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凡人之前被我们填平的坑1

下过几场雨之后更加迫近的秋天，我还在移栽狗送给我的三龄的桂花树苗，武汉的天气就催促着我南去。狗和六已经非常兴奋地开始收拾行李，老姑娘的车也到了。在这灰蒙蒙的秋天下午，除我之外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他们满怀各种阳光灿烂的心事期待奔赴我家乡的旅程——去远离海岸线的小岛，在此之前我们不晓得要开过多少路，踏过多少坦途。

对于这趟行程的大部分内容我也同他们一样高兴，比如蜿蜒起伏的公路和两边不间断的美丽风景，比如海边靓丽的风，穿比基尼的漂亮女孩们，渔船上堆成山的海货。只是我缺少他们眉目间昂扬着浮动着的情绪，这种情绪让街上的孩子和四个季节里十七八岁的少年们永远快活。就像小波说的那样，他们永远生猛，也永远乐意受锤。

老姑娘把车倒到门口，我们在门外排成一排扔行李。我看着他们，每个人都是乐意和我在尘土飞扬的国道旁搭营睡觉的朋友。国道两边全是连片的高大白桦，从远处杂草间飞起巨大的鸟一声不响地飞回梢枝中乱蓬蓬的窝。我记得有这么一次在这个角度老姑娘说她非常羡慕鸟，狗在后面嘲笑说那意味着选择用嘴洗脚刮腋毛。一路上大致都是这样的情节，不过不苟同，也并非旅途的高潮，因为老姑娘不总是感情澎湃的少女，狗也绝非专门破坏意境的魔王。

回到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终于把大包小包塞好，我开头一程，老姑凉这辆橙色的酷路泽我喜欢得不得了。狗和六在后座专注于他们的话语，我和老姑娘喜欢的歌有不少交集。车刚发动的时候我想起来忘了锁门，遂拉起手刹遍背身离去。

我转动钥匙的时候想着老姑娘会不会跳到副驾上一脚油门抛下我。不是对朋友不信任，只是我脑袋里总有一些不着边际的联想，这些想法不会带给我情绪，却一点点连结成我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我从小就生长在武汉，没有候鸟般逃离的路线，没有如狗和六这样安静坐在后座的朋友，没有像老姑娘一样让我平和的女孩。

当我再上车的时候，他们依旧面带微笑，天空中缓缓飘落细雨，李志在CD里唱 想起了她 。我不知道李先生唱的到底是他还是她，我没有人想，我觉得我不能像他们一样快活多半是因为这样。老姑娘很久都没让我动心过了，狗早已接受这无趣，六还太小，完全没到忧虑的年纪。如此看来我随口一说的road trip ，倒成了封闭自我的利器。

“小车行驶在落基山脉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我幻想着以这样的画面作为旅途的终点，但好像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成为克里斯多夫李维，我的意思是在我们眼中路就是路，风景是单纯的风景，这些提供给我们感觉的东西，我们提炼不出拯救全人类的道理来。我们都一心一意的成为凡人，没想到凡人却最不易，因为伟大可以包容缺陷，平凡却徒招妒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