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
从来没人见过那头最令人恐惧，被称作利维坦的巨兽。只有最年长的水手听说过关于它的只言片语。故事从来不被认真对待，年轻的海员们站在新式舰船上，波涛汹涌不能晃动他们桌上的酒杯。
可依然有人散播关于利维坦的流言。这座海滨港镇上，人们始终没有摆脱或许是对传说，或许是对历史的恐惧。接连三十年的平静海岸吞噬了某些东西，甚至比风暴之日更有力量。利—维—坦，不再有人说出他的名字。如果没有手持长矛的半神英雄高喊，人们就无法说出说出他的名字。他被遗忘，但没有被消灭，被消灭的是恐惧，恐惧被恐惧消灭。
所以岸边随着清风摇荡的船，海桨生起锈来，救生筏被遗落在岸上，就连救生圈也被孩子们拿去戏水了。三十年风平浪静的海域不需要这些无用的累赘。
新式舰船的水手们连夜欢歌，酒杯被碰倒无人扶起，红色发酵过的葡萄汁液顺着甲板流淌入海。红色在水中渐渐氤开，像是金字塔边缘淌下来活祭的鲜血。
那就是诱来巨兽的饵。
起初只是比平日更大一些的风，海边椰林有枝叶落下。女人们开始呼唤自己在外玩耍的孩子。镇上的人并不知道这是巨兽还未发怒时的呼吸，咸腥味弥漫，他们觉得这不过是风稍稍大的一天。然而空气流动渐渐加速，海浪开始急切又难耐地拍打起礁石来。平日里如同雕像一样安稳的船舰也开始微微摇晃。可欢歌正盛，无人提起他们异常的晕眩，还以为只是酒精的作用。
晕眩越来越严重，许多人倒在甲板上爬不起身。他们想，今年的酒好过任何一年。就连船长也醉了，大副也醉了，船员们都醉了。东倒西歪的，他们还在互相嘲笑。船长的大胡子被酒粘成一绺一绺。大副的眼镜少了一片镜片。有人从甲板上落入水中，大家轰然爆笑。
终于巨兽看到了合适的时机，开始用背脊顶撞船底。轰，轰，老人们把这叫做疯狗浪。船员们试图站起来，可在巨浪的冲击下就连抓稳也是很难。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不只是酒精，然而一切已是徒劳。
巨舰开始左右摇晃，酒杯都倾倒在地，有人被玻璃划开了手掌，鲜血和着更多的饮料灌进海中。有人终于开始慌乱，好像看到自己流走的血。船长还在试图安抚大家，可是就连他，这船上最有经验的海员，也没见过这样狂躁的海面。他是晴天的船长。
又有人被撞下水去。利维坦露出了它巨大的嘴，将呼喊声都吞噬。船员们找不到救生艇，也没有可以攀附的地方。终于，舰船开始发出吱呀呀的叫，好像它也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和恐惧一般。船员慌乱奔逃，更多人被踩在脚下。
雨落下来，年轻船员满脸的污迹被雨水冲出条条沟壑，瑟瑟地，他向模糊的神祈祷，祷词和他成年礼上的一样虔诚。船长试图组织部下自救。他冲进驾驶舱，却发现无法起锚。这条船现在成了鱼线上蠕动挣扎的虫饵。窗外黑压压的天空下，海水也是不自然的黑色。那是利维坦的皮，会随着光线变色，如今终于被船长看到。
“啪”的闷响，船被巨浪挤压破了一条大缝，海水猛灌进底舱。那里还有很多没有参加狂欢的海员，此刻都无力自救，成为第一批被利维坦唾液淹没的人。吃水线越来越深，倾覆不过是早晚的事。被困在这座海边的钢铁巨礁上，黑水渐渐没过脚腕。然而这时风突然平静下来。天虽然黑，但没有继续落雨了。一时间除了惊叫和船吱吱下沉的声响外，海浪一片平静。利维坦像是吞食猎物的蟒蛇，缓慢又安静地咽下今天的贡品。
大批海员开始溺水。他们试图朝海岸的方向游开。然而舰船快速下沉时卷起的漩涡让他们无力脱逃。顺着水中看不见的水流，年轻人一个个被吞进口中，最终成为海底废墟永久的居民。从水面下看来，海还是蓝的。海底的泥沙上露出一个眺望台的塔尖，那是过去沉没船只的遗迹。除了挣扎窒息的人之外，只有遗迹中尸骸张大的嘴见证了上一次利维坦猎食时制造的恐惧，只有他们还记得流言中的平安祷词。
“利维坦，贪婪之神！你用恩赐的安宁喂养肥胖的灵魂。利维坦，酒液之神！你用恩赐的迷醉喂养瘫痪的灵魂。利维坦，自由之神！你用恩赐的自由喂养自由的灵魂。牧神！渔神！圈定我生长之草场的泰坦，捞起我死亡之铁网的巨灵。”
