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诗笺证稿》书后
犹忆初至攀西僻壤,镇日唯藉书册略解幽忧之思。某日下山闲游,至百味书屋小憩。购上海古籍印行蒋天枢先生所撰之陈寅恪编年事辑,布面精装,孤绝示人。于先生精深之学窥无所得,唯钦羡先生学人风骨与采摭史料以供所用之游刃有余。细读一过,有深悲焉。



此后乃屡赴图书馆借先生著述。先入手为寒柳堂集,颂端生之自立越俗实即先生自况尔,他如赠蒋秉南序推重气节,言胡臭之迁移往来,皆不同凡想,尤所嗜者为书末所附寒柳堂诗存,言辞沉恸,慨叹遥深,以为得老杜义山神髓,复参以牧斋梅村之绵密幽邃,益可贵者,借古论今,有史家思致与识力,讽诵再三,且手录一过,读近人诗少有此为也。


后又借元白诗笺证稿一册,藉元白诗章论世证史,只眼独具,且用语温驯雅洁,初觉毫不用力,渐见于如山海万重史料中水落石出,明义俱现,真不可及也。先生尤擅于个别孤立中抽丝织锦,证得一宏观史论,如发现其时诗人往往喜好同题异作,互相观摩,品评高下之风气,遂宕开一笔,综论文学史之撰述,"苟今世之编著文學史者,能盡取當時諸文人之作品,考定時間先後,空間離合,而總匯於一書,如史家長编之所為,則其間必有啟發,而得以知當時諸文士之各竭其才智,競造勝境,為不可及也。"若此皆是妙音也。

当年所借笺证稿,以喜好尤甚之故,延宕未还,此予为人之疵,每一思之辄有不安。昨日携友入书肆,见此精装后印本僻于一隅,书脊亦有磨损,不忍见其寂寥,遂捧之归。灯下草此数语,以志读陈先生书十馀载之因缘际遇。学有未逮,仅述景行之意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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