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爱一个人
查看话题 >彼岸花 （连载 11-13）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选自《佛经》
写给人世间所有既不能相守，也不能相忘的爱情。
十一 千年之吻
第二天一早，佳羚把箱子收拾好，到了楼下，若泽已经坐在那里等她。他穿着浅色的衬衫，刚刚洗过的头发吹得整整齐齐，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肥皂香，整个人显得干净又清爽。看见佳羚，笑着迎上来，接过她的箱子。佳羚发现他并没有带箱子来，有点疑惑。若泽笑着说：“你把这里退了吧，我们俩都可以住会议中心。”
原来，若泽早上下来，在电梯里刚好碰见维多利亚，也拉着箱子。原来，她有事要在今天的会议结束后就提前赶回去，正准备去退房。若泽讲明情况，维多利亚说：“没问题。我就在楼下餐厅用餐，等你的同事过来。”
若泽带着佳羚找到维多利亚。三人到前台，维多利亚结了前一天的帐，把剩下的天数转到了佳羚的信用卡上。
这一天的会议安排很紧，连中午吃饭的时间都在听讲座。一直到了晚上，若泽和佳羚找了一家越南餐馆吃了晚饭，就在街上散步。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在擦肩的游客和情侣中，他们随心所欲的游逛，看街景，看大海，看沙滩。他们谈这座城市的历史，街头的建筑，谈各自儿时的经历。若泽出生和成长在一座海岛上，对海自然不陌生。佳羚小时候也有随父母在大连生活过的经历，更多了对海的话题。他们看到了如此相近的彼此：那成长的过程中，早熟而敏感的少年，孤独的看着大海和渔船，怀着对海的敬畏，和对远方的无比向往，梦想着有一天在海上扬帆远行。而如此远隔的两个人，却因命运的安排，如今并肩走在这异国城市的街道上。原来全世界的海水，其实都是相连的。佳羚看到的海，就是若泽看到的海。
回酒店的路上，若泽忽然问：“明天想不想逃会？”
“逃会？去干什么？” 佳羚有点兴奋的问。
“明天下午的日程比较松，这里有一个有名的州立公园，在一个小岛上。我带来了我的相机，我们去拍海边夕阳。”
“太好了！”佳羚像个准备逃学的顽童一样，充满着期待，若泽看着她，笑而不语。
回到酒店，佳羚发现若泽的房间其实和她在一层楼上，只隔了几个房间。互道晚安的时候，两个人的眼光好像在彼此脸上多停留了一秒钟。
第二天开完上午的会议，匆匆吃了午饭，两个人就来到码头，坐着一艘小小的轮渡，去到若泽说的州立公园。佳羚穿着一件无袖紫色印花的棉质长裙，把一头长发蓬松的辫了个大辫子，背了一个帆布的双肩包。若泽穿着白色体恤，背了一个巨大的旅行包，里面装着他心爱的佳能相机和三角架。
到了岛上，到处都是雪白的沙滩，湛蓝的海水格外平静清澈，浅的地方可以看见透明的阳光。两人沿着海滩漫步，脱下鞋子光脚踩在细软的沙子上。
一个向游客兜售贝壳的老人向他们打招呼：“Hello ,Sir！Would you like to buy some beautiful shell for your beautiful wife ?” 老人误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
佳羚红着脸要走，若泽却站着不动，问佳羚：“喜欢哪个？”
佳羚看了一下那些五颜六色的贝壳，一眼就看中了一个巨大的扇贝。深紫的颜色，艳丽而神秘，上面有着橘红色的斑点，紫色由深到浅，到了边缘变成雪白，一条条纹路清晰可见。
若泽就好像和佳羚心有灵犀，拿起扇贝说：“This one , please.”