招呼孩子回家的女人们没有注意到十几海里以外的变故。风暴平静后她们在凉棚下闲聊，言语间目光投向乌浊一片水域，等待将从海上归来的丈夫。
可依然有人散播关于利维坦的流言。这座海滨港镇上，人们始终没有摆脱或许是对传说，或许是对历史的恐惧。接连三十年的平静海岸吞噬了某些东西，甚至比风暴之日更有力量。利—维—坦，不再有人说出他的名字。如果没有手持长矛的半神英雄高喊，人们就无法说出说出他的名字。他被遗忘，但没有被消灭，被消灭的是恐惧，恐惧被恐惧消灭。
所以岸边随着清风摇荡的船，海桨生起锈来，救生筏被遗落在岸上，就连救生圈也被孩子们拿去戏水了。三十年风平浪静的海域不需要这些无用的累赘。
新式舰船的水手们连夜欢歌，酒杯被碰倒无人扶起，红色发酵过的葡萄汁液顺着甲板流淌入海。红色在水中渐渐氤开，像是金字塔边缘淌下来活祭的鲜血。
那就是诱来巨兽的饵。
起初只是比平日更大一些的风，海边椰林有枝叶落下。女人们开始呼唤自己在外玩耍的孩子。镇上的人并不知道这是巨兽还未发怒时的呼吸，咸腥味弥漫，他们觉得这不过是风稍稍大的一天。然而空气流动渐渐加速，海浪开始急切又难耐地拍打起礁石来。平日里如同雕像一样安稳的船舰也开始微微摇晃。可欢歌正盛，无人提起他们异常的晕眩，还以为只是酒精的作用。
晕眩越来越严重，许多人倒在甲板上爬不起身。他们想，今年的酒好过任何一年。就连船长也醉了，大副也醉了，船员们都醉了。东倒西歪的，他们还在互相嘲笑。船长的大胡子被酒粘成一绺一绺。大副的眼镜少了一片镜片。有人从甲板上落入水中，大家轰然爆笑。
终于巨兽看到了合适的时机，开始用背脊顶撞船底。轰，轰，老人们把这叫做疯狗浪。船员们试图站起来，可在巨浪的冲击下就连抓稳也是很难。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不只是酒精，然而一切已是徒劳。
巨舰开始左右摇晃，酒杯都倾倒在地，有人被玻璃划开了手掌，鲜血和着更多的饮料灌进海中。有人终于开始慌乱，好像看到自己流走的血。船长还在试图安抚大家，可是就连他，这船上最有经验的海员，也没见过这样狂躁的海面。他是晴天的船长。
又有人被撞下水去。利维坦露出了它巨大的嘴，将呼喊声都吞噬。船员们找不到救生艇，也没有可以攀附的地方。终于，舰船开始发出吱呀呀的叫，好像它也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和恐惧一般。船员慌乱奔逃，更多人被踩在脚下。
雨落下来，年轻船员满脸的污迹被雨水冲出条条沟壑，瑟瑟地，他向模糊的神祈祷，祷词和他成年礼上的一样虔诚。船长试图组织部下自救。他冲进驾驶舱，却发现无法起锚。这条船现在成了鱼线上蠕动挣扎的虫饵。窗外黑压压的天空下，海水也是不自然的黑色。那是利维坦的皮，会随着光线变色，如今终于被船长看到。
“啪”的闷响，船被巨浪挤压破了一条大缝，海水猛灌进底舱。那里还有很多没有参加狂欢的海员，此刻都无力自救，成为第一批被利维坦唾液淹没的人。吃水线越来越深，倾覆不过是早晚的事。被困在这座海边的钢铁巨礁上，黑水渐渐没过脚腕。然而这时风突然平静下来。天虽然黑，但没有继续落雨了。一时间除了惊叫和船吱吱下沉的声响外，海浪一片平静。利维坦像是吞食猎物的蟒蛇，缓慢又安静地咽下今天的贡品。
大批海员开始溺水。他们试图朝海岸的方向游开。然而舰船快速下沉时卷起的漩涡让他们无力脱逃。顺着水中看不见的水流，年轻人一个个被吞进口中，最终成为海底废墟永久的居民。从水面下看来，海还是蓝的。海底的泥沙上露出一个眺望台的塔尖，那是过去沉没船只的遗迹。除了挣扎窒息的人之外，只有遗迹中尸骸张大的嘴见证了上一次利维坦猎食时制造的恐惧，只有他们还记得流言中的平安祷词。
“利维坦，贪婪之神！你用恩赐的安宁喂养肥胖的灵魂。利维坦，酒液之神！你用恩赐的迷醉喂养瘫痪的灵魂。利维坦，自由之神！你用恩赐的自由喂养自由的灵魂。牧神！渔神！圈定我生长之草场的泰坦，捞起我死亡之铁网的巨灵。”
招呼孩子回家的女人们没有注意到十几海里以外的变故。风暴平静后她们在凉棚下闲聊，言语间目光投向乌浊一片水域，等待将从海上归来的丈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