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且慢!赵志明又喊了一句。老康那句大家都端起杯子。又深深咽了下去。
他在轮椅上的人,却还不肯安静的好好吃顿饭。她此时竭力压制心里的慌乱,看他又低头暗暗吩咐司机。司机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包厢。
一会儿功夫,司机推进一个小推车。9999玫瑰组成的一个巨大的花束,不,那已经是小小的花田了。当中是粉色组成的love和一圈深色的爱心。
小白,我记得你说过这个很好看。赵志明一副气不死先生不罢休的架势。大家又安静了下来。
“这顿饭,我看还是不要吃了。今天在场的都不是外人。”她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缓缓地说:“赵志明,你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消化。”
赵志明不慌不忙的操控着轮椅,再次来到她面前。“小白,我守护了你30年。整整30年。我也这样深深爱了你30年。我不急。可是,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我早上骗了你。我这个病已经是晚期了。”
她听到这里,方寸大乱。忽然间明白了,老康早上神情那么紧张,下午孙丽居然放下身段来找她。却原来,每个人都知道,还是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在场的人,包括先生都安静极了。大家看着他们两个就那样静静的凝视着对方。她再次泪流满面。她已经顾不得其他人,她就这样哭着望着他。她不能想象,她也从没想象过有这么一天。她可以接受他的离开,可以默默消化突然他的出现,可以默默忍受那这么多年背后的秘密。却还是接受不了他会永远离开。
“是因为这样,你才回来的?才回来找我!”
“我知道我这样很自私,可是你答应过照顾我到老,我现在不回来找你,我再也没有机会了。”他还是那么平静的样子,却没句话每个字都敲在她心底。
医院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到了老康和小田的手机上。小田和主治医师沟通了一下,果断对老康说,我们先把赵先生送回病房。他出来太久,恐怕病情要加重。
老康正犯愁呢。听到这里,二话不说示意司机一起,打算强行把这个顽固坚持的老头给弄回去。
她也听见了。她转头和先生说,“我和司机送他先回医院吧。先生,你替我招待大家。”
“今天,招待不周。让大家看笑话了。改天再请大家吃饭赔罪。”她起身离开座位,带头往外走。不出所料,司机开的是他的专用车,放下斜梯,轮椅就自己爬上车子。
她陪他坐在后座。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到了医院,整组医生都等在医院门口。她感受到了这种压力,更加让她心里不安。她本来就没理出头绪,现在却顾不上其他了。
他知道她心里想的,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不管怎样,都不要放弃我。”
“我不会放弃你的。”她总算给了他一句他想听的。等这一天,他等了太久。一度以为很容易的事情,他没想到会变得让他这么忐忑。他这才知道,可能一切和他想象的有很大不同。老康这些年偶尔提到的三言两语他可能太没放在心上。这个他以为自己深爱也深爱着自己的女人,变了。他察觉到这点时,心里终于慌了。
她那么了解他,比了解自己还多。看出了他的不安。回握他的手,跟在他轮椅旁,轻声说:“我一直在。”
当年她也这么说过,在他一再和家里顽抗坚持不住的时候。给过他力量。于是,他眼眶湿润了。
医生直接将他带到重症监护室,然后关上了门。留她一个人在门外。她不由得心里紧张万分,这个时候,又想抽烟了。
检查期间,门外,陆续的,老康到了,孙丽到了,小田则来回在病房查看各种数据。
她心里一点也不踏实,小田过来安慰她。“没事,我查看过了,现在还是稳定的。医生只是例行检查。”
门开了。医生示意她可以进去,她换上医院准备的消毒防护服,进去看他。诺大的房间,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那里。她心疼不已,跑过去,问他:“医生怎么说?”
“没事,本来晚上要输液的,我溜出去,医生担心了。”
他歇了歇,然后问她:“你能在医院陪我吗?”
“好。我一会儿回去换下衣服就回来陪你。”
“好的。顺便带一些衣服过来。好不好?”
她知道他希望她能一直陪着,这种像孩子般的依赖,他从前就这样,而且只对她才有。她红了眼眶。点头不敢说话,怕忍不住就哭出来。
“好了,你快去快回”
她出来后,外面人和医生围成一团。她看了看医生:“他今天晚上都要在重症吗?”
医生说:“按道理是的,但是赵先生坚持输液结束回病房。他那间病房设备也齐全,我也同意观察两个小时后,一切稳定的话可以让他回自己病房。”
她看了一眼孙丽,孙丽随她走了出来。老康也跟着过来了。
“他都这样了。你们为什么让他回国?”
孙丽想解释,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老康看了看孙丽,急了。“不是说没那么严重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丽哽咽地说:“他的性子,你们不是比我更清楚。当年那件事情过后,家里再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说什么。这病根也是当年引起的。”
老康马上闭嘴了。她隐隐觉得这事可能又和她有关,她想想既然个个包括小田都不跟她提,也没什么好问的。她就问了一句。“那么,谁能告诉我,到底有多严重?不能治了吗?”
孙丽摇了摇头就哭了出来。她见状无语凝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自己现在也是如同五雷轰顶。还接受不了现实。她低声说:“我回家去换套衣服,这几天我都会在医院照顾他。你们空了就来看他。”
走出医院,她才放声大哭,他还这么年轻。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她想起这近三十年,哪怕最初那段最痛苦的时间里,她也没恨过他。可是为什么偏偏老天却不肯放过他。
路人侧目,她也顾不上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司机把车停在边上,下车在一旁默默陪她。
哭痛快了。她觉得他就是自己的克星。她很多年没哭过了。她的生活是先生一直很爱护的照顾的,她的生意做的也是平平顺顺的,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伤心痛哭,甚至一点难过都没有的安逸平和。
上车后,她问司机:“你车上的香水是我放的吗?”司机尴尬地看了她一眼说:“第一瓶是的,后来赵先生就让我定期更换,十年了,一直是这个牌子。”
“很好,这个香水是静心的,但是这不是牌子,只是一个中医师自己调配的,并不出售。偶尔送朋友和病人的。”
“你还记得,谁定期给你的吗?”
她忽然想到这个。
“我每年都要去拿好几次的。我认得路。”司机不解她问这个干吗?但是还是如实回答了。
“好。你明天去那边一趟,要求换一款养神的。”她交代了一句。就闭目养神了。
家里,先生还在等着呢。她有点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