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凄然的人生,戚戚然的爱情--一班伊纳里多研究第二周(王喜洋 孙元英 李仁琴)

《爱情是狗娘》作为亚历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多的处女长片,已经充分证明了伊纳里多对复杂叙事结构的把控能力。
自由、孤独、 焦虑 和存在的价值--存在主义的四大生命命题在影片中无处不在。
全片围绕着三个同时段发生的故事展开,三个故事当中的男主角欧塔维奥,丹尼尔和马汀分别代表了人生的三个不同的阶段,三个主男人对待爱情的态度:青年时代不顾一切燃烧的爱,人到中年的貌合神离以及失去了一切后孤身一人的浪迹,令人不禁唏嘘,爱情究竟是什么?
影片巧妙的用一场车祸将三个关于爱情的故事联结在一起, 其中一些不断重复的情节和画面也时刻提醒着人们三个故事之间微妙的联系。
一、 欧塔维奥和苏珊娜
欧塔维奥一直暗恋着自己的嫂嫂苏珊娜,他有一个霸道强势的哥哥拉米洛,拉米洛总是很粗暴的对待苏珊娜和孩子,欧塔维奥有一个强烈的自觉意志就是和苏珊娜在一起并远走他乡。

片中欧塔维奥的母亲对欧塔维奥说:“你知道你哥哥不喜欢她进你的房间。”欧塔维奥回答:“我们只是在一块看电视,又没怎么样”,条件反射般的解释从侧面证明了欧塔维奥在面对“哥哥”这个权威时的惧怕。
在没有父亲的家庭中,长兄如父,拉米洛、苏珊娜和欧塔维奥三人构成了一个奇妙的神似父、母、子的关系,拉米洛的霸道专权像父亲一般的存在,苏珊娜就是他想要娶的“母亲”,而欧塔维奥和拉米洛真正的母亲却像是一个只负责烧饭的保姆,欧塔维奥强烈的俄狄浦斯情结在生父的缺席下转移到了自己的兄长拉米洛身上,他想要把苏珊娜据为己有,在实现这个目标的过程中,拉米洛是唯一的阻碍,于是便有了后来他找斗狗场的老板教训拉米洛的情节,一种变相的弑父。
而这个故事当中的狗柯菲,名义上是拉米洛的狗,但一直由欧塔维奥照顾,这只狗与欧塔维奥的命运就像是欧塔维奥与苏珊娜之间的命运一般,车祸中,柯菲与欧塔维奥分离,被马汀抱走,车祸之后,曾经与欧塔维奥通奸的苏珊娜在拉米洛去世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了离开欧塔维奥。

这段故事也以苏珊娜和柯菲的离开结束。
在讲述欧塔维奥与苏珊娜的故事时,导演也不时的埋下了二三段故事的伏笔,丹尼尔家没有人应声的电话以及无故杀人的流浪汉在看到讣告后远远的参加葬礼并泪流满面,都为后面叙事的推进作了铺垫。
二、瓦莱里娅和丹尼尔

瓦莱里娅是个知名模特,同时也是一个家庭的第三者,出轨的主人公便是丹尼尔。

丹尼尔是一个有妻有女的中年男人,伴随他出场的是吵闹的双胞胎女儿和相对无言的妻子,在聒噪压抑的车内,夫妻俩双双看向车外,妻子眼中满是怨怼,丹尼尔则是望向了路旁大型广告牌上魅惑的女郎瓦莱里娅,这个镜头为之后丹尼尔故事的展开埋下了伏笔。
一家四口回到家后,不断打来的神秘电话也预示着丈夫的不忠,从两人针锋相对的言语中可以窥出妻子对于丈夫的不忠了然于胸,但却无计可施,只能以冷战以来泄自己的不满。
后来丹尼尔与妻子摊牌搬出来与瓦莱里娅同居,瓦莱里娅第一次进新房子时塌坏的地板预示着悲剧的开始,瓦莱里娅出了车祸,作为一个模特,他不仅为此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完美身材,失去了工作,同时也在养伤期间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小狗里奇。

