怠之殇—论宋朝施政之弊(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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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心,海底针
宋太宗即位不久,开门见喜的一件事,就是改元。
根据古代的礼仪制度,接了老皇帝的班,是不能马上改元的。
一方面,这是对上一任皇帝的尊重和恭敬,另一方面,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就是安抚人心,表示出新皇帝就旧时代的认可和至少表面上的支持。
但是宋太宗不,烛影斧声以后一个月,他就迫不及待的改元为太平兴国元年了。
哪怕开宝九年只剩下最后一个月,他都迫不及待的告诉天下臣民,皇帝换人了,你们要适应。
话说南北两宋各有一个天才皇帝,满手的好牌被打的稀巴烂,直接把积极上升的局面一巴掌拍成肉饼,南宋的那位到时候再说。
北宋就是这位宋太宗陛下。
如果说有区别的话,南宋的那位陛下是快刀斩乱麻的送掉优势,宋太宗陛下是潜移默化的丧失主动。
丧失主动的第一步,从他的疑心病开始。
宋太宗是一个高度多疑的人,而且被他疑上,绝对没有好下场。
所谓帝王心,海底针,古代大臣伴君如伴虎,在太祖陛下面前表现太好,皇帝换人了,被踩一脚也正常,大家心态很好的,踩下去不摔死的还能爬起来。
但是问题是,太宗陛下的疑心,是不顾及国家未来发展的。
他觉得不能用的人,就是不能用。
他觉得能用得人,就必须用。
不需要很久,在宋太宗刚登基的时候,这种用人原则就在文武两个方面上演了精彩的好戏。
先说文官系统,宰相方面,宋太宗貌似很大度的沿用了太祖时期留下了两个旧宰相—薛居正和沈伦。
皆大欢喜,新皇帝还是没有对太祖朝的阳光赶尽杀绝的。
但是透过名字看内幕,薛居正和沈伦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型宰相,或者说,老好人,除了飘在水面上之外,根本煽动不起半点波澜。
从太宗朝前几年的一系列脑残表现看,这二位对太宗陛下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附庸。
听话的木偶,所以这俩老好人成了太宗朝在位时间最长的两位宰相。
而第三位宰相就很能体现宋太宗的狠毒了。
卢多逊。
卢多逊是谁不重要,他到底有几斤几两能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但听太宗的话,是太宗的心腹,还帮太宗打倒了他的死敌,老宰相赵普。
赵普和宋太宗不是一路人,在赵普的脑子被驴踢以前,他是坚决彻底的宋太宗反对派。
于是,知道太宗心思,不断的给赵普挖坑让赵普陷进去的卢多逊,就成了太宗心上人,哪怕他从骨子里看就是一个投机取巧的奸诈之辈,宋太宗都疼了他接近六年。
有两件事充分体现了卢多逊的卑劣,以及宋太宗对这种卑劣的欣赏,
第一件事,坑赵普的妹夫,甚至不惜牺牲国家利益,将士性命。
赵普的妹夫叫侯仁宝,曾在朝供奉,卢多逊因为和赵普的关系不好,就将侯仁宝调到扈州(治所在今天的南宁市南)当知州。扈州在南岭之外,靠近交州,交州就是交趾(旧对安南、越南的别称),远离京师,各方面条件非常糟糕。更严重的是,交州统帅丁琏死后,他的弟弟丁璇袭职。这个丁璇年幼,压不住阵脚,被部将黎桓拘禁,取而代之,并与朝廷作对。赵普害怕自己的妹夫久在扈州,老死在那里,就一心想把妹夫调回来。想来想去,赵普想了一个办法,他力劝太宗向交州用兵,消灭黎桓,以消除隐患。
太宗经赵普这么一说,也动了心,准备召侯仁宝进京,商讨对策。卢多逊不是盏省油的灯,他看出了赵普的意图,生怕一旦侯仁宝回来,赵普多了一个势力,对自己大大不利,于是就设法阻拦。卢多逊经过分析认为,交州地形复杂,大军前去,很难有取胜的把握。于是,他将计就计,入朝面奏太宗说:“交州内乱,正可以攻取。但如果先召回仁宝,恐怕反而会泄露机密。臣以为不如密令仁宝整兵直入,掩其不备,较为万全。”
太宗觉得有理,命侯仁宝为交州水陆转运使,出兵讨伐交州。开始,侯仁宝屡战屡胜,势如破竹,杀入交趾,突然收到黎桓的书信,说情愿投降。侯仁宝毕竟没有经验,信以为真,因而停止了进兵,军营内也放松了警惕。没想到,黎桓在夜间突然领兵劫营,宋兵人不及甲,马不及鞍,被黎桓军杀了个措手不及,侯仁宝也死于乱军之中。
为了恶心赵普,让赵普的妹夫吃糠,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怂恿国家出兵,最后牺牲几千人。
这就是卢多逊和宋太宗干的好事。
第二件事,恶心赵普的儿子。
赵普的儿子赵承宗娶燕国长公主的女儿,赵承宗当时正任知潭州,受诏回朝举行婚礼。不满月,卢多逊要求宋太宗让他回到任所。
这些破事充分体现了卢多逊的底蕴:无能,卑鄙,没办法彻底玩死赵普只能拿这种小坑去恶心人,而且为了恶心人不惜牺牲国家利益,战士性命。
而卢多逊也借着杆子往上爬,加紧的去迫害已经基本退休黄了摊子的开国功臣赵普。
直到让赵普也变质为止。
这就是宋太宗传递的用人准则,在一个王朝还在外敌环伺,需要积极进取的时期,就开始用无能奸诈之人去迫害有功劳有能为的人。
这样的事,宋太宗做的不亦乐乎。
武将方面,宋太宗从来没有独立执掌过军队,在军队里没有什么威望。
而他最担心的,当然就是在太祖时期立下汗马功劳,唯太祖马首是瞻的大将们。
赵普是幸运的,卢多逊心再黑,至多也就是黑下他的妹夫和儿子,而太祖朝的功勋们,要面临的是白刃加身的恐慌。
恐慌完之后,他们发现自己有可能是被太宗玩了。
事情发生在宋太宗即位不久的西北边关,一个不太职业的骗子,骗了一堆的太祖朝宿将。
这就是著名的李飞雄事件。
李飞雄,宋太宗年间人士,秦州节度判官李若愚之子,爷爷还当过太保,典型官二代。但他平日里无恶不作,家中对他难以容忍,就把他撵出了家门。于是他便在秦州一带利用父祖的名气混吃混喝,坑蒙拐骗。后来人家知道他的真实情况,在秦州实在混不下去,他便去开封投奔岳父。
谁知岳父早从女儿的信里,知道他现在的德行,见面就是好一顿臭骂,骂的李飞雄面红耳赤,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那天夜里,他对着皇宫的方向咬牙切齿:“赵匡胤也曾像老子一样四处游荡,就不信老子做不出一番事业来!”
