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债

真是一个好艰难的事情。世上最艰难的事情就是有朋友向你借钱，相信这种事情大家都遇到过，借或不借到最后自己都落不了好，所以有网友戏称，“如果想和谁绝交，那就跟他去借钱。”借钱简直就是友谊小船的杀手锏。但是如果你真的借了的话，那么世界上最最艰难的事情将会降临到你头上，那就是——让朋友还钱。

我刚刚便经历了这样一场堪称生死劫难的事情——讨债。而它对于我心脏的负荷无疑上升到了250次每分钟，如果持续时间再长一些，我恐怕会休克。

阿康是我在大学里认识的，他和我是老乡，当然也就是老乡一起相互介绍。他比我低一届，可以说是我学弟了，不过我一直没好意思叫过，他当然也没把我当过学长。在异地他乡，老乡的亲密程度无疑比所谓的学弟学长关系要亲切许多了。

阿康为人很仗义，很直爽，颇具有一些江湖气。虽然这种仗义让他一度人缘极好，却也没少让他吃亏。我们平时一块儿玩的时候，总喜欢用教训的口吻对他说道几句，“阿康，你的性子直爽是好事，但是太直爽有时候反而会坏事，你以前又不是没吃过亏。以后记着收敛一下啊。”阿康听完也不生气，笑笑，“我爸也曾说过，我也想着改变过。可就是改不了，连克制都难！”我也便叹口气，再不多言。

就是这样一位小伙子，热血好青年。我们一起吃喝玩乐，衣食住行，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一块，就是传说中的好基友。当然这是在我们寻思着去创业的时候。

有一天，我们心血来潮，突然想起了家乡的小吃牛筋面，就特别想吃一口，而且不提还好，一说起大家都馋的直流口水。对于异乡的游子来说，故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比异地的更有味道，更加亲切。更别说提起了童年最喜欢的美食了。于是一个创业的想法就诞生了。既然这里没有这种东西，我们何不把它带到本地来卖呢？说出来大家都特别兴奋，对于未来的前景越来越明朗，仿佛一座金山就在不远的未来向我们招手，晃的大家头晕目眩，两眼发金。于是，说干就干。

但是大多数都是学生的我们哪里来的资金呢？这确实是个问题，如果没有资金，那一切当无从谈起。筹款开始，有朋友的借朋友，没朋友的找银行，银行不行了找校园贷。阿康选择了校园贷，我选择了透支生活费。

过了两天，阿康找我，需要借我的学生证办理。

“你不是有学生证吗？”

“我的学生证是自考生，而校园贷只有统招生才给办理。”恰好我就是统招生。

我考虑了一下，“你打算贷多少？”

“3000块吧。上边最高额度也只有3000，分期付款，一个月291.5块，总共12个月。我每个月会给你转账292，你按时还钱就行，不会影响信用的。”我当时心里其实挺纠结的，毕竟一旦办理了，这个钱必须由我来还，消费的是我的信用额度，不管他有没有给我转账。

不过我最终还是没太多想，“好。”毕竟这么长时间的好基友了，以阿康的性子断然是不会坑我的。况且这个钱也是大家创业用的，正在燃眉之急，由不得我考虑太久。

很快办理完毕。3000块钱资金两天后到账。大家一起东拼西凑总算凑够了第一笔经费。

于是，创业开始了。租房，布置，购买机器，买食材，调试，试吃，推广，销售，送货。创业的一系列龙套我们一一走了个遍。然而，实际情况并不容乐观。尽管我们早前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依然出乎我们的意料的糟糕。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本地是个南方城市，本来吃面的人就极少，更别说牛筋面了。我们先入为主的想，我们这么喜欢吃的东西，当地人肯定也喜欢吃了，但是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假如他们不喜欢吃，即使你调试的再好也入不了他们法口。何况我们还是业余的，口味也是按照我们喜欢吃的味道，虽然最后调整了好多次，依然成效不大。这当然是主要问题，其他的诸多问题在此不便多谈。

每次的销售额只堪下次的食材费用，连成本都没有回来。那段时间大家确实痛苦，由刚开始的兴奋到后来的失落，一次次的打起精神，又一次次的垂头丧气。我们丰满的理想被现实打击的几欲凋零。在此期间，我很少去学校上课，因此也挂了不少科目，不过我也对此没后悔。

风风火火的创业在维持了三个月便暂时停产了。因为继续做下去，我们不但没钱交房租，连吃饭都成问题。总得先想法填饱肚子再说啊，更何况还有一屁股债要还。生活一度变得非常艰苦。吃一碗三块五的热干面成了我的家常便饭。我如今也很庆幸，多亏有面如此便宜，让我得以生存下来。尽管我对热干面不是很喜欢，再加上天天吃，连嘴里呵出的气都是芝麻酱的味儿。

停产后我回了学校，继续上课。其实上不上课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因为我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听过一节课，全都是自行其事。除过最喜欢的国文课。

生活除过每个月规定时间内要还291.5块钱之外，和之前几乎没什么两样。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轨道。

