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老房子》
昨天做了一个梦,梦中所在的地方是外婆的老房子。
这个小时候我生活过好多年,曾经一年会呆很久的家,却随着外婆的搬家和我的长大而渐渐淡忘,要不是梦里看到那么多细节,我也许很久都不会想到这个房子。
外婆家是江南小户人家旧房子的造型,门前有一大块空地,浇了水泥,大晴天的时候会在这里晒白菜什么的,这是模模糊糊的记忆画面,时间久的我都有些忘了。然后有一扇是两边朝外打开的木头门,会有高高的门槛。一进门看到的是一张八仙桌,桌子后面的长桌上放了一对有花鸟图的毛筒,小猫壶,外婆说文革的时候藏在鸡窝里留下来的。舅舅喜欢养鱼,还会有个热带鱼缸,我第一次见到色彩斑斓的鱼就在这里,名字都很好玩,记得有小丑鱼和金菠萝。我很小的时候曾经会拍了苍蝇喂鱼,被舅舅知道了一阵好骂。墙上贴着军属家庭的奖状,因为外公是军人。这个房间的后面就是厨房,然后两侧有两个很长的房间,从前面贯穿到厨房结束,在餐桌和厨房分别有两个门可以进出。好像觉得曾经在右边睡过觉,但是后来好像变成了堆杂物的房间,左边是舅妈的缝纫间。这两个房间很黑暗,我们曾经在这里捉迷藏过。
厨房后面就是院子了,我们叫作明堂。是一个露天的大院子,中间有一口井,外公喜欢种花,那时院子里有许多花花草草和果树,我还依稀外公指给我看有杜鹃、猴面花、石榴等等。外婆家养过很多只狗,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只叫菲菲的毛丝狗,满头乱七八糟的卷毛,小时候浑身雪白,长大了有点白色夹着黄毛,滴溜溜的圆眼睛,四个脚掌特别的肥大,看起来很可爱。我很喜欢菲菲,童年的我不爱与人说话,却喜欢陪着狗,一个劲的摸她,菲菲大喜过望,一个翻滚四脚朝天,露出圆嘟嘟的肚子给我摸。她也有调皮的时候,抓破了我和哥哥的手,外公把我们带到前房用酒精消毒。这个画面距今二十年不止了,我却还很奇怪地记着。
梦里的院子里全是花草和小动物,外婆和大舅妈在院子中间的小石桌上剥毛豆子。地面也不是水泥地,是凹凹凸凸的石头铺成的。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羊、驴、狗,也就是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梦里,我一点点拾起对外公的记忆。外公长得可以算是很帅了,是我们家里最高的人,年轻时候参军,参加战役一条胳膊被打断,所以我记忆中的外公一直是一只手。他一只手抽烟,一只手伺候花草,打牌的时候用一个算盘放在面前插纸牌,用一只手打。那时总觉得外公脾气很好,外婆一天到晚骂外公,大事小事都要吼他,但是外公也不生气。后来妈妈说,年轻的时候外公也很凶,经常与外婆吵架,甚至打架,后来也许也是觉得自己不好,到后来就任由外婆一个人脾气大了。外公在我读大一的时候去世,距今又十二年,那时我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么频繁回外婆家,对外公已经没有那么亲密了。外公去世的时候,我流着眼泪,但是又觉得外公似乎离我很远了,我甚至想不起来我们有一起嬉戏玩耍的记忆。当时也很伤心,觉得自己很无情,为什么长辈的爱轻易就被覆盖掉了,我的生活中好像有了别的更重要的事。但是当我开始种花,养狗养猫的时候,我才发现,外公的特质早就烙印在我的血脉之中,也许这是爱的传承吧。
院子后面就是主屋了,外婆家有三层。一楼是客厅和一个侧卧,那时我跟姐姐、哥哥常在卧室看电视。我们三个年龄相仿,看电视老是要吵起来,最凶的就是姐姐,如果不按她的要求看,她就把遥控器藏起来,还把哥哥气走过。我小一点,又没主见,自然是人云亦云的。还有一次我睡着了,他们两个说把我摆成各种造型,我还睡得香甜,一点也不知道。现在想来,很是羡慕那时的睡眠质量了。
二楼是外婆外公的房间和舅舅舅妈。外婆的房间有一张全实木的雕花大床,立着四根很高的花柱,上面承接着四条横木,雕刻八仙过海、梅兰竹菊之类的图案,下面还有很多雕花的抽屉。放了纱幔就跟个小世界一样,我经常在这里披着床单扮演公主小姐。还有一次,我跟姐姐、哥哥去别人家菜地里采葫芦、小番茄,去附近的水库玩,外婆拿着一个木棒上来,说邻居来告状,便要打我们。我们三躲在床底大气也不敢出,外婆就一直拿木棒敲地板,吼我们,最后我跟哥哥爬了出来,姐姐就赖在里面,怎么也不出来,她打小就是最“厉害”的,不管外婆怎么恐吓都不出来。外婆自然不打我,木棒都落在哥哥身上,疼的他龇牙咧嘴,我们哭的稀里哗啦,等外婆走了,我姐姐才从床底爬出来,这个机灵鬼。现在姐姐是英国名牌大学的博士生了,不知道是否还记得这些趣事。
舅舅房间有一个影碟机,那时租碟片看是个很时髦的事,哥哥经常给我们租片子。我们那时最爱看的是鬼片,吓得抱作一团。等电影结束了,我们一个人也不敢去取碟片。不过,最后这个工作都是交给哥哥的,当他哆哆嗦嗦去关机器的时候,姐姐就怂恿我关掉房间的灯,一起跑到楼下,把我哥哥一个人留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吓得够呛。几年前,哥哥跟我们说,这事搞得他都有阴影,后来都不敢看鬼片了。
三楼估计是阁楼,也可能并没有三楼,因为我完全不记得上面有什么了。一个梦勾起这么多断断续续的回忆,我感到了许多温馨之意。据说,人一旦开始回忆过去,就是变老的开始了。哈,人家不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