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
以前聽老師扯閒話。說四九年後四川文學界有三條河。一是流沙河。在成都。一是石天河。在永川師專中文系教書。還有一條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石天河的書在舊書攤上買過一本《廣場詩學》。拋開那些詩歌理論還是很有意思。至少比時下很多評論家高出若干籌去。

讀流沙河的書更多些。他早年的詩沒什麼意思。盡管讓他謗満天下。無處容身。卻不是他老人家傳世的作品。必須得等到八〇年代以後老樹著花無丑枝之時。屬於他的榮光才會到來。其實和施蟄存孫犁汪曾祺張中行黃裳諸位先生的際遇相似。非到晚來不足以見其精彩。
讀他的《南窗笑笑錄》用王摩詰的風味寫過幾句讀後感:南窗堪嘯傲。東籬正負暄。時顧所來徑。慢憶水潺湲。雲生心澹定。雲滅亦寂然。且喜書亂疊。容我倦時眠。”又讀他的《書魚識小》作七絕一章:“習靜偏從鬧市隱。就俗懶對雅人磨。文章最喜老來俏。瘦骨伶仃流沙河。”無非是想表達對他的親近之心。
他入老境之後的書我幾乎見一本買一本。好處在於有見識有文筆而且有態度。這態度是指從莊周那裡沿襲來的散淡自由。在無何有之鄉全其天性。在自己所樂意的泥淖中爬來爬去。他有一幅聯語很對我的脾性:“偶有文章娛小我。獨無興趣見大人。”
早年三聯書店的讀書文叢小開本的《十二象》《鋸齒嚙痕錄》。上海古籍的《莊子現代版》。江蘇美術版老城市系列的《芙蓉秋夢》我有老先生的簽贈本。那是第一次見到他獨具一格的軟筆字。九十年代四川文藝出版社還出過幾本所謂作者授權唯一合法版本的《流沙河隨筆》《流沙河詩話》《流沙河短文》。可惜從封面到用紙到版式無一不劣。真有點對不住這位鄉賢前輩。

近些年來。老頭兒又回到小學。和當年知堂假期裏讀《段注說文解字》以作消遣一樣。開始關心文字的由來和變遷。從《流沙河認字》《白魚解字》《正體字回家》一直到中華書局才出版的《字看我一生》。溯時間的河流而上。溯文字的河流而上。瘦削的老頭兒愈發道骨仙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