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偶然事件
一
一天傍晚，杨沉来到民谣酒吧对面那家咖啡店，点了两杯咖啡。一杯加糖，一杯不加糖。服务员走后，他看了一眼对面的酒吧，点了一根烟，闭着眼抽起来。他在等待。
半个月前，他背着吉他走进民谣酒吧，想找点事做。他当场唱了几首歌。老板十分满意，然后拒绝了他。
“不不不，你误解了我的意思，”老板打断他，非常自信地说道，“你的形象并不差，只是缺少某种气质。来我这里喝酒听歌的，无非都是些内心空虚又爱慕虚荣的青年男女，他们不在乎也分不清表演的好坏。他们想要的，是驻唱歌手的表演能否激起他们跟陌生人睡觉的冲动，尤其是跟驻唱歌手，最好还不要钱。你的表演也许能击中他们的灵魂，但激不起他们想上你的欲望。”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一个自称豆蔻的年轻女人突然叫住他，邀请他喝杯咖啡。杨沉略略打量了一番，不由吃了一惊。她身上似乎与生俱来拥有一种自相矛盾的气质，尤其是她的眼睛，眉梢眼角充满温存和笑意，眼神却仿佛暗藏某种难以言明的阴冷和淡漠。
但豆蔻整体上依旧给他一种清纯恬静的印象，从不忌讳谈话内容，至始至终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态。那天下午他们聊得非常愉快。虽然大部分时间他在听，但豆蔻对于音乐的见解和认识，令他眼界大开，甚至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
她就像一个充满挑战精神的叛逆者，绘声绘色跟他描述了一个更前卫锋利、更激烈冲突，且试图颠覆现世所有规则和价值的音乐世界。
“你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艺术家！”这是他由衷的赞叹，也是他真心的奉承。
豆蔻讪讪地笑了笑，说她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趁着闲暇时间在酒吧做兼职，挣点钱花。喝完咖啡，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此后一个星期，他们每天都要在社交软件上畅聊几个小时。所聊内容仅限于音乐范畴，及少许眼下的生活。事情发生转变是在几天前的一个晚上。他们正闲聊着，豆蔻突然给他发了一张裸照。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豆蔻又发来两张，并邀请他去她住所。
杨沉犹豫了。他没做任何回复，轮流翻着豆蔻三张裸照手淫了一把，便扔开手机睡了。接下来几天，豆蔻一如往常跟他聊天，只字不提照片的事，仅在聊天即将结束时，再给他发几张裸照，上身的，下身的，远景的，特写的，无一不有，最后附上一句突兀的邀请。仿佛一声冷笑，也仿佛一种挑衅。
他变得激动了，单纯的犹豫再也无法平息他从内到外的渴望。他想立刻就去赴约，但随之喷涌而出的恐惧，像夹鼠器一样勒住了他双脚。在她挑衅般勾引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是一个危险的陷阱，还只是单纯的欲望？
杨沉陷入了茫然的沉思。他隐约感觉到，豆蔻就像一个黑洞，一旦靠近她，不仅会被无声无息吞噬，毫无挣脱之力，而且很有可能，还会拽着他一起毁灭。
令他深感不安的是，他越凝视豆蔻身上那种近似黑洞的气质，他越被深深吸引，越感到毁灭是一件纯粹而神圣的事情，对他有一种无力抵抗的诱惑。当豆蔻最后一次发来邀请，他怀着几乎溢出喉咙的痛苦和狂喜接受了这一召唤。但他想有一个缓冲时间，便约豆蔻在这家咖啡店见面。
