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鹿來
我把一大碗南瓜糊放在後院的小丘上,跑回我們的小屋,關上門,把睡房朝後院的窗開一個縫,捧著一杯熱茶站在窗邊,等鹿來。
一分鐘,兩分鐘,寂靜,除了我自己的心跳。後院的小丘被青草覆蓋著,四周圍繞著濃密的樹林。傍晚的陽光灑在整片草地上,也斜斜地滲透進樹林的邊緣,照亮了一棵樹,兩棵樹,更深處的都藏在巨大的影子裡,我等待鹿從那影子裡優雅地走出來。
微涼的風撫過窗邊,風會帶著南瓜的甜味一路飄到樹林的盡頭,鹿會循著氣味而來。我一動不動地盯著樹林深處,仔細聆聽著鹿的腳步聲,卻聽見夏蟲此起彼伏。夏天快盡了,進城的山路兩旁連綿不絕的綠林裡不時閃現出一兩樹鮮豔的紅。我在東北生活十幾年,從不曾留意秋的顏色是怎樣來的,總以為是從一片片受了霜寒的葉子開始,如今看來,卻更像是一棵棵樹在某個時刻做了決定:一樹葉子倏地紅了、黃了,旁邊的樹還若無其事地擎著夏衣。算起來,我已有九年沒看過秋天了。
夏蟲還在唱,近處有一個嘹亮的,有節奏地唱著,遠處有一些低沈的,連綿不絕地哼。鳥也在唱,一連串的啾啾從樹林的各個方向傳來。我把耳朵貼近窗縫,越是仔細聽,外面越是嘈雜,那翻動樹葉的聲音,是鳥抖動了翅膀,還是栗鼠在尋找過冬的食物?是火雞的腳步,還是橡子從高枝跌落?耳朵拾起細微的響動,眼睛便隨之四處尋覓,有時會找見灰松鼠抖動的毛絨尾巴,或是在鳥從枝頭跳起的瞬間捕捉到羽毛的顏色。
鹿還沒來。金色的餘暉漫過草地,如潮水般漸漸退去,退向小丘盡頭,樹林的影子慢慢爬上來。枝頭晃動的耀眼的熱烈的顏色,被一陣陣晚風吹熄。鳥也將歇,剩下夜蟲整晚鳴唱。
我的茶也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