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出世与入世
“出世”,还是“入世”?这是一个问题,并且这个问题贯穿于两千年来读书人的内心。在研读《论语》的过程中,我发现这个问题的源头还是要回溯到儒家学派创始人——孔子的身上。 孔子充满波折的一生留下了许多疑点,其中关于他的内心深处对出世与入世的选择,最让后人争论不已。从行动上来看,他奔波一生,就是为了得到走入朝堂的入场券,但是他最赞赏最喜爱的弟子却是“在陋巷”的颜回。从思想上来看,他既把“君君,臣臣”放在最前面,又曾毫无保留地显现出对隐逸之士的无比钦佩。 那在《论语》的有关章节中,更看重的是出世还是入世呢?在《论语•子薇》孔子的大弟子子路说道: “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也就是说不做官是不对的,长幼间的关系是不可以废弃的,君臣间的关系也是不可以置之不理的。君子出来做官,是应尽之责,至于政治主张行不行得通就不在考虑范围内了。由此可见,孔子教导弟子们向来是要求他们能在修养自身的同时谨遵君臣之道,积极出世辅助君主,以达到“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实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理想社会。 当品德高尚有才能的人都走到了朝堂上为国效力,这当然是每个君主都希望的景象;国力强盛,国泰民安,这当然是每个普通人都希冀的国家,这就是提倡积极出世的儒家学说在千百年来始终得到统治者青睐,人们追捧的根本原因。 但是孔子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他以一颗赤子之心周游列国渴望让乱世止于仁义,却一次次遭受冷眼,一次次被置于险地,不知道这一次次的心灰意冷是否曾让这位斗士萌生退隐山林,享犬马之乐的想法呢? 答案是肯定的。在孔子郁郁不得志的一生中,他也曾多次产生遁世之念,尤其是在晚年,其遁世倾向越发的强烈。《论语·公冶长》载,孔子对子路感慨道:“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论语·先进》记载,孔子曾让子路、 曾点、冉有、公西华各抒其志,曾点答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后来有人将曾点这番话翻译成诗:二月过,三月三,穿上新缝的大布衫。大的大,小的小,一同到河边洗个澡。洗罢澡,乘完凉,回来唱个山坡羊。对于其他三弟子的回答孔子均未作评价,唯有曾点之志让孔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其它三人的志向均涉及到为政治国,唯有曾点“异乎三子者之撰”,描述了一副超然于世外的逍遥图景。从孔子的喟然而赞中,我们不难觉察到在历尽坎坷之后孔子对隐逸之乐的倾心向往。 周游列国的过程中,孔子遇到了荷蓧丈人,耦耕的长沮、桀溺,狂歌的接舆等一系列隐士,他们对孔子要么冷嘲热讽,要么避而不见,孔子却始终对他们保持礼敬的态度。而且,面对和自己截然不同的选择,孔子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蘧伯玉真是君子啊!国家有道时,出来做官,国家无道时,收起自己的才能隐居。”(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论语·卫灵公》)可见,孔子是十分推崇蘧伯玉这样以隐居来保住自身君子之洁的做法。此外,孔子还说过这样的话:“如果国家有道,就出来做官拿俸禄;如果国家无道,就出来做官拿俸禄,就是羞耻的!”(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 那么,依照孔子自个儿的说法,在礼坏乐崩的春秋时期,仍旧周游列国,游说诸侯,四处求官的孔子本人,岂不是无耻至极?为什么蘧伯玉能做到在无道时“不谷”,堂堂大圣人就做不到呢?这是因为孔子之所以是孔子,就是因为他在淡泊名利的外表下,有颗救世济时的火热之心。外冷内热的孔子,表面上对隐居生活充满了向往之情,却也说出了:“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意思是:“我听过有人说要通过隐居来求得自己的志向,贯彻自己的道义的,可是从来没有看见过谁成功。”面对隐士的嘲讽,孔子怃然叹道“鸟兽不可与同群。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一个人天天与鸟兽作伴,与浮云为伍,连人影都碰不着,就能求得“天下有道”的局面吗?孔子是个有大担当,大志向的人,他活着,从来就不是为自己而活,他才不会“洁身”来“自好”呢,他要的是惠及天下,福泽万民,只有“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在充满善与恶的世间不卑不亢地行走着,才有机会“求其志,达其道”。 孔子真的是选择了世间最难行的一条路。在周游列国的途中,屡次受挫屡次面临生死的考验,但是也不曾磨灭过他“治国平天下”的理想。然而,“逝者如斯乎”,即便是圣人也挽回不了时间的狂流,即使他初心不改,不得志的圣人也开始慢慢老去。孔子开始急了,害怕在他有生之年无法将大道施行天下,急得几乎慌不择路。赵简子的家臣造反,邀请孔子前往辅佐,孔子的大弟子子路坚决阻止,认为此行会污了孔子的名声。孔子坚持要前往,对此,他解释道:“坚硬的东西是磨不薄的,洁白的东西是可以出淤泥而不染的,我又不是成熟的葫芦,不能总是悬在那里,等待枯萎吧!”(有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我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论语·阳货篇》)孔子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理论需要实践的土壤,他顾不得这土地是肥沃的还是贫瘠的,顾不得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他只知道,只要有了这开始的土壤,他的道义就有机会施行天下。 就是这样一颗急切的,火热的,勇敢的济时之心,让孔子在“入世”的道路上坚定地走着! “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孔子的“入世”代表的是与隐士们截然不通的价值观,隐士们追求的是在乱世中洁身自好,而孔子,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激流勇进。这也就是孔子的伟大之处,这种“入世”的精神不但影响千百年的后来者,更催生了中国文化积极刚健的内涵。鲍鹏山先生就曾评价孔子说:“正是这种精神,使孔子有别于一般的哲学家、思想家,更像一位伟大的宗教领袖,是基督、佛陀一类的伟大人物!” 自我反思: 在学习传统经典的过程中,我与同学、老师一起研读了《史记·孔子世家》和《论语》,这也让我对孔子这个人生出了一些疑问。比如说孔子,周游列国的求官之旅几乎贯穿了他的大半生,这样看来他毫无疑问的是积极出世的。可是通过沂水春风中孔子对弟子们的回应,以及他与隐士的相处和对自己高洁品格的要求上来看,他似乎又是向往隐居生活的。这样的矛盾让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同时,我是非常钦佩像孔子这样的人的,他勇于追求理想,在能清楚地看到困难和挫折时依旧能够勇往直前。当君子们都往山林涌去时,他还是敢于不卑不亢地挑战黑暗。所以我选择了这个题目,一是为了理清孔子身上的矛盾点,二是可以表达我对孔子的钦佩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