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舅舅最终离开了我们，在他的灵堂上，我听着舅妈一遍又一遍的复述，舅舅如何给自己准备后事，墓地，寿衣，灵柩摆放的位置。每一件事情，他自己都参与。甚至到最后，似乎连自己去世的时日，都自己计算着。不能耽误孙子上学，要在这日期之前。。。听着觉得不可思议。或许对于一个久病，且决定放弃一切治疗的人，最终能做的，就是不给亲人添麻烦。。。

记得那天，我充满不安地赶回家，看到瘦骨嶙峋的舅舅，无力的躺在躺椅上，不时地发出呻吟声。家人几乎都回来了，有些在站在门口，舅舅躺的房间，没有人说话或者聊天，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我静静的看着舅舅缓慢的呼吸，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第二天早上，母亲唤我起来，说舅舅不行了。我怕极了，冲到舅舅家。舅舅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寿衣穿了一半。舅舅嘴里一直喃喃的唤着，难受难受。可或许是某些习俗，寿衣一直没有脱掉，只是敞着怀。我本以为舅舅这口气是过来了，可没想到，再等我梳洗完毕来到舅舅家，衣服已经全部穿好了。舅舅独自躺着，连呻吟声都没有了。只是安静的呼吸。我们这些小辈都聚在凉席边，大人们让我们跪下，送舅舅最后一程。我默默看看姐姐-舅舅的女儿，她似乎没什么表情。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眼睛红红的。

我屏气凝在的看着舅舅的呼吸，每一次呼吸之后的停顿都让我心惊。每一次停顿后的吸气，又让我松了一口气。不知道过了多久，腿已经跪麻木了，绝对的安静让我有些眩晕。似乎面前躺着的舅舅，只是累了，在睡觉。大人又让我们站起来。我们都守在凉席边，我有些走神。可没想到，就在我走神的一瞬间，不知是谁喊，舅舅没有再吸气，腹部没有了起伏。

一瞬间，所有人都在哭，紧接着，是布置灵堂。舅舅胆子小，要在家办事。这是他生前就交代的。

我陪着姨妈坐在灵柩旁，姨妈不知道哭了多少次。这是他的弟弟。我看着舅舅躺在水晶灵柩里面，总觉得，会有某一刻，舅舅会睡醒。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原来死亡就是不再呼吸。对于病重的舅舅，或许死亡是一种解脱。没有病痛的折磨。可我巨大的不安，在舅舅白事的最后一夜，彻底爆发了。连着熬了2夜没有合眼，每个人的精力都到了极限。所有努力维持的理智，在一瞬间，全部崩塌了。那是姐姐第一次崩溃大哭。她哭着说，我没有爸爸了，我以后怎么回老家。我没见过姐姐这么哭过，我曾看过悲伤软弱的她，可从没有看到她崩溃。我的悲伤随着姐姐的哭喊也全部爆发。从小到大，妈妈都是姊妹五人，我们都是小姊妹五人。这一刻，姊妹五人，少了一个。

回到上海，噩梦折磨我好久。每晚都是些莫名其妙的梦。我知道我是在害怕。我害怕姊妹五人，会越来越少。

从小到大，老师，父母都会说，我们要独立，因为终有一天，父母会离开我们。这句话从来只是教诲，不具备任何意义。可舅舅的去世让我意识到，这不只是一句教诲，这是一句事实。我怕极了，努力制止自己，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我如此依赖我的父母，即使离家读书工作多年，老家永远是让我最放松的地方。

我们真应该珍惜我们身边的所有人。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