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王大闳,他的家叫虹庐(下)

6
还是一张黑白照片儿,坐在餐厅看向月洞门。

门后是穿堂,深色的扶手椅和客厅那两把一模一样,仍是靠在刷白的清水砖墙边。
只不过,不再坐北朝南,而是朝向了东边儿的三折屏风。
通高的主卧房门也是深色,从顶到地,更接近建筑的尺度。
再往远处,横着一条矮柜,高度大约一米有余。
柜台上零星散着几本儿书,想来,柜子后面便是大闳先生的书房。
和餐厅的手法一样,一盏落地灯放在墙角儿,再补上吊灯一盏,书房里的光线刚刚合适。
低矮的方几一张,方垫三个,近乎席地而坐,为的是尽量降低坐高,把身形隐在矮柜之下。

从餐厅望去,书房的开敞至关重要。
如果把书房当作一个封闭的房间,和卧室一样,砌上墙,开个门儿。
试想,透过月洞门,能看见的,只是一堵结实得不能再结实的大白墙,中国传统空间里强调的,明暗,层次,进深……
就一样儿都不剩了。
用矮柜分隔,降低坐高,保证了书房的围合感,又使得从月门看来,空间足够深远。
墙角儿的落地灯,自然成了眼中所见的焦点。
7
迈过月洞门,转过身子,回头看看,门洞里的餐厅该是怎么一番景象。

又是一盏靠在墙角的落地灯,把月门照亮,也把砖的肌理显了个清楚。
衬着深灰色的水泥方砖地面,眼前这堵白墙显得越发明亮。
前面儿说过,门后的餐厅是个暗空间,烫金的吊顶暗,深色的地毯也暗,近乎黑色的大漆圆桌更暗。
可桌边的六把方凳,颜色却浅了很多。
再试着想想,如果把这几张凳子,漆成和餐桌一样的颜色,就只能看见一片黑乎乎的木棍儿,哪是桌子腿儿,哪是凳子腿,任谁也分不清。
餐厅暗了,背后得衬上一面白墙。
白墙后面儿,最远处的角落,还有一个小空间,是入户的玄关。
侧墙挂一盏壁灯,给这条深远的视线一个明亮的终点。
看着这张照片,我总在想象。
说不定,这会儿大闳先生刚刚推开家门儿,瞧着这盏灯,正准备从玄关里绕出身来。
8
还是站在穿堂里,还是望向八角门,眼睛稍向右偏些,便是另一番景象。

总算看清了这把扶手椅的全貌。
左上方一张画儿,挂得恰到好处。
右手边儿一盏灯,三脚落地,身形丰满。
对面儿一盆儿花,和朱红色的屏风成了一组景致。
月洞门是亮的,门后的餐厅是暗的,餐厅后面的客厅又亮了起来。
最远处是客厅的一个角落。
一张长方形的矮几,几上一盏台灯,仍是放在墙角儿。
客厅南墙整面烫金,看起来,像极了一面屏风。
在“虹庐”里,空间总是一明一暗,交替出现,层层叠叠把人的视线引向远处。
可无论明暗如何更替,尽头终会有一盏灯,落地灯也好,台灯也罢,或者是挂在墙侧的壁灯。
一个明亮的收尾,让人抱有期待,除了眼中所见的景象,总能给人留点儿遐想。
这便是中国人讲求的“意境”。
9
想来想去,就以大闳先生的卧室来结尾吧。

没有衣帽间,没有梳妆台,没有电视机,也没有床头柜。
这些现代卧室里的标准配置,在“虹庐”里,一样儿都找不着。
对大闳先生来说,床就是用来躺着睡觉的,从不斜靠在床上看书,所以连床头板也省了。
只在床头挂了一幅扇面儿,梦着画儿里的世界睡去。
现代主义建筑,简洁到不能再简洁,精确到不能再精确。
恨不得安一颗螺丝,都能说出个前因后果来。
中国传统文化,讲究阴阳,在乎关系。
眼中所见,要有画面,还得悟得出意境。
一个精密似机器,一个虚无如空气。
现代和传统。
拿这两个词儿说事儿的人太多,大多只是硬生生拼凑在一起而已。
大闳先生的“虹庐”。
每件东西都被安排得妥妥帖帖,让人不忍心移动哪怕一点儿。
精密如机器,却处处有画意。
(最后,奉上书中所有“虹庐”的图片,清晰度有限,还请见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