最初几期的还款，阿康转的很及时，会提前几日转账给我，也真的是292块钱。我不由暗自佩服自己，还好我英明，阿康人是很靠谱的。偶尔有几期他忘记了，我便有意无意的提醒他，还款期到了。他当时也马上转给我。于是，此后的每一期我都掐着日历，等到最后一天晚上才跟阿康说，他也转的很及时。并且常对我说，“我经常会忘记时间，你要提醒我啊。”我笑笑，答应。

后来放假了，我去我爸妈那里，他也回去了。很快这个月的日期到了，却迟迟不见阿康转账，我看不发消息是不行了。其实在我心里，这种事情最好是你提前给我转账，不然我每次提醒都跟我向别人借钱似的，小心翼翼，低声下气，虽然每次我给他发消息后，他便马上转钱过来，但对于敏感而又有点怯懦的我来说，真是一场尴尬而不得不面对的熬煎。

时间过得很快，下一期也到了。令我惊喜的是，第七期他倒是提前给我转过来了，尽管由之前的292成了291，我还是颇为高兴，一块钱对于我们这么长时间的关系算事吗？当然不算。我的喜悦不亚于，你买彩票明知道就跟做慈善一样一样的，但突然有一天竟然中奖了，当然数目不是很大，但足以慰藉你久违的初心，和继续坚持下去的决心。

但是第八期的时候已经迫在眉睫了，阿康人却始终不见消息。我耐着性子等，心想，晚上他肯定会转的，于是心不在焉的我时不时的打开支付宝，看有没有意外的惊喜降临。然而，我终于失望了。没有。支付宝界面安静的就像原始森林。它具有十足的魅力来吸引你的关注，却并不回应你焦躁不安的心。最后，我本着好基友一场的份上，替阿康还了这一期。当然，我本身也不富裕，或者准确的来说，是很拮据。还了这笔钱几乎相当于我半个月的生活费。算了，毕竟这么长时间的好基友嘛。

悲剧的是，这一期很快又来了。我从前几天便一直数着天数，离还款还有五天，四天，三天，两天，一天。可手机毫无反应，就跟被遗弃在冷宫的嫔妃，不带有一丝的热度和波澜。我的心也像手机屏幕一样失去了热度。

现在我不得不再次面对阿康，去“提醒”他转账给我。然而，自从上次还款之前，我们差不多有一个多月没联系了，这中间突然中断的时间就像中世纪一样，将我们的关系一下子拉的很远很远。我没找过他，他也没找过我。如果我这次“冒昧”的联系他，紧接着提醒该还钱的话题，怎么看都像是我的咄咄逼人，而且更尴尬的是我们的关系仅仅靠着“还款”的方式维系着。想到此处，我不得不更加悲催的心里打鼓。

“阿康，在吗？”我在微信上留了言。然后紧紧盯着手机，等着他回复我。等了两分钟没有回复，我便离开了微信。心想他大概没看见，看到了总会第一时间回复我的。

过了半小时后，他回复了，用的语音，“在呢啊。刚从外边溜达回来。”熟悉的声音，我心里稍微放松。我想他应该知道我找他的原因罢。但是他没说，我也暂时没提。

“你咋着呢，最近忙着呢吗？”

“刚吃完饭回来。最近在忙着卖苹果麽。”

我听了后，心里又镇定了几分，还好，他生活不算窘迫，在卖苹果肯定也不缺这291块钱了。但我还是要寒暄一下。

“哦。卖的怎么样啊，还顺利吧！”我当然希望是顺利的，这样还款就绝不是问题了。

“还可以啊。前几天卖的不错的。”我觉得抛出问题的火候到了，我应该问他要钱，然后我去还款。然而，键盘上刚打出几个字，我又删除了。总觉得不够坦诚，我好不容易联系一次，难道开口就提钱吗？这对于怯懦的我是无法接受的。就这样静默了几分钟。

阿康貌似想起了，便也问了我一句，“你呢，实习回来了吗，最近咋着呢？”

我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赶紧回复，“我挺好的。实习上个月回来了。”我心想，还不问他，在等什么？难道你等他主动提出来吗？

于是，又静默了十多分钟。我的心有点忍耐不住了，现在必须问他要钱。一定。我给自己打气。图穷匕见的时候到了。

“对了，阿康。今天还款日期到了，你现在有钱吗？”犹豫了一会儿，发送出去。等发出去好像没有那么紧张了。就像临死的人真的吞下毒药后，反而平静下来。

阿康很快回复，“哦，我马上转给你。”一点也没有拖沓。直爽的他依然是我刚认识的阿康。一分钟后，支付宝显示有一笔款到账。

我立刻回复，“好的。” ”收到了阿康。”既然收到钱了，我也心情立马放松下来，刚刚的状态无异于与暗夜中的狼对峙了许久。最后，我终于开了枪，狼倒下了，我放松了。

我本想再跟阿康聊一聊，却没见阿康回应。界面恢复了最初的死一样的寂静。若不是屏幕上还留有我们刚才简短的寒暄，我几乎以为从开始就没和他说过话。

我等了半小时，也没等到阿康的消息。我的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不知该如何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