天已黑下来，街上亮起了路灯，人行道渐渐被各式各样的小摊塞满。豆蔻准时出现在咖啡店，穿着一件天蓝色连衣裙，头发竖得笔直垂在后背，看上去十分迷人。走到杨沉近旁，她粲然一笑，在他对面坐下来，右手搁到桌上，食指有节奏地轻叩着桌面。
“好久不见。”豆蔻说。
“不过半个月而已。”
“在我的感觉中可不止。”
杨沉做了一个手势，不置可否，掏出一支烟刚点上，被豆蔻伸手抢去了。她吸了一口，看着红光闪烁的烟头，说同样是抽烟，男人好像天经地义，女人却刚好相反。杨沉突然发现豆蔻手臂内侧有一块硬币大小的黑印。
“是一块胎记，生下来就有。以前还很小，后来越长越大，像活的一样。”
“上次竟没发现，看上去挺美的。”
“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但我觉得丑死了。不明白你们男人奇怪的审美。”
“男人对女人的审美从来就撇不开情色的眼光，正如你们评价我们男人一样。”
“所以，是不是每个人男的，都恨不得有一双能扒光女人衣服的眼睛？”
“眼睛不知道，心倒有一颗。”
杨沉起身去结了账。豆蔻摁熄烟头，一口喝光咖啡，跟他一起走出了咖啡店。
二
巷子狭长昏暗，笔直往里延伸，路灯却在某处戛然而止，路好像没了尽头。整条街冷冷清清，见不到一个人影。豆蔻抬手指了指，说她就住在前面那个小区。
杨沉抖了一下，心情就像突然撒落的弹珠，在地上弹跳两下，跌跌撞撞滚进床底。他竭力遏制自己的难堪，一言不发跟着豆蔻上了楼，去到她的房间。
房间很小，陈设也极简单，除了仅有的衣柜、写字台、梳妆台以及一把椅子，剩下便是一堆搁在角落零零碎碎的纸袋子。在凌乱的写字台上，摆着一个干燥的鱼缸，看上去养的似乎不是金鱼。杨沉问鱼缸里养的什么。
豆蔻立即变得异常兴奋，说给他看看她养的小宠物。杨沉走近一看，差点惊叫起来，一连退了好几步。豆蔻错愕地看着他，说想不到他胆量这么小，简直比她的宠物蛇还要小。
豆蔻已经把小白蛇捉到手里，双手玩弄着靠近杨沉。杨沉忙退到门口，身体紧紧贴在门上，撇着脑袋叫豆蔻别靠近他。
豆蔻笑着吐了吐舌头，坐到床上，脸颊往小白蛇身上贴了贴。直到这时，杨沉才看清豆蔻手中的小白蛇到底有多小。身长不足二十厘米，小手指一般粗细，浑身跟雪一样白。尽管如此，杨沉对它的恐惧没减分毫。
“你就不怕趁你不注意，它咬你一口吗？”
“小东西的毒牙被拔掉了，不会咬人的。”豆蔻用大拇指和食指掰开蛇嘴，叫杨沉过去看。杨沉朝前走了几步，潦草瞄了一眼，很快退回原地。
杨沉讲起他小时候被蛇咬的经历。因为这次经历，蛇在他幼年的心中留下了一道伤疤式的阴影。时至今日，他对蛇仍怀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有时走在路上，猛然看到一个类似蛇状的物件，他都会被吓出一身冷汗，狂叫着跳开。
“这个世界上，我最怕的动物就是蛇了。”杨沉说。
豆蔻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一边摩挲宠物蛇，一边轻轻说道：“蛇虽是冷血动物，但很有灵性。只要你不伤害它，它就不会攻击你。每天睡觉之前，我都会把小东西捉到床上，让它在我身体上像游泳一样爬来爬去。我喜欢蛇身上那种天然的冰凉，每次小东西细腻的鳞片在我皮肤上游动时，我就觉得舒服极了。看得出来，蛇也很喜欢人类身上散发出的充满温暖的气息。”
听到这里，杨沉头皮已经发麻了，浑身不自在，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爬动。他心里开始打退堂鼓。他无法接受自己跟一个留有蛇的痕迹和气味的身体进行亲密接触，更想象不出那是怎样一种深感不安的嫌恶。
豆蔻突然冷笑了一声，走到写字台旁边，把手伸进玻璃钢。小白蛇顺着她的手指滑落下去。
“我从小就跟冷血动物待在一起，没想到长大后，倒喜欢起真的冷血动物来……”
未等豆蔻说完，杨沉早已夺门而出，丢了魂似的一边撒腿狂奔，一边大喊乱叫。
