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马贩子科尔哈斯》:“欧版宋江”的死亡追债路

麦德斯·米科尔森在《狩猎》中扮演的角色似乎是给人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以至他一出场,观众总会担心又会有什么飞来横祸找上这个丹麦最性感的男人。这不,法国导演阿诺·德斯·帕里勒斯又结结实实地满足了一下“麦迷”们受虐的心理需求,让麦德斯·米科尔森在影片《马贩子科尔哈斯》再度出演了一个饱受屈辱,家破人亡,被逼走上死亡追债路的马贩子。

马贩子的“愤怒” 《马贩子科尔哈斯》改编自德国作家克莱斯特的同名代表作。科尔哈斯原本是一个专门从事马匹饲养与贩卖的俄国商人,拥有着美丽的妻子与可爱的女儿,家庭生活也很富足。科尔哈斯在外出贩卖马匹的时候需途径一个由男爵统治的骑士城堡,但因没有相关通行手续而被扣押了两匹健壮马匹。无奈之下,他只得前往省府办理“通过文牒”,以期换回自己的马匹。当拿着办好的手续回到城堡时,科尔哈斯却发现自己的马匹被虐待得几近体无完肤,就连留下来照看马匹的男仆也在不堪忍受虐待的情况下逃亡了。
科尔哈斯这个一贯隐忍的男人为了讨回公道不断上诉,结果都被驳了回来。在向更高一级的选帝侯上诉时,代他前往的妻子也被残杀。眼看正义无人主持,科尔哈斯最终走上了“揭竿而起”的复仇之路。在势如劈竹的攻势之下,教士马尔.路德从宗教教义出发,规劝他解散了起义队伍,为其主持正义,并获得公主赦免。谁料,男爵家族从中作梗,陷害科尔哈斯,最终使得他走上了断头台。 故事梗概一出,“欧版宋江”这个颇有中西合璧的称谓便被广大中国观众喊了出来。细细对比,科尔哈斯与宋江确实有着极为相似之处,包括最终的结局也是如此。只不过是奸佞之臣换做了男爵,封建君臣被宗教教义取代,山东梁山也自然化作了北欧丘峦。
提到《马贩子科尔哈斯》,人们往往愿意拿它来与同题材的《勇敢的心》来对比。与后者不同,《马贩子科尔哈斯》并没有恢弘流畅的战斗场面,在为数不多的打斗场景里,导演也采取了“躲躲闪闪”的技法,打斗动作简单,人物追光失准,且没有多少战斗场面经常用到特写镜头,观众似乎只能站在远远的山丘上“静观其变”,始终没有身临其境之感。这一切让整个起义过程看起来更像是几个强盗潜入,而非起义军的“攻城略地”。在这一点上,这部片子透露出了浓浓的“北欧风味”,冷静、克制与隐忍。这或许也是导演为什么会选择自带“悲情光环”的麦德斯·米科尔森的重要原因。

与在战斗场面上的简省形成鲜明对照,导演在刻画科尔哈斯个人性格、内心情感及其变化上毫不吝惜。面对“你难道就承受不起两匹马的损失?”的质问时,摄像机往往会对准科尔哈斯的那张坚毅的脸,虽没有过多的肢体动作,观众显然还是能够看出他在面对质疑时内心复杂的权衡。在忍辱偷生与冒着家破人亡的风险主张自己权利的抉择中,他内心不是没有动摇,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在正当权益得到维护,而自己又不得不走上断头台的时候,科尔哈斯第一次较为明显的展露了自己的内心,流下了眼泪。这眼泪显然又不是对死亡恐惧,而是对妻子惨死的悲痛,对爱女的不舍与担忧,甚至是对自己内心曾经信奉的宗教的质疑。 除了直接刻画人物性格外,导演似乎还偏好于通过外部风景与配角表演来进行烘托。在沉郁古典的色调里,欧洲古堡、丘峦、山林的忧伤之美充分显露了出来,与主角硬朗的身材,古铜色的脸颊,有些杂乱的胡茬很好地协调了起来。影片里,出场角色很多,每个角色在自己不多的戏份里都有着不俗的表现。女儿的柔弱与倔强,男仆的沉默与忠诚,就连原本可以“趁火打劫”的邻居也带上了“高尚”的光环。这既可以说是男主科尔哈斯给他们带来的影响,也可以说是这样的环境造就了科尔哈斯那在常人看来有些怪异的性格。

这不是“两匹马”的事儿 这场看似是由两匹马引发的起义,却有着更为深刻的根源——个人的尊严与权力。负责科尔哈斯诉讼事务的人曾经问出了大多数观众一直想问的问题:“你难道承受不起两匹马的损失吗?”,其潜台词也可以是“为了两匹马闹得家破人亡,值得吗?”科尔哈斯似乎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当他决定揭竿而起的时候,之前一直默默承受的女儿也问出了差不多的问题:“你是为了马打仗吗?······是为了妈妈吗?”科尔哈斯虽没有直接回答,但答案显然都不是。随着剧情的一步步发展,这个“愤怒”的马贩子将自己奋起反抗的理由给了出来,更确切地说是向前来“招安”的神父说了出来。 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和权利,科尔哈斯不惜牺牲自己拥有的一切,哪怕是生命。在揭竿而起的那一刻起,他其实就已经做好的赴死的准备。在向死而生的斗争中,科尔哈斯一直都明白,一旦默许“两匹马的损失”,将来总有一天他会损失更多,财产、家庭、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在维护自己权益和尊严的过程中,科尔哈斯遭遇了自己最大的危机——宗教教义。在中间人神父的责问之下,科尔哈斯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原本的豪情壮志一下子消散了。一句“我读过你的《圣经》”一下子道出了一直存在于他内心深处的矛盾,在维护个人权益、尊严与自我灵魂的自省与约束之间,始终存在着冲突。丧妻之痛将科尔哈斯原本还有些犹疑的内心一下子坚定了下来,可是面对杀伐,面对神父的责问,犹疑再一次占了上风,并最终倒向了自我灵魂的自省与约束,当然这都是以自己尊严和权利得到维护为前提的。

在这场争斗的最终解决方案上,看似“皆大欢喜”,其实还是以牺牲个人权利为代价换来了社会秩序的维护。科尔哈斯因为破坏社会秩序而被判死刑或许有其合理性,但挑起事端的男爵,也就是统治阶层却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如果一定说有,那也只是“饲养好两匹马”的代价。 影片最后,摄影机的镜头再次推到了科尔哈斯的脸上,久久不愿离去。在这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观众看到了不舍,看到了不干,更看到了那再也难以得到纾解的“愤怒”,还有对宗教的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