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
查看话题 >等东风

初识·似曾相识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高鼎《村居》
我记得,这是我第一次背到“东风”的诗句,居然有了一种暖意,或是正像春天来临时的感觉吧,多么不经意,便侵袭上心头。
王开岭在《春天一定要让风筝放你》的开头,也引了这首诗,在这袅袅春风中,也许正在承载着一只红色的风筝,承载了一个人对蓝天白云、对天上人间的念想。
毕竟风不是云,它不会时时出现,或许你在遇见它的时候,在忙着手头的文件或是锅炉,可也偏是那么一瞬,风便离开了。所以东风啊,你是可遇不可求。
可我还是,很期待与东风相遇,叙一叙,絮絮一语。
等待·望穿秋水
我大概是从夏天开始,便在等你了,东风。
无法忍受夏天从南方硬塞过来的那团巨热气流,阵阵辅热,沉重而难受,却无力抵抗,只有躲藏。于是扇着大蒲叶子的我,躺在石板凳上,喃喃着夏天该过去了吧。狗热得乱吠,知了在乱跳。
十四岁,豆蔻少女,在燥热的风中,成了七老八十的老伯。
东风,你该来了吧?
我满心欢喜,告别夏花的世界,或者说是把它们最后一片花瓣也送入了泥土,便约上三五好友,到城东的小树林去。小时候,大人常说,从东面来的人,一定先过小树林再进城。我心里料想,大概东面来的风,也是这样吧,我要第一个迎接它。
我们伸开手臂,闭上了双眼,却等来了头顶肩上的金黄落叶。风确是来了,它却是凉的,打在脸上,脸即刻干了。我睁开双眼,看到树枝在晃,地上落叶在打转,不禁打了个冷战。我知道,风是从西边来的。我哭了。
爷爷在家中执毛笔作字,“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那个秋天,闲时再也没有出门,在家与古书黄花作伴,再也没有出门的愿望,因为在等的,不会来。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心焦,也不要烦恼,阴郁的日子里要心平气和,相信吧,那快乐的日子就会来到。”
过年的时候,裹着大棉袄子,看着夜空中间绚烂的烟花,在刺骨、锥心的北风笼罩里,这烟花成了唯一的美丽。烟花多美啊,估计她也受不了这寒冷,才只绽放这么一瞬吧,我心疼那即逝的五彩。烟花离开的时候,冲在哆嗦的我微笑,是在可怜我躲不过这冬风吗?是我在心疼烟花?还是烟花在心疼我?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爷爷对我说,“过完年咯,春天来了。”
我不知道春天对爷爷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是生命的又一年延续吧。但我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想我眼里一定闪过一丝欣喜,但又不敢幻想。我被风侵袭过,被风伤害过,更痛的是,我被它欺骗过。
东风是什么?也许我与它相遇过,但我们都不曾抓住彼此。我有手,却不知道它的触感,它没有脚,却老是跑得让我找不到它。
但等了三季,我仍是不甘心,再等等吧。
我相信东风它一定是极美的东西,因而我又记起王安忆的一句话“美是凛然的东西,有拒绝的意思,还有打击的意思。”
东风它这般愿意打击我,大概是让我坚持等待极美的它吧。

邂逅·人间清欢
东风来的时候,我在写字。
在窗前书桌上描摹颜真卿的大字,却总是出神,宣纸上停顿了笔尖顿时洒下一大滩嘲讽似的墨渍。“道是无情却有情”终究未写完最后一字,便被连着宣纸一同进了纸篓。
世间很多美妙,都是注定好的。比如那一刻的我会恰好抬头,注定了那一刻那只红风筝恰好飞过我家院子,注定了它恰好卡在院子的大榕树上。一切都像是安排过,那么刚刚好。
我看见了。风筝的尾巴在飘动,一伸一展一收,节奏般地在随着什么东西飘动。它的主人隔着院子的墙在喊,麻烦把风筝摘下来吧,喊了几声,我才意识过来。
哎,好咧。
一踏出门,便像是被人从背后抱住一般,竟走不动了,我承认这混着春草花香的微风里,有股莫名的力量,把我的大脑拽住,把我的心牵住,以致我全身不能离开半步。是你吗,是你吗,东风?
一时觉着更加温暖了。是你吗东风,你是在回应我吗?
它却拥我更紧,我能感受到,那像是一双温柔但有力的手,从我身后的发梢拂过,带来了春天的气息,它应该是从东面来了,因为我闻到了东边小树林里橡木的味道。
我爱东风从东来,花心与我一般开。花成子结因花盛,春满乾坤饰凤台。”——朱元璋《东风》
原来你来的时候,是这等浪漫。你是人间清欢,我甘愿久久等待。
喂,好了吗。再不好我风筝线要断了。
院子外急切又无奈的声音传来。
哎,快好了快好了。
正伸手去摘,嘣。线断了。风突然加了劲儿,小红筝挣脱了了榕树,飞走了。在这空旷无云的蓝天下,这红色竟是如此显眼,它像是在炫耀自己,自由了。

