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湖莲

2001年我去过一次武汉大学，是黄芳所在的大学。那年我上大三，在南京读一所军校。放暑假的时候，一个同学要去武大见朋友，于是我便和他一起从南京坐火车到武汉，顺便陪他到了武大。大一时我和她通过几次信，知道她住在梅园三舍。我辗转找到了那栋古色古香的小楼，楼下是一条水泥路，路的另一边是一片草地，有树和石凳子。那个上午，我在那条路上转了好几个来回，想象着她每天抱着书包或急或缓的走在这条路上，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照在她白皙的脸上。 最后一次见黄芳是1999年一月份，我们刚考上大学的那个寒假，初中的几个同学聚在一起搞聚会。我穿着海军学员军装，一种蓝色的粗布衣服，看起来应该有点傻傻的。那是个冬天，天气挺冷的，但阳光很灿烂。她穿着一件呢子大衣，大学生活没什么压力，她比高中的时候胖了许多。可惜我还是不够大方，见到她还是浑身不自在，没敢跟她说话。她依然是那样，看见我就好像没看到一样，就像陌生人一样。几个同学带着刚上大学的兴奋劲，不停的聊着大学的新鲜事，但我竟然没有跟她说上一句话。 自此十几年，我都没有见过她。我原来有过她一张相片，是通过她的朋友求了她好久才拿到的。那张相片是高一的时候集体组织去道观河旅游，她在一座寺庙的围墙边上照的。侧着身子的半身相，她的脖子非常光洁，上面细小的绒毛非常可爱。我时常盯着照片发呆，时间久了有一种上瘾的感觉。大三的时候，我终于下定决心把相片付之一炬。自此，我只能通过记忆来构建她的样子了。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海南三亚，全新的生活开始了。部队的年轻军官在这里还是比较受欢迎的，刚下来就有不少热心的同事和嫂子张罗着介绍女朋友。于是生活就进入了加速模式，恋爱，结婚，生子，平凡而充实。在心里，黄芳这个名字，以及由她带来的微痛的记忆，慢慢被凡尘杂事包裹，沉到了心的最深处。 从同学那里我也陆陆续续知道，黄芳大学毕业去了厦门一家公司上班。在读大学时谈了一个男朋友，是武汉一个银行的员工。在她去了厦门之后，就跟别的女人结婚了。后来她又找了一个新加坡籍的男朋友，她还跟男朋友来过三亚，但没有见我。04年非典的时候，听说她在北京考研，当时替她担心了一阵子。后来大概没有考上，又去了上海发展。她的生活如此颠沛流离，可见不是一个安于平常的女人，总想有大作为，大发展。而我则是一个俗人了，没有大理想大抱负，从农村走到城市我已经很满足了，希望能够一点一点的把生活过好就够了。 大学毕业后好几年，那时我和我老婆快结婚了。有一阵子我跟黄芳还有联系，居然能跟朋友似的在电话里聊聊天。有一天晚上，我接到她的电话，她说她在一艘船上，公司组织的旅游。她的语气挺颓废的，她告诉我她学会了抽烟，体重也爆瘦到90多斤。那次的电话让我很意外，我一直在脑海里试想着，一个清瘦的女孩倚着船舷，忧郁地抽着烟。但无论我如何努力，都不能看清她的脸庞。后来有一次她突然问我借钱，当时我正准备结婚了，而且老家要重修房子。我跟她说了一下我的困难，她生气了，就再也没有理我。那时部队的工资很低，才1500块，我手上也没有钱。不过我现在每次想起来都挺后悔的，为什么不想办法借点钱给她呢? 我和她都是在市一中读的高中，一个学校不是一个班。高中的教室有一个很大的窗台，上课前或者放学时，我最喜欢趴在上面，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搜寻她的影子。我经常在上厕所的时候，绕道通过她们教室门口，远远地看她一眼，有时候偶尔碰到她在教室外，也不敢打招呼，都是低头走过，心里砰砰乱跳。有一次下晚自习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她就走在我前面，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胺多酚突然大量释放，我竟然有一种特别幸福的感觉。这种感觉这一辈子只有过那一次，可能就是初恋的感觉吧！ 我初中开始喜欢她。我已经忘了喜欢她的理由，可能是因为她学习好，或者是她文静的性格，或者根本没有理由。初二刚开始学化学，她的名字的首字母刚好是HF，于是我就一直叫她氟化氢，这个外号后来在班里传开了。氟化氢是一种强酸，能够用来雕刻玻璃，她可能不喜欢这个外号，但我觉得很合适，因为我的心被她一点一点的腐蚀了。初中结束了，我以为我和她就要分开了。那年的暑假里不停地下雨，栀子花开的非常好。村子里到处弥漫着花香，像极了我的忧伤。我给她写了很多的信，大概有十几封吧，到学校去拿中考分数的时候托个同学交给她。中考成绩非常意外，我还比她高了两分，最后我们一起考上了一中。 高一时她告诉我要好好学习，不要想其他的事情。我给她写信，她也不回。我太过伤心，就割开手指写下了“恨HF”几个字。为了刺激她就让同学拿给她看，听说她为此哭了一个晚上，又让我觉得心有不安。这个事后来传开了，高二分文理班时她们班的一个男同学分到我们班。有一次聊天时，这个同学带着嘲讽的口吻说到，黄芳喜欢他们班的一个男同学，却还有一个傻B给她写血书。 刚上大学那会，我一直写信问她可不可以追她，她从来没有同意，信也是偶尔回一回。那时军校的电话很少，打一回电话要排一个多小时的队。有一阵我每个周末休息的时候都去电话亭排队给他打电话。最终我的努力都没有效果，我也慢慢冷却下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时我在想，如果当时我喜欢的是另一个女孩，我的初恋该多么美好。黄芳对我的影响，首先就是成为我评价女人的一个参照，要是路上遇到一个外形像她的女的，我都会盯着看好久。另外一个，就是严重打击了我的自信心，让我在跟女孩子接触时很没有信心。其实她一直不接受我，主要还是我不够优秀，家境比较差。高中时，她的母亲甚至托人告诉我家里，叫我不要缠着她。这件事让我耿耿于怀。 已经有好多年没有黄芳的消息了，想必现在早已结婚生子了吧。希望她不要像早些年时到处漂泊，能够有一个安稳幸福的家。 高一时，她借我的笔记去看，在上面写下了汪国真的一首诗，一直很喜欢。 最初的湖莲 了解你 是在你走了很久以后 仿佛不经意旋开了 一个不引人注目的瓶子 才发现这竟是一瓶 酿造在遥远年代的酒 无法与你痛饮 是我深深的遗憾 从此 生活常常像一个垂钓者 即使从今以后 再不会错过 可毕竟错过了你呵 风吹动的 总是记忆中最初的湖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