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love you to the moon and back
写给两个手牵手来到这世界上的小朋友。
国内独生子女这个群体,可以算得上是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而我在这只队伍里,只呆了十年。
回忆起来,那是很好的十年,我在家里呼风唤雨,爸妈对我全心全意。我被亲人用沉甸甸的爱意包裹着,那些爱意深厚又完整,无人与我抢夺零食玩具,我也不必和任何人分享。被爱仿佛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住在一只金色的蜜罐里,没想过有一天这样的生活会被喊停。
我十岁那一年,妈妈隆起的肚子里,藏着你们。
很小很小的你们,依偎在一起,对于即将面对的世界一无所知,压根不知道有一个比你们年长十岁的姐姐,已经在外面那个世界里气得跺脚耍赖哭鼻子,爸妈怎么哄都不肯相信:“就算妹妹生下来,爸爸妈妈还是一样爱你。”
我只觉得父母的爱意会被分割,吃亏的肯定是我。
你们是双生,大概是两个人只有携手壮胆,才敢被生下来面对这么凶的亲姐姐。你们出生的那一天,去医院的一路上我都没什么好脸色,直到我走进房间里,看见襁褓之中的两个小小婴儿,才忘记自己那点伤心事。
你们太小了,小得让我怀疑——这么小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分走我人生里大半的爱意呢。而事实证明,我确实低估了你们的战斗力:你们迅速长大,能走能爬能卖萌,咯咯的笑声能点亮爸妈脸上所有笑意;再后来你们变成了两个淘气的小姑娘,两个人狼狈为奸,干净坏事。
你们摔坏我每一只杯子,弄坏我每一只笔,我的物件,但凡稍不留神放在家里的公共区域,就会惨遭毒手,落不得全尸。我气得发狂,但是爸妈很坚定地站在你们那一边,怪我粗心,责备我小气,动辄就要讲:“你是个姐姐。”
没有人记得,我其实并不想当姐姐,如果能选择,我也愿意晚十年出生,没心没肺地笑闹,不用学习什么叫“责任”和“懂事”,什么叫“奉献”和“担当”。怀抱着那样的委屈,我进入青春期,性子孤僻,习惯沉默,再多的情绪都自己吞咽干净,然后抬头做题。
我在你们面前变得更凶了,我试图竭力打造一个漠然、腹黑又冷酷的姐姐形象,好让我出现的时候,更有震慑力。你们终于意识到,全家只有我对你们的撒娇完全不买帐,所有能从爸妈面前混过去的糊涂账,在姐姐面前,都不能。我整个青春期,都在维持冷面姐姐的形象,对你们多有苛责,严加管束,直到你们只要听到“姐姐来了”,嚎啕的时候便立刻闭嘴不哭,淘气的时候就立刻低头认错。有一次妈妈看见最小的妹妹练习比喻句,她写的是我:“姐姐生气起来,像老虎一样。”
我建立起了二胎家庭里少有的长姐威严,即便我后来慢慢长大,终于明白了血缘之间的亲密多么奇妙而珍贵,也很难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旧貌。我总是冷淡的,严肃的,多有苛责的,面对你们,甚至露不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高三那年,我神经紧绷,终日埋头学习,希望能离开家里,去很远的地方,做很厉害的人。你们那一年七岁,两个小学生每晚八点半准时睡觉,经过我卧室的时候,会探出两个小小的脑袋瓜:
“姐姐,你早点睡觉呀。”
我才惊觉,我在你们的成长岁月里,扮演的总是一个挑剔严苛的老虎姐姐,不买零食,不让吃糖,对着你们没考上九十五的试卷还要叹气;反倒是你们,在我一路的威逼恐吓中长大,却变成了声音软糯跟我道晚安的小朋友。我曾经如此恐慌,害怕自己会因为你们而失去爸妈的爱,却不曾想到,你们用时间证明,爱本身要做的,不是加减法。爱是乘法运算,是积累之后的翻倍,它以我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
去上大学的那一天,你们两个人眼泪汪汪地看着我,两个人争先恐后地向我告白:
“姐姐我以后不跟你吵架了。”
“我们保证听话。”
“姐姐我们会很想你的。”
我没说话,怕自己张了口,出来的却是眼泪。我习惯板着脸训你们,看你们永不服输的倔强表情,听你们缴械认输说爱我,反倒手足无措。更没想到的是,我抵校之后拆行李,才发现我的书包,行李箱,文具盒里,都被你们塞了小纸条。我找到的最后一张,图文并茂,画了三个形似外星人的女孩。配文写:“姐姐我们很爱你的,你不知道吧?”
告白一声接着一声,我没忍住鼻子的酸,扭头就掉下泪来。
我也是在那一刻才下定决心,哪怕姿态笨拙,也该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姐姐,温柔的爱意虽然永不过期,但能说出口的时候,不必为了装酷而强行忍住。
爱是温柔膨胀的乘法,希望我们算对了,就大声把答案念出来。
想借用麦克山姆布雷尼的童书《guess how much I love you》(猜猜我有多爱你)里,那一句我此生听过的最温柔的告白——大兔子对小兔子说:
“I love you to the moon and back.”
是,我爱你们,从这一直到月亮上,再绕一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