影片中狗的命运与主人的命运息息相关,里奇困在地板下面就像瓦莱里娅被困在家里;里奇在地板下的一举一动(些许声响)也搅动着地板上的两人;丹尼尔救出地板下的里奇后,瓦莱里娅也伤愈回归了,虽然被截去了一条腿。
三、艾尔·奇沃与马茹

这个段落值得注意的一点便是马汀在得知了雇主与目标两人是兄弟的关系后,选择了让兄弟俩自行解决,而自己则选择剪去胡须头发,剪去多余的指甲,换上干净的衣服,这一过程充满了仪式感,在收拾干净过后,马汀给女儿打了个电话,像是遗嘱般的在女儿的语音信箱留言,之后便带着柯菲走向了寂寥的远方。

故事到最后,欧塔维奥失去了柯菲,失去了钱,也失去了自己最爱的苏珊娜;丹尼尔失去了家庭的同时也失去了瓦莱里娅;马汀失去了妻女,失去了自己喂养多年的流浪狗们。
三个人到最后都孑然一身,欧塔维奥绝望的抽着烟离开车站,丹尼尔抱着瓦莱里娅失声痛哭,马汀对着女儿的留言信箱泣不成声。彻骨的孤独,这个世界很美好,但是这些美好与他们无关,就像达内兄弟《单车少年》一般,一些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东西失去后,绝对的自由是孤独的。
吾之所失,亦是吾之所在。
在失去一切后,发觉,爱情是狗娘。