（未完待续）
一天傍晚，杨沉来到民谣酒吧对面那家咖啡店，点了两杯咖啡。一杯加糖，一杯不加糖。服务员走后，他看了一眼对面的酒吧，点了一根烟，闭着眼抽起来。他在等待。
半个月前，他背着吉他走进民谣酒吧，想找点事做。他当场唱了几首歌。老板十分满意，然后拒绝了他。
“不不不，你误解了我的意思，”老板打断他，非常自信地说道，“你的形象并不差，只是缺少某种气质。来我这里喝酒听歌的，无非都是些内心空虚又爱慕虚荣的青年男女，他们不在乎也分不清表演的好坏。他们想要的，是驻唱歌手的表演能否激起他们跟陌生人睡觉的冲动，尤其是跟驻唱歌手，最好还不要钱。你的表演也许能击中他们的灵魂，但激不起他们想上你的欲望。”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一个自称豆蔻的年轻女人突然叫住他，邀请他喝杯咖啡。杨沉略略打量了一番，不由吃了一惊。她身上似乎与生俱来拥有一种自相矛盾的气质，尤其是她的眼睛，眉梢眼角充满温存和笑意，眼神却仿佛暗藏某种难以言明的阴冷和淡漠。
但豆蔻整体上依旧给他一种清纯恬静的印象，从不忌讳谈话内容，至始至终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态。那天下午他们聊得非常愉快。虽然大部分时间他在听，但豆蔻对于音乐的见解和认识，令他眼界大开，甚至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
她就像一个充满挑战精神的叛逆者，绘声绘色跟他描述了一个更前卫锋利、更激烈冲突，且试图颠覆现世所有规则和价值的音乐世界。
“你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艺术家！”这是他由衷的赞叹，也是他真心的奉承。
豆蔻讪讪地笑了笑，说她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趁着闲暇时间在酒吧做兼职，挣点钱花。喝完咖啡，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此后一个星期，他们每天都要在社交软件上畅聊几个小时。所聊内容仅限于音乐范畴，及少许眼下的生活。事情发生转变是在几天前的一个晚上。他们正闲聊着，豆蔻突然给他发了一张裸照。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豆蔻又发来两张，并邀请他去她住所。
杨沉犹豫了。他没做任何回复，轮流翻着豆蔻三张裸照手淫了一把，便扔开手机睡了。接下来几天，豆蔻一如往常跟他聊天，只字不提照片的事，仅在聊天即将结束时，再给他发几张裸照，上身的，下身的，远景的，特写的，无一不有，最后附上一句突兀的邀请。仿佛一声冷笑，也仿佛一种挑衅。
他变得激动了，单纯的犹豫再也无法平息他从内到外的渴望。他想立刻就去赴约，但随之喷涌而出的恐惧，像夹鼠器一样勒住了他双脚。在她挑衅般勾引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是一个危险的陷阱，还只是单纯的欲望？
杨沉陷入了茫然的沉思。他隐约感觉到，豆蔻就像一个黑洞，一旦靠近她，不仅会被无声无息吞噬，毫无挣脱之力，而且很有可能，还会拽着他一起毁灭。
令他深感不安的是，他越凝视豆蔻身上那种近似黑洞的气质，他越被深深吸引，越感到毁灭是一件纯粹而神圣的事情，对他有一种无力抵抗的诱惑。当豆蔻最后一次发来邀请，他怀着几乎溢出喉咙的痛苦和狂喜接受了这一召唤。但他想有一个缓冲时间，便约豆蔻在这家咖啡店见面。
天已黑下来，街上亮起了路灯，人行道渐渐被各式各样的小摊塞满。豆蔻准时出现在咖啡店，穿着一件天蓝色连衣裙，头发竖得笔直垂在后背，看上去十分迷人。走到杨沉近旁，她粲然一笑，在他对面坐下来，右手搁到桌上，食指有节奏地轻叩着桌面。
