子,描写室田对若狭研究室里两个女大学生印象的那个场景。你再好好读一遍,不管怎么看,很明显可以感觉到室田是第一次看到这两个女孩。
然而,在第二天的家访期间,美咲对于警察的质问是这么说的:我们三个都是下午一点左右进入三号楼的。室田他们那天是上午十点开始执勤的,而且室田把巡逻的任务全都交给了绪方,连‘吃午饭的时候’都没有离开窗口。所以他不可能不记得下午一点进入大楼的美咲和叶月,春假期间到楼里来的人本来就少。”
“等、等等。这到底是这么回事?”
“也就是说,若狭研究室里的女大学生不是美咲和叶月,因此被关在书库里的男学生也必然不是拓也。”
“等等,我还没反应过来。那美咲她们到底在哪?”
“听好了,美咲、拓也、叶月在案发当时确实在三号楼里。这一点警察也问过,他们回答得很清楚,所以肯定没错。另外,当时留在三号楼里的人当中,若狭、辻田以及两名保安明显不是美咲她们。再就是刚刚证明了若狭研究室里的学生也不是美咲她们,因此剩下来的只有一种可能了。”
“难道是。。。。。。”
“没错,就是这样。”
“是三楼实验室里面的工学部学生吗?”
“除了他们三个以外没有别的可能了。而且他们在回答日向巡查的提问时说是工学部大二的学生,第二天的四月一号就是大三的学生了,这一点也符合条件。”
“等等,根据日向巡查的调查,做实验的三个人应该分别姓胜又、大江和木下才对,不是芝草,也不是如月。”
“园田,人在什么时候会改姓?”
“哎。结婚的时候。。。。。。哎?什么?原来是这样。啊,我被耍了。”
“结婚、收养或者离婚,这几种情况下会改姓。而美咲、拓也和叶月三人恰好最近都经历过这些。例如,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在两位刑警去问话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法律上的手续刚好办完,那会怎样?”
“你是说,在刑警到来之前在政府把手续办完?”
“没错。案发当晚,派出所的日向巡查来问话时,美咲和拓也还没有入籍,因此回答的都是旧姓。而叶月的母亲也还没有完成离婚,因此叶月报的依旧是母亲再婚对象的姓。三个人都没有撒谎,回答得都很正直,应该是‘我是胜又美咲’、‘我是大江拓也’、‘我是木下叶月’这样。
而就在两位刑警来调查之前,那天上午美咲和拓也去政府提交了结婚申请,同时拓也被远房亲戚收养的手续也完成了。
叶月同样如此,在刑警到访之前,母亲的离婚申请也被受理了。
因此,他们三人在高仓和御园尾两名刑警面前堂堂正正地报上了自己新的姓。但是,美咲每次叫拓也‘老公’的时候都非常难为情的样子,而且还改正过好几次,这是因为她毕竟当天早上才刚刚入籍,所以有点不习惯也很正常。”
“可是。。。。。。”
我还是没法相信,而仓科则越说越起劲。
“待在实验室里的美咲三人,是完全有犯罪机会的。三个人的话,搬运失去意识的柴田也很轻松。要是分个工,望风也很容易,趁着四楼没人的瞬间把柴田推下去也是可能的。如果柴田是被监禁在实验室的话,那么从柴田进入大楼开始的两个小时的时间空白也能说得通了。三人为了给小岛俊辅报仇,把柴田叫来三号楼,实施杀害他的计划。你理解我所设计的这个究极的‘看不见的人’诡计了吗?”
“啊。”
“深入分析这个案件的话,会发现有犯罪机会的只有实验室里的这三个人。然而‘胜又’、‘大江’、‘木下’这三个姓在主要登场人物里面没有。这时你就判断他们并不是主要角色,只是配角,甚至是NPC而已,并从凶手的候选名单中把他们排除了。”
“没错。”
我只能对仓科点点头。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请讲。”
“叶月的话,因为母亲的离婚所以没办法,而美咲和拓也在杀完人第二天就入籍,不管怎么说,一般情况下不会这么做吧?”
“我是反过来想的。正是因为一生都要背负杀人共犯这样一个事实,才使得两人的羁绊更加深刻。搞不好在计划杀掉柴田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考虑好要在杀完人的第二天入籍。”
“还有一件事想请教。若狭研究室里的三个学生叫什么名字?”
“因为只不过是配角而已,所以我没给他们起名字。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去书库找论文集的那对男女当中有人姓‘三崎’或者‘岬’。”
“为什么?”
“你还记得吗?室田进入若狭研究室的时候,电脑上的人工智能软件这样回答‘Misaki 他们/她们在书库’。‘Misaki’就是去书库的两人当中某一人的名字。”
“可恶,原来是这样。用汉字写出来的话,‘美咲’、‘三崎’还有‘岬’的区别一目了然(译者注:美咲、三崎、岬在日语里的发音都是Misaki)。话说回来,用片假名来表示若狭教授的话明显不自然,所以才故意引入人工智能啊,用片假名表示机器人说的话,是利用了小说技巧上被默认的一种规则吧。”
“嘛,就是这样。顺便说下,登场人物表里注释了是在2002年4月的现在,这时美咲她们的姓已经变了,年级也变成大三了。”
完败。对于仓科的话我只能点头。
“顺带一提,这篇小说的标题是什么意思?”
“唔,是这样。卡尔有一部作品叫《读者哟,请别被骗了哦》,因此我干脆就把标题叫做《作者哟,请别被骗了哦》。”
“为什么要叫‘作者’?”
“反正你想以自己的名义发表这部作品吧?”
“不,我并没这么打算。。。。。。”
被猜中心思的我有点慌张。
“不用客气。我才不要当什么作家,你来当这个‘作者’就好。不过,请不要被‘自己的作品’骗了哦,园田君。”
仓科一边说一边窥视着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