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网待经——记新发现的明版《通玄记》和《古尊宿语录》残页

今年6月15日，向《上海书评》投出《再续“奇迹之年”——三折明版〈通玄记〉卷下残页》一文（7月15日刊出）后，我就琢磨这三折既然都是日本雅虎拍卖的同一卖家上拍的，那么从今以后就应该长期在这家蹲点儿，守网待经，看他会不会继续拿出新的《华严法界观通玄记》的卷下残页来。果不其然，7月9日晚10点16分，该卖家上拍的一折明版佛典残页结拍，从其内容、字体和版式上看，正是新出现的明版《通玄记》卷下残页，跟我以前已经确认的卷下七折为同版。这一折的内容是解释宗密（780—841）《注华严法界观门》“周遍含容观第三”里第九“相在无碍门”的起始部分（在下面的录文中用引号表示），相当于西夏文译本第29叶右半页第4行到左半页第3行（《俄藏黑水城文献》，第25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7月第一版，第364页）：

不坏相故〇次释（二）。初标举四句。“谓一切”下，标举也。问：何故此门多望一?《注》云“以一切”下，释也。谓其实亦有一望一等，故云“乃至四句”。“亦有”等者，同前八门亦有四句（文二）。初简异前门。《注》“此与”下，料简前门也。“前但此彼”等者，谓八门中一摄一切等，但将自一随对他一切，自一摄他一切时，便是自一入他一切法也。此乃敌体相摄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残页照片上不太清晰的“敌体”二字，西夏文译本误译或误抄作“全体”（按西夏文语序为“体全”，参李范文《夏汉字典》初版第0860和1602号字）。

到此为止，日本流传的明版《通玄记》卷下残页已经发现八折，希望将来能够有机会集齐。

其实，我是在8月25日凌晨4点20分才发现这折残页的，距其结拍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可见守网待经的蹲点儿工作我干得并不合格。日本这个卖家是专门做中国和日本古书生意的，此前曾上拍“元版古经断卷”一折，被中国人拍下后又放到孔夫子旧书网上拍卖，最后为我所得。残页内容如下：

不识好恶秃奴，便即见神见鬼，指东划西，好晴好雨。如是之流，尽须抵债，向阎 老前吞热铁丸有日。好人家男女被这一般野狐精魅所著，便即捏怪。瞎屡生！索饭钱有日在。 师示众云：道流，切要求取真正见解，向天下横行，免被这一般精魅惑乱。无事是贵人，但 今年5月7日晚10点15分，该卖家又结拍一折“元版”佛典残页，字体和版式与前一折相同，当为同一部书中的散页：

无得。若如是见得者，是真正见解。学人不了，为执名句，被他凡圣名碍，所以障其道眼，不得分明。衹如十二分教皆是表显之说，学者不会，便向表显名句上生解，皆是依倚，落在因果，未免三界生死。你若欲得生死去住脱着自由，即今识取听法底人，无形无相，无根 从内容看，这两折都属于禅宗古德临济义玄（生年不详—867）的语录。但是，在版本上，它们并非元版（日本卖家注为モンゴル[蒙古]版），而是明版。除了字体和纸张上的证据外，残留的千字文函号和册数“密五”更是直接暴露了它的明版身份。因为含有这两段文字且千字文函号为“密”字的经折本佛典，只能是《永乐南藏》本的《古尊宿语录》（四十八卷，千字文函号“密勿多士”）。 日本专门研究明代佛典版本的学者野沢佳美，不仅曾将立正大学图书馆珍藏的明版《华严法界观通玄记》卷上和卷中影印刊布（《立正大学图书馆藏明版佛典解题目录》，东京：立正大学图书馆，1999年3月初版），还把同馆所藏《永乐南藏》本《古尊宿语录》影印出版，并附解题（《立正大学图书馆所藏明代南藏本〈古尊宿语录〉》，东京：立正大学图书馆，1989年2月初版；我借阅的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本还是野沢佳美签赠竺沙雅章的）。

立正大学藏本是个残本，仅存卷第十四至十六，十八至二四（以上十卷属于“勿”字函），二八，二九（以上两卷属于“多”字函），三八，三九，四一至四四，四七（以上七卷属于“士”字函），一共十九卷，正好缺两折残页所在的“密”字函，无法将其与残页进行比较。 日本学者梶浦晋曾经指出，除《嘉兴藏》外，日本很少藏有像《洪武南藏》、《永乐南藏》和《永乐北藏》这类明代刊本大藏经，现存比较完整的印本只有山口县快友寺所藏《永乐南藏》（梶浦晋《日本的汉文大藏经收藏及其特色——以刊本大藏经为例》，《版本目录学研究》，第二辑，第444页）。野沢佳美也曾将快友寺本《永乐南藏》里的《古尊宿语录》影印出版（《〈古尊宿语录〉：山口县快友寺所藏明代南藏本》，东京：宗教典籍研究会，1989年6月初版），可惜我手头没有这部书。与中国的古书书店、拍卖会和拍卖网站经常能够见到《永乐南藏》的零册和残页（经常被有意或无意地当成《普宁藏》或《碛砂藏》来拍卖或出售）形成鲜明的对照，日本很少能见到《永乐南藏》的零册和残页。因此，作为日本流传的《永乐南藏》的标本，这两折《古尊宿语录》残页还是很值得购藏的。

附记：文章投出后的9月8日凌晨2点，我在同一日本卖家那里又搜到一折明版《通玄记》卷下残页，是今年5月28日晚9点56分结拍的。由于卖家将其标为室町足利时代古写经典《华严经探玄记》卷下上拍（但在残页旁边又粘着印有“明版 华严经探玄记下”的签条，未免自相矛盾），所以之前没有被我搜到。这一折是解释宗密《注华严法界观门》“周遍含容观第三”里第一“理如事门”中从“真理即与”到“亦如芥缾”一节，正好可以对接在《再续“奇迹之年”》里刊布的第一折（最后三字为“事事无”）的后面：

阂也。（文四）○一、正释。“真理”下，意由体空即成事故，事现即是理现也。二、喻显。“如耳目”等者，即喻见法眼唯一眼，喻体空能如理也。色等差别，喻所如事也。意云眼见青如青，见黄如黄，乃至长短大小等皆然。眼见如是，耳闻亦然。此犹难见。次喻云“如芥甁”者，缾喻能如之理也，盛多芥子，喻所如之多事也。此喻无理外事故，理全□事也。此

残页倒数第四字已残，参考西夏文译本相应的地方，应该是“如”字。

附记二：北京印千山2018金秋艺术品拍卖会古籍文献专场上拍的一折“普宁藏残页”【https://auction.artron.net/paimai-art0077591328/】，就是上文提到的第二折《永乐南藏》版《古尊宿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