于是他用假造的凭证,骗走了岳父府中的一匹官马,连夜离开了开封。然后他凭这匹官马来到了驿站,趾高气昂的告诉驿卒,自己是皇帝的钦差!这下可把驿卒们吓坏了,赶紧好生伺候,哪敢管他要身份证明?
李飞雄吃饱喝足,换了匹官马继续上路,临走还命一名驿卒给自己做随从!这可是攀上高枝的节奏啊!驿卒们自然你争我抢,都想跟他上路!之后数日里,李飞雄如法炮制,每到一处,不只骗吃骗喝,还能拉几个手下上路。
随着“钦差巡边”的队伍渐渐壮大,李飞雄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他不再满足只在驿站打秋风,而是直接到各地官府,代表朝廷作威作福。各地的官员一听他是朝廷的钦差,唯恐得罪不起,哪还敢查问他的身份?只求这位大爷满意离开,能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就更好了。
于是,李飞雄的队伍更加庞大,巡驿殿直、陇州监军、吴山县尉也都成了他的钦差跟班。这时,李飞雄自觉有些本钱,准备放手一搏了!
因为他父亲在秦州做官,所以他对秦州的情况最为了解,便把目光放在了秦州的清水县。这里有戎人经常作乱,所以有七名将领在此屯兵。李飞雄一到清水,就下旨把这七名将领统统抓起来,接管了他们的部队。准备将其全部斩杀,然后带兵到秦州劫城叛乱!也让家里人看看自己,是不是百无一用的二世祖!
那七名将领见到李飞雄随行的,都是货真价实的朝廷官员,根本不敢怀疑,全都跪下求饶。一个叫田仁朗的将领痛哭流涕,想看看诏书,以求瞑目。
李飞雄哪里有什么诏书,但他面不改色的呵斥道:“我奉皇上密旨而来,尔等怯阵避敌,不遵圣命,圣上令我将尔等全部诛杀!至于诏书……岂能随便示人?我乃圣上潜邸亲信,所说岂能有假!”
一番呵斥,田仁朗不敢再言语。孰料按下葫芦瓢起来,七人中又有个叫刘文裕的,听说他曾是皇帝当晋王时的亲信,马上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磕头哀求道:“上差,下官也曾在晋王府干过,看在都是皇上旧人的份上,你能不救我一命?”
李飞雄哪在晋王府待过,登时心虚不已,生怕他让自己露馅,便屏退左右,对刘文裕耳语道:“汝能与我共富贵否?”又旁敲侧击了解起晋王府当年的情况。刘文裕登时满心疑窦,故意编造了几个名字试探,李飞雄果然上当,大言不惭说自己认识那些人。
刘文裕一下就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个冒牌货!便假意归顺李飞雄,说要跟他去秦州。却立即带兵把他抓了起来,然后送到秦州官衙!三木之下,李飞雄对自己冒充钦差、意图谋反供认不讳。
是不是有点无厘头了吧?为什么边关上诸如田仁朗,刘文裕,王冼,梁崇赞,韦韬,马知节这些杀人如麻的大将军会对这个骗子怕的要死呢?
后面发生的一件事,大概解释了其中的奥秘,因为李飞雄是所谓太宗心上人,是代表太宗的。先试探下这些二等功臣的胆量,以及对自己的畏惧程度。
在基本有数,杀了一个杂鱼背锅以后,就该针对所有武将来一次教育了。
教育的内容如下:“群臣庶民自今以后,凡子弟有素怀凶险屡诫不悛者,居尊为长者要报诸州、县衙门,隐瞒不报者,连坐处罚,籍没其功。”
以及,让天下诸州节度使子弟名单全部上报,然后按照名单抓人,限期到京,这样一百多位功臣,宿将的子弟都成了殿前的闲散职务人员,集体圈养。
又名曰“成为人质”。
这下,在太祖朝至少还能抬头说话的悍将们,在太宗朝彻底人在屋檐下,抬不起头了。
这种基调定下,宋朝开始越来越人人自危,有能力想有作为得人开始越来越萎靡,新皇帝喜欢听话的,好斗的,政治正确的角色。
不是危言耸听,宋太宗是宋朝第一个根正苗红的孤家寡人加独裁者,他喜欢那种从头到脚光秃秃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