院子外头在抱怨,抱怨声也在慢慢小了……
我却笑了,看着那点红逐渐远去,顺着东风,往西边去了。去吧,你该找回你自己了,我对它说,也对自己说。
我猛地清醒过来,风筝走了,东风也走了。
来不及穿鞋,我怕一低头再抬起,就找不到它了。
我一直跑一直跑,看着小红筝跑,跑过了陈家的果园,跑过了李家的鱼塘,我知道,只要风筝还在飘,东风就还在。
不知道跑了多久,它消失在我的视线中,终究是无法追上。
我回头走,低头的时候,恰好看见那串血迹的脚印,原来在追赶东风的时候,连疼痛都没有了,但是这时候,草不再摇摆,树不再乱晃,一切都安静下来了。风过了,我也开始感受到了锥心的痛。
路边花草正好,在已渐昏暗的夕阳之下,我才嗅到了春天的味道。“东风夜放花千树。”于是我在路边停下来,坐在路箕边,看着夕阳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很多时候,都是在忙命追随一件事情,却会无意中丢失了许多沿途的景色。追东风的我也是,生命也是。
就这样,我等待了许久的东风来了,又走了。再后来,还刮了许多从东边来的风。但我知道,那不是我要等的东风。
可无论如何,我已忘不了它来时,我们曾紧紧相拥,在春天的角落里。

重逢·未完待续
我又等了一年,它又来一次。我把写满思念的小纸条铺满在大榕树下。它来的时候,我听见屋檐上的风铃响了,跑出去的时候,它已经走了。
我把每张小纸条叠好,放进塞着木塞的玻璃瓶里,嗅到里面的味道。我觉得,我应该是留住了东风的,因为它就附在我的文字上。
年复一年,我一直留着这个瓶子,和这个念想。夏秋冬时,我总忍不住要看它。
原来·你是东风
已经过去四年了,离我第一次见东风。不是在追风筝的那一次。
朋友问我:你对东风就这么执着吗?
我说是。说的时候,看了一眼东方。
那年我十三岁,他比我高两个头,我在东边小树林里捡树叶做书签的时候,他在我面前写生,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一连半个月他都在那片树林里写生,而我变着法儿地想尽办法一连半个月去小树林见他。
你画的是什么?我问。真好看。
画你。他说,画一个春天的你。
速写板上是一个穿着花裙的女孩,在田野里,追着一只蝴蝶。不,是蝴蝶形状的红色风筝。
“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他吐了一句诗。此后我便天天背这首诗了。
你怎么不把自己画进去?
我在画里了,但是你看不见,因为我就是纸鸢下的东风。
可是我看不见你啊。
有些东西是不需要看见的,但是它就在那里,而且你会感觉到。
……
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在小树林里,依旧是第一次遇见他时那个地方。他说,我会回来的。
什么时候。我小心的地拽着他的衣角,企图这样能改变他的即将离开。
东风来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于是在一个十三岁女孩的目送里,这个少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消失在斑驳树影里,
我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且叫他作东风吧。
你知道吗?我在等东风,也在等你。
那个玻璃瓶的纸条,是我写的一首无韵的打油诗:
“昨夜又东风,红筝再入梦。日日长相思,君曾忆我否?往昔事历目,纸鸢东风驻。君何时归来?愿长久相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