“好久不见。”豆蔻说。
“不过半个月而已。”
“在我的感觉中可不止。”
杨沉做了一个手势，不置可否，掏出一支烟刚点上，被豆蔻伸手抢去了。她吸了一口，看着红光闪烁的烟头，说同样是抽烟，男人好像天经地义，女人却刚好相反。杨沉突然发现豆蔻手臂内侧有一块硬币大小的黑印。
“是一块胎记，生下来就有。以前还很小，后来越长越大，像活的一样。”
“上次竟没发现，看上去挺美的。”
“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但我觉得丑死了。不明白你们男人奇怪的审美。”
“男人对女人的审美从来就撇不开情色的眼光，正如你们评价我们男人一样。”
“所以，是不是每个人男的，都恨不得有一双能扒光女人衣服的眼睛？”
“眼睛不知道，心倒有一颗。”
杨沉起身去结了账。豆蔻摁熄烟头，一口喝光咖啡，跟他一起走出了咖啡店。
二
巷子狭长昏暗，笔直往里延伸，路灯却在某处戛然而止，路好像没了尽头。整条街冷冷清清，见不到一个人影。豆蔻抬手指了指，说她就住在前面那个小区。
杨沉抖了一下，心情就像突然撒落的弹珠，在地上弹跳两下，跌跌撞撞滚进床底。他竭力遏制自己的难堪，一言不发跟着豆蔻上了楼，去到她的房间。
房间很小，陈设也极简单，除了仅有的衣柜、写字台、梳妆台以及一把椅子，剩下便是一堆搁在角落零零碎碎的纸袋子。在凌乱的写字台上，摆着一个干燥的鱼缸，看上去养的似乎不是金鱼。杨沉问鱼缸里养的什么。
豆蔻立即变得异常兴奋，说给他看看她养的小宠物。杨沉走近一看，差点惊叫起来，一连退了好几步。豆蔻错愕地看着他，说想不到他胆量这么小，简直比她的宠物蛇还要小。
豆蔻已经把小白蛇捉到手里，双手玩弄着靠近杨沉。杨沉忙退到门口，身体紧紧贴在门上，撇着脑袋叫豆蔻别靠近他。
豆蔻笑着吐了吐舌头，坐到床上，脸颊往小白蛇身上贴了贴。直到这时，杨沉才看清豆蔻手中的小白蛇到底有多小。身长不足二十厘米，小手指一般粗细，浑身跟雪一样白。尽管如此，杨沉对它的恐惧没减分毫。
“你就不怕趁你不注意，它咬你一口吗？”
“小东西的毒牙被拔掉了，不会咬人的。”豆蔻用大拇指和食指掰开蛇嘴，叫杨沉过去看。杨沉朝前走了几步，潦草瞄了一眼，很快退回原地。
杨沉讲起他小时候被蛇咬的经历。因为这次经历，蛇在他幼年的心中留下了一道伤疤式的阴影。时至今日，他对蛇仍怀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有时走在路上，猛然看到一个类似蛇状的物件，他都会被吓出一身冷汗，狂叫着跳开。
“这个世界上，我最怕的动物就是蛇了。”杨沉说。
豆蔻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一边摩挲宠物蛇，一边轻轻说道：“蛇虽是冷血动物，但很有灵性。只要你不伤害它，它就不会攻击你。每天睡觉之前，我都会把小东西捉到床上，让它在我身体上像游泳一样爬来爬去。我喜欢蛇身上那种天然的冰凉，每次小东西细腻的鳞片在我皮肤上游动时，我就觉得舒服极了。看得出来，蛇也很喜欢人类身上散发出的充满温暖的气息。”
听到这里，杨沉头皮已经发麻了，浑身不自在，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爬动。他心里开始打退堂鼓。他无法接受自己跟一个留有蛇的痕迹和气味的身体进行亲密接触，更想象不出那是怎样一种深感不安的嫌恶。
豆蔻突然冷笑了一声，走到写字台旁边，把手伸进玻璃钢。小白蛇顺着她的手指滑落下去。
“我从小就跟冷血动物待在一起，没想到长大后，倒喜欢起真的冷血动物来……”
未等豆蔻说完，杨沉早已夺门而出，丢了魂似的一边撒腿狂奔，一边大喊乱叫。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