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的焦虑时刻
查看话题 >呐喊拯救不了绝望,但给予或许可以
说起生命中的焦虑时刻,可能没有人比蒙克更能体会。
他出生在有精神病遗传的家族中,一生都与自己身上的噩梦为敌。
而如今他的焦虑,成为我们大多人的焦虑。
这是他生前最后几幅自画像之一。

时钟在暗处,倒计时如影随形;
床在明处,生命到来和离去时终有安宁;
蒙克和他的记忆在一起——女人、朋友、半开的门、许多多的图像……
他和它们,永远在中间。
永远抵达不了内心的安宁,
也绝不毁灭,
他不断挣扎,宁愿在中间。
“在跃动的生命中我疾走,
可终究得返回崖那头——
那是我命中注定的路,
我不想走也得走。
我战战兢兢怕摔跟斗,
遂又扑向生的绿洲。
却还得返回崖那头,
因为那是我命定的路。”
——摘自《蒙克的私人笔记》,冷杉译。

1893年,蒙克最出名的那张画诞生了。
天空、河流、陆地扭曲变形、融为一体,颜色和线条在疯狂地奔走。孤独的人从远方走来,周围的人事不关己……终于,一声“呐喊”响彻天际——所有的实体都被摧毁,变成深渊的一部分。
这张画是蒙克的爆发,也是蒙克的释放。
《呐喊》诞生的前一年冬天,蒙克画了《圣·克卢之夜》。
那一年,他在巴黎求学艺术,收到来自家乡挪威父亲去世的消息。

那是离开他的第三个亲人。
也是他的噩梦。
“自我诞生之日,恐惧、悲伤和死亡的天使们就一直站在我身旁。”
蒙克五岁时,母亲就死于肺结核;十四岁时,姐姐也病死了。
更可怕的是家族的精神疾病。他的父亲是个偏执疯狂的基督徒,在饭桌上以地狱恐吓孩子。遗传加上成长环境,蒙克和他的妹妹都常年饱受精神疾病的折磨。

艺术是蒙克唯一可信赖的。他拿起画笔,不是为了艺术,而是为了自己的灵魂得到解答。
蒙克试过在当时艺术界大行其道的印象派风格,可那仅仅是视觉层面上的探索满足不了他的追问。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为什么人们一边痛苦挣扎,一边紧紧相依?
为什么贪恋,又为什么忍受?
“我们将不再画那些在室内读报的男人和织毛线的女人。我们应该画那些活着的人,他们呼吸、有感觉、遭受痛苦、并且相爱。”
但这只属于蒙克自己的阴暗风格并不被当时的人理解,特别是自己的父亲,坚决反对如此“伤风败俗”的作品。
在冰冷的海里漂流已久,眼看着有岸可依,突然更大的浪头打过来——他被推得更远了。
呐喊终于爆发。
蒙克的呐喊成为一种共通的表达,
哪里有压抑,哪里就爆发呐喊。

1961年3月31日,《呐喊》登上美国《时代周刊》的封面。那一期杂志的主题是犯罪感和焦虑。
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免正处于经济发展的“黄金期”,情调技术-经济,同时也拉开了与苏联冷战的序幕。迅速而紧张的氛围下,美国人的神经变得脆弱。美国著名作家诺曼·梅勒将50年代称作“随大流和消沉的时代,一股恐惧的臭气从美国生活的每一个毛孔中冒出来,我们患了集体精神崩溃病。人们没有勇气,不敢保持自己的个性,不敢用自己的声音说话。”
而如今,我们每天都在用的emoji里,也有这个“呐喊”。
它被浓缩为一个表情,再无其他。
这个时代喜欢戏谑,喜欢娱乐,把人们精神上虚弱包得好好的。
以至于焦虑有增无减。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呐喊”源头的那个问题,从来没有解决。

1910年的时候,蒙克画过第二幅《呐喊》。
色彩更为鲜艳,笔触更为流畅和坚定,看上去更像是一幅“成品”。
就在两年前,蒙克不堪精神疾病的折磨,接受了电击治疗。
按照医嘱,蒙克要保持健康的生活习惯,就连交友也必须有所选择。这些,不仅改变了蒙克的精神面貌,也改变了他的性格。
随之而来的画,甚至有了明亮的色彩。
一度排斥他阴郁画风的故乡挪威,也开始接受起蒙克改变之后的作品。
他的画开始变得好卖;他的日子看上去越来越好。
直到战争接踵而至。
蒙克一直和德法两国有着很深的渊源,法国召唤他年少时的艺术梦,德国给予了他成就的土壤。而当这一切都变成炮火……
时代的困局刺激着蒙克,那些没有解决的生命意义卷土重来——
在画第一幅《呐喊》的前后,蒙克还有一个重要的系列创作,叫作“生命的饰带——关于生命、爱情和死亡的诗篇”。那时候的他,懦弱而决绝地爱过,苦于疾病折磨,跌倒在生命的虚无中无法起身。
而此时此刻,当这些问题变成全世界的问题,蒙克再次用画作回应这些。
他承认自己“生命中真正的突破来得非常晚,实际上在50岁时才开始”。
相比之前,蒙克的画多了很多层次,不再是抑郁或明亮之分,不再是纯粹的呐喊或相信。
而是真正的较量。
《星空》里多了人影——

《吸血鬼在森林中》多了场景——

《亚当和夏娃》比起《男人和女人》,同样是悲观绝望的爱情,描绘的却是人性而不只是人。

生命如此复杂,人们与困扰他们的永远在一起。
1918年,蒙克出版了《生命的饰带》的小册子,想要呈现的是“人们频繁谈及的那个关于生与死、爱与苦难的主题”。
这主题曾经是蒙克的噩梦,而如今变成他觉悟并馈赠于世界的方式。
当他给予时,自己也变得宽阔。
一战结束之后,蒙克又来到德国,并买下许多德国艺术家的作品,甚至用自己的所得去资助,鼓励他们在这个乱世中继续创作。
然后他的晚年继续遭受着磨难。从西班牙流感死里逃生后,蒙克又患上了眼疾;所剩不多的亲人相继离世;更错愕的是,当纳粹统治德国,蒙克的作品被定性为“颓废堕落”而被没收。
蒙克拒绝和侵略者来往——德国几乎是他的第二故乡,他又一次失去了“亲人”。
蒙克在晚年画了很多自画像,孤独和怀疑一如既往,但他已经接受。

医学或许能治疗蒙克的癫狂,但无法消除他对生命本质的怀疑。它越真实强烈,越让人无法安宁,而真正活着的感受也越强烈。
拯救毁灭的不是麻木,而是痛苦与挣扎给予的力量。
蒙克想把这力量给世界。
他去世后,把所有留存的作品都留给了家乡,如今成了蒙克美术馆最重要的馆藏。
我的艺术是一种自我坦白或表露。
通过它我试图搞清楚整个世界与我自己
是基于那个关键词上——是ego(自我),一种自我主义。
然而与此同时,我也一向认为并觉得,
我的艺术也可能有助于别人理解
他们对心智健全的求索。
——摘自《蒙克的私人笔记》,冷杉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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