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愁
昨天晚上盐姐梦见了陈逸,梦见陈逸穿着她高中的校服裤子,白色短袖,牛仔衬衫,带着黑框眼镜在水房门口等人,撑着胳膊往楼下的天井里看,喊往食堂走去的20班姑娘,吹着口哨让她们帮忙捎一根雪糕上来。妹子高声骂着他,他嬉皮笑脸地应着,再灿烂的目光都挡不住他的贱气。 下午下了班她拎着两听500ml的雪花,趁学生出门买晚饭的杂乱,拉着我钻进了高中操场。 当年艺术节,我俩趁着天黑人多舞台吵,弯着腰跑到第一排,把体委赶到后面,然后从书包里掏出门口便利店买的雪花,花生,干脆面,话梅糖,开始唠嗑。 盐姐老样子盘腿坐下,食指熟练地扣开拉环,啤酒沫窜出来的一瞬间我看着她,脑子里只有俩字:局气。 她咽下一口冰啤酒,指向黑着灯的舞台说:“咱俩当年也是一起站在那儿唱过歌的人。唉青春啊我靠,老娘当年也是肆无忌惮地追过小哥哥的姑娘。” 我看向那个舞台,忽然觉得自己就坐在七年前的舞台底下,音乐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我昨天晚上梦见陈逸了,”她盯着我,目光却又好像穿过我,散在我身后每一颗人工草皮里混杂的橡胶粒上,“但他穿着咱们学校的校服,穿着我高中男神的衣服。” “陈逸的脸,但声音是男神的声音,可那个贱兮兮的表情除了陈逸也没人能做出来了。”盐姐自言自语,眼神里带着轻描淡写的困惑。 “那就没给他打个电话么?”我问。 “谁啊,陈逸?” “觉得该给谁打就给谁打呗。” 盐姐没说话,一瓶雪花已经喝完了,起身准备去操场边的铁栅栏那儿,隔着栏杆跟人行道上摆摊儿的大妈再买两瓶。 我说:“咱俩上老师办公室旁边那露台上呗。”然后绕过她,问大妈拿了两听青啤。 坐在露台边上,我能看见新楼里高三学生的教室:蓝色的校服,唰唰转的风扇,站在窗户边往外看的那姑娘简直和我当年一模一样。 这栋楼挨着小胡同里的夜市,卖头绳的姐姐拿个大喇叭放ktv里点击率超高的民谣。一阵不小的风吹过来,盐姐忽然大声问我:“你说到底存在俩人合不合适这个说法么?” 盐姐大声问我,又好像是在问自己。我没说话,她也没搭理我,继续念叨。 “我以前以为啊,感情没有对错,只要我喜欢你就行,怎么叫我喜欢你呢,就是我有那么一股冲动。合不合适都是那些不敢爱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 老师的办公室黑着灯,照亮露台的只有街边的路灯和小店五颜六色的门牌。 “但后来我发现啊,只有喜欢不够,你跟他有不一样的作息,不一样的爱好,周末你想去近郊徒步,他却想睡到十点半,下午去趟超市,下个馆子,看场电影。” “最可怕的是,我不愿意强迫别人改变,为了我妥协。我觉得这不对。”她拎起绿色罐子又压了一大口,继续说,“那我就得找个‘合适的’。什么叫合适的呢?你俩的爱好差不多;你俩的脑回路大致相同,不用训练对方太久;你俩对未来的规划至少不能相差太大。比如你们都暂时准备在这座城市发展,你能陪他看完漫威讨论自己最喜欢谁,他能抱着你连看三部电锯惊魂——行吧或者你俩都抱着枕头也行。” 我想脑补他和陈逸在周末傍晚嬉笑打闹,共进晚餐,沉沉入睡的场景,未果。我能想到的只有他们沉沉入睡的场景。 我的脑补被她忽然提高的嗓门打断。“但找着一个合适的也太特么难了,难到我七大姑八大姨问我怎么还不找男朋友的时候我都不好意思开口。” “但你说能怎么办呢,我又不愿意凑合。你说我是不是事儿多。” “你高中就这样。” 她愣了一会,把啤酒罐装进塑料袋,拍拍裤子上的灰跟我说:“走了走了。”动作,语气跟高中比起来一点没变。 我到家看见她发了一张我们两个人在露台上的合照,她写: “ 高中美好,敢爱敢恨,敢哭敢笑的 有劲头学习,有劲头追人 能做死敢作死 勇敢,明媚,执着,暧昧 都献给了三中,和穿三中校服的小哥哥小 姐姐们。 三中的蓝色校服里 住着永远的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