所有的事物、情感终将会被时间给摧毁掉。
在三个章节中都体现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过如此,甚至不如人与狗之间的关系。在时间的推演下,人性的美好及其丑恶面展露无疑。
第一个故事章节讲的是主人公奥塔维奥是一个社会底层青年人物,他爱上了自己的嫂子苏珊娜。年轻人的盲动让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爱情就会实现。苏珊娜似乎也默许了他的一厢情愿,但当哥哥拉米路暴死后,获得自由的苏珊娜却拒绝了奥塔维奥,她告诉他,肚子里的孩子叫拉米路。爱情就在这宿命般的轮回里被时间击碎;第二个章节是中年的丹尼作为有妇之夫爱上了当红的模特维拉莉亚。当他终于摆脱了妻女的束缚和维拉莉亚住到一起后,一场车祸却注定了两人无法承当的宿命。在锯末般细碎的时间面前,似乎美好的爱情被无法控制的情绪彻底击垮。两个成熟的中年人,却无法走出命运的不堪和时间的魔咒;第三个故事章节是老年的切维多追求梦想无果,还曾不幸入狱,之后成为一名职业杀手,也失去了自己的妻女,他想要找回失却的妻女,这个曾经以为理想重于爱情的老头,沉浸在遗弃爱情与亲情的痛苦中。妻子的去世让他把悔恨与爱都倾注在不敢相识的女儿身上,然而最终他能做到的,只是默默地留给女儿自己的照片。老头选择了离开,时间又一次让人一无所有。
从技术的角度来说,它最强的地方正在于对三组故事的编排与交叉。这个交叉的点是一场车祸,而分散成三个故事的线,是时间。
一、命运连狗也不会放过
奥塔维奥的狗柯菲是斗狗游戏中唯一的幸存者,然而一次又一次的撕咬和血淋淋的伤口让它变得孤僻敏感,它犀利的牙齿和无辜的眼神像极了困兽犹斗的奥塔维奥。车站旁的奥塔维奥等不到苏珊娜,回身一刻的眼神也像极了柯菲。
丹尼和维拉莉的宠物狗里奇没有在车祸中受伤,却在玩耍时掉进了陷落的地板。这段故事结束前,血迹斑斑的宠物狗里奇眼巴巴地看着失掉一条腿的模特宠儿维拉莉,两者的命运在那一刻神奇地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孰重孰轻。
切维多有一群流浪狗,他与它们相依为命。卸掉杀手身份的切维多不过是孤苦伶仃的老头,他先是失掉了妻女,然后失掉了自己,最后失掉了这些狗。当悲愤的切维多放下指向高飞的枪,带着它决定远离时,他终于在对命运的绝望中找到了一丝安宁。
二、爱情只能支离破碎
奥塔维奥对苏珊娜的爱因为两人的叔嫂关系蒙上了一层不道德的色彩,然而奥塔维奥的真挚和坚持让我们原谅了他。苏珊娜难以忍受拉米路的爆裂,但她只是背叛了她的身体,却为他留下了心。也许对待爱情,这三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但错位的爱注定没有好下场。
丹尼与维拉莉的爱情顶住了外界对婚外情的非议,甚至是内心对背叛妻女的愧疚,却在命运残酷的嘲弄中两败俱伤。而切维多用一生去忏悔对爱情的背叛,却换不回丝毫的回应和安心。三个故事中的主人公都在寻找着真爱,却全都错过,不得往生。
爱情的存在永远是一种不安的状态,好像没有人可以在爱中找到安宁。就像是一场单相思的美梦,要么拼命地自我陶醉,要么无比残忍地醒来;就像是电影中用血染成的凄凉气氛,爱情永远支离破碎,只有支离破碎的才是爱情。
或许爱情没有想像的那般不堪,就连导演也不想让爱情如此残忍,在每一个故事的末尾,都留下了一个光明的尾巴。
苏珊娜没有出现在车站,失望的奥塔维奥也没有登上远去的汽车,他会去找她吗?丹尼推着独腿的维拉莉,两人默然无声。醒来的切维多选择了远离,天边的一抹光亮荡气回肠。
这部电影整体来看,是在刻画人物,把悲剧主义的人物刻画到极致,剧中出现的每个人的故事纵观下来都是一个个悲剧,每个人都在狭小的空间作自己的困兽之斗,直到血流干。
他们用力挣扎,和外界碰撞出伤口,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染红目之所及的一切,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失去生命力。
回想一下剧中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从开始时火一般的激情,到面对生活变得的歇斯底里,最后被抽掉最后一点生命力只剩绝望。
人们在选错路时大多都会没有回头是岸的目光和勇气,只能在越来越深的悔恨和绝望里变的歇斯底里,困兽一般和自己较劲,在自己给自己的囚笼里挣扎,最后自己满身伤口,当流干最后一滴血,就只剩空洞的躯壳和无尽的绝望,生命变得毫无意思,只剩荒芜。
苏珊娜的自我毁灭型人格,粉身碎骨也无法劝说自己离开他残暴的丈夫。他的丈夫在家里暴力蛮横,但却用尽所有办法养活妻儿,他带给苏珊娜的随身听和非要抱起熟睡的孩子就看出他有多爱,却因为咄咄逼人的本性变成伤害。奥克塔瓦就更不用说,他就跟他的狗柯菲一样,心里只剩下对主人的爱与忠诚,对自己世界里其他的一切残忍暴躁,抱着一丝胜利的希望逐渐失去一切走向覆灭。包括兄弟俩的妈妈,对自己的一家失望透顶,在家人受伤时还是心痛不已。连只出现了一个镜头的苏珊娜的妈妈,一看就是为情所困消沉度日,可以想象苏珊娜自我毁灭的性格从何而来。后面最精绝的在于这个电影里的每个小人物,小配角,几乎也都在错误的处境里挣扎,丹尼尔的原配在丹尼尔还在家时冷漠到底,却还能丹尼尔背叛全家以后,接到他的电话叫出“亲爱的”,要杀弟弟的哥哥,搞婚外情怀疑自己妻子的弟弟,每个人都在挣扎,都在做困兽之斗。而你惊奇的发现,你竟然不会为他们感到惋惜,只觉理所应当。
人是极单纯却又极复杂的动物。面对情感的极致单纯和面对环境的极度复杂,永远没法统一调和。
全片弥漫着浓重的欧美文化和墨西哥文化碰撞的痕迹,结构巧妙,视觉冲击力极强,同时又像阿莫多瓦的电影那样留有大量的思索空间。现在,越来越多的导演开始喜欢将三段式故事进一步复杂化,他们会采用平行蒙太奇剪切故事,也会采用更大胆的捆绑式、螺旋式结构,这些高智商的家伙把电影拍得如此巧妙,看起来真是非常过瘾。[爱情是狗娘]这个名字很古怪,但叙事很流畅,像几个完整而独立的中篇小说剪碎后又重新拼合,每个故事都不但感人而且惊心动魄。刺激的同时更让人心生对爱情的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