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绵羊旅舍
2016年的夏末,我正在欧洲旅行。9.20号的时候到达科隆,出了火车站步行,走了很远的路,甚至穿了一小段隧道才到入住的青旅。黑绵羊青旅不大又旧旧的,上到2楼到达旅舍的入口,仅一条走廊两边各分布约4、5个房间。走廊尽头的一边是公共的浴室,另一边是一个小房间可供休息、做饭和用餐。房间外面有个挺大的露台,是可以抽烟的地方。
我们刚到时,这个小房间挤满了人,一群外国人,叽叽喳喳的热烈的在聊些什么,我们这初来乍到的“新人”很难再插一嘴介入到他们的谈话中。于是我放了晚上没吃完的披萨在冰箱里,就很快退出了小屋回到自己的床铺上感叹临街的窗外真的很是吵闹,他们居然有种巴士(我管它叫做"party bus")上面挤满了年轻姑娘和小伙,把音乐开到最大从城市中呼啸而过。即便是在应该熟睡的凌晨,朦胧中我仍然可以听见几声兴奋的吼叫和隆隆的tram开过的声音,穿过窗缝直钻进耳朵眼儿里。
第一天,我们的室友是三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女生是澳大利亚人,两个男生是美国的,他们都很爱聊天。还有一个不知道哪里的。那个“不知哪国”先生,也不知遭遇了什么样的伤心事,他几乎没话,晚上睡前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两眼呆滞的望着上铺的床板,早上我离开房间时,他依旧那副模样。有一次早晨我出门,房间里就只剩他一个,我跟他say goodbye,但他太沉静于自己的世界了,显然对外界的声音浑然不觉,我便带上门离开了,然后第二天就没再见过他,他离开了,带着他的伤心事,我猜。
客房里为了不打扰别人休息,不便聊天。于是黑绵羊旅舍的那间公共休息室便成了整个旅舍最热闹的地方,这间小屋大概就只有10平米多,放了一个长条桌,几把椅子,几张沙发以及做饭的操作台。空间略小,但有小的好处。晚上旅行的人都回来了,他们就在这愉快的,嘻嘻哈哈的聊着。三四个人一个“小群体”,时不时的有人“串场”来聊两句。也就过了一天,我们便成了这里的常客,有天晚上我们买了意大利面酱,准备用旅舍提供的意大利面做点热乎的晚饭犒劳下劳累了一天的身体。我们回来时,休息室里已是欢腾一片,一个身材魁梧,胖胖的男生正在做饭。灶上的水已经在烧着,打过招呼,表明我们也要煮面,他说那正好啊,一起煮吧。这是第一次碰到这小哥,我们分享了彼此的食物。之后几天,只要我们晚上回到休息室,小哥就总是在厨房忙乎他的食物,他真的很爱吃,而且食量也是惊人,吃完饭后他还有薯片等零食混着德国啤酒一起下肚。
总是在休息室里的还有一个瑞典的老头,他很爱说话,但常常在年轻人聊天的时候他又插不上嘴。所以,一旦你和他聊起什么话题,他就会滔滔不绝,语速极慢又略带沙哑。所以,你真的要耐着性子才能听他把一大段话讲完,但他讲完了这段话还有下一段话。老头总是会聊到年轻时候的事情,他做了几十年的邮差,跑遍了瑞典,兴之所至,非要拉着你看墙上的地图,一一给你指出,对谁都是如此。他看起来身体似乎身体不是很好,但德国啤酒却从不离手。
有天晚上,我们照常在休息室里聊天,泛黄的灯光点亮暖呵呵的屋子。大家窝在沙发里说着白天的时候都做了什么。我说今天走了很远的路看了Zumthor的Bruder Klaus 小教堂,很棒,完成一个我的生日愿望。澳大利亚小哥问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是呀”我回答说“今年的生日虽然没有cake,但是·····也没办法。”
“哦,不,过生日怎么能没有蛋糕呢?”
“我去附近看了,没有蛋糕店,超市里只有‘bread’,没有‘cake’,但是没关系啦。”
小哥用复杂的表情看着我,眼里有些许遗憾,反倒变成我安慰他真的没关系,生日嘛每年都有。我们接着聊了一会,他便起身出去了,但不一会儿就拎着隔壁超市的袋子回来了,转身在厨房忙乎起来。我想着他可真的是爱吃啊,这大晚上的又在做什么。我起身要去一探究竟,他却在这时转过身来,双手捧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用几个巧克力甜甜圈摆成的蛋糕,上面插了一支点燃的蜡烛,周围撒了五颜六色的M豆。这个蛋糕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我一下子愣住了,他说“happy birthday!”。巨大的感动和惊喜包围着我,我一边说谢谢一边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小屋里的人也反应了过来,大家一起唱生日快乐歌,瑞典老头举起从不离身的相机拍照。我感动的不知所措,只一个劲儿的说谢谢。我太过惊喜和激动,以至于还没许愿就吹了蜡烛,还没拍照就把半个甜甜圈分了出去,大家吃着生日蛋糕喝着酒,每个人看起来都很高兴。我对小哥说,我过生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惊喜,真的谢谢你,很感动,这个生日真的太让人难忘了。我们给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来自一个“陌生人”的惊喜让我在科隆的夜晚倍感温暖,也正因为是“陌生人”,感动就变成了双倍甚至多倍,因为人们不会对陌生人有所要求,有所期待。
夜晚,我、小哥、一个之前借给我电脑用的俄罗斯小伙、还有一个中国男生,我们在室外的露台吃着薯片,喝着啤酒,抽着烟聊着天。露台上有些冷,风有些凉,我们有点瑟瑟发抖却都没想回去。小屋的窗户对着露台,可以看见里面的旅客仍如往常,时而轻声细语,时而哈哈大笑。我们都是这个城市的旅客,是这个世界的旅客,是彼此生命中的旅客,只是在相遇的时候停下来聊聊天谈谈心,仅此。而小屋的灯光依然亮着,照着露台,映着人的脸庞,洒下一片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