“Perfect！ It matches with your wife's dress！” 老人也连声赞叹，认为这扇贝上的紫色像极了佳羚的长裙。
在岛上的咖啡馆，两人悠闲的听着海浪，消磨时光，直到太阳偏西，又来到海滩上。若泽选了一个有礁石和沙滩的地方，支好相机。太阳渐渐西沉，海天相接的地方，成了一片灿烂的桔红色，几朵云彩像在燃烧一样耀眼，刚才蓝色的大海，仿佛成了沸腾的金色，白帆点点，波光荡漾，一群群海鸥在夕阳下盘旋，海浪泛着泡沫冲上海面，那白色的沙滩也被镀上了闪亮的红晕。
“太美了！”佳羚面朝大海，被这神奇的景色迷住了。
“佳羚!” 若泽在一旁叫她。佳羚侧过头，只见若泽举着相机对着她，在她回头的刹那，连按了几下快门。
那一天，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晚上在一家小小的意大利餐馆，两人点了海鲜意面，和白葡萄酒。小餐馆里温馨的烛光，映在两个人的脸上，都有些朦胧的光彩。若泽看着佳羚，又情不自禁的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现在这样子很美。”
“你又甜言蜜语了。”佳羚嗔怪他。
“我不是甜言蜜语，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佳羚不解地看着他。
若泽打开背包，把电脑摆在餐桌上，又抽出相机的磁卡，插进电脑里，噼里啪啦的按了几个键，不知在捣鼓什么。过了一会，他满意地笑了，把电脑屏幕转过来，对着佳羚。
佳羚惊呆了。
占满电脑整个屏幕的，是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和大海，海边的礁石前面，站着一个穿紫色长裙的女子，蓬松的发辫搭在肩膀的一侧，额前几缕被风吹乱的发丝，被海风撩起的裙踞，勾勒出她玲珑的身段，脚下是白色的浪花和金色的沙滩。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和两条裸露的匀称的双臂上。女子侧头看着镜头微笑，脸上由内到外洋溢着快乐的光彩。她整个人的姿势，显得自信而又充满活力，而看着镜头的眼神，却说不出的温柔而妩媚，还带有一丝丝不易觉察的任性和挑衅。这是她吗？佳羚看呆了。
“怎么样？你不觉得她很美吗？”若泽问。
佳羚安静的点了点头：“是的，她是很美。只是，她只有在你的镜头下才这么美。”
“她在我的眼中，每一刻都是这么美。”
不管佳羚心中再怎样祈求时光停止，那个完美的一天终于要结束。在酒店的走廊里，若泽看着她拿房间钥匙开门，却站在她身后，没有走开。她听见他的呼吸加重，眼睛里燃烧着一簇亮晶晶的火焰。佳羚的心跳剧烈起来，她的喉咙发干，难以呼吸。他和她这么近，让她想起了那一天她咬破嘴唇，他温柔的捧起她的脸，还有前天她受了惊吓，他紧紧的搂着她，抚慰她。他的手，那么轻柔，他的双臂，那么有力，他的怀抱，那么安定。她想贴近他，感受他的温暖。哦，若泽，若泽，只要你像那天一样，再温柔的拥我入怀……
“晚安。”若泽低沉的说。他没有看她，转身走到了他的房间，开了门，头也不回的进去了。佳羚听见他的门“卡哒”一声关死的声音，如梦初醒，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发了半天呆，心里忽冷忽热，不知如何描述。
第二天开会，两个人都有些情绪低落。今天是会议的最后一天，明天一早，两人就要坐飞机回到各自的城市。这一天，佳羚都被一种怅然的情绪包围。虽然她和若泽只不过是像平时一样分别过个周末，周一就会在学校再见，可是她总觉得就好像要和他久别一样，心里充满不舍。若泽好像比她更加阴郁，闷闷不乐。
会议结束后 晚上还有一个社交的鸡尾酒会。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参加，就在酒店附近一家日式料理吃了晚餐。佳羚吃了一点就饱了。她从包里掏出昨天若泽给她买的扇贝，放在桌上欣赏。那扇贝的内面是鲜艳的橘黄和粉红，像极了昨天的夕阳，正面是冷艳而高贵的紫色，静静的躺在木质的桌面上，散发着神秘的光泽，就好像隐藏着无数的故事，又诉说着不可预测的未来。佳羚用手指轻轻滑过上面的纹路，就好像在探究它的秘密。她做这一切的时候，若泽看着她，默不做声。
回到酒店大堂的时候，若泽让她先上去，说他房间里Wi-fi 信号不好，要在这里处理几份邮件。佳羚感觉，他好像在避免像昨天一样和她一同回到房间。这样的回避意味着什么？佳羚不敢多想。若泽明天的飞机比佳羚的晚一个小时。他说：“明天早上七点我在这里等你，我们一起去机场。”
两个人第二天早早到了机场，顺利过了安检，若泽先陪佳羚一起到了她的登机口前的候机区域坐下，买了咖啡和早点。两人坐着，不说话。也许机场总是一个让人伤感的地方。佳羚的心像被什么堵着。和若泽，在这几天里，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说不出来。可是，总是有什么不一样。而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的一切，那些美妙的时刻，那些让她脸红心跳的感觉，一回到家，他们就要把它一笔勾销，就当从来也没发生过一样，回到现实的生活中去。佳羚知道，这才是她难过的真正原因。
“佳羚……” 若泽叫她。
她转头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有着复杂万千的情绪，她无法一一分辨，却看到那清澈的眸子里，一抹难掩的忧郁。
佳羚期待的看着他，若泽沉默了半天，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低下了头。
广播里面传来声音，佳羚的航班要准备登机了。
佳羚站起来，拎着箱子，低声说：“我走了。”
若泽也跟着站起身。她忽然觉得一种对他的强烈的不舍和依恋，让她有要流泪的感觉。她连再见也不敢说，拉起箱子头也不回的走到了登机的队伍中。
过了好一会，她觉得若泽一定已经离开去自己的登机口了，就回过头去，看向刚才的地方。
她蓦然发现，若泽竟然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痴痴的看着她。
在往来穿梭的人流中，若泽的身影显得如此孤单，落寞。
佳羚的心无端的剧痛一下。她忽然不顾一切的跑出等候登机的队伍。若泽张开了双臂，一下子把佳羚揽进了怀中。
“哦，佳羚，佳羚，佳羚……” 若泽紧紧拥抱着她，把她几乎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就好像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他的下巴抵住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着她的名字，声音暗哑而又热切。佳羚抬头去看他的脸，他也正低头看她。佳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一秒，若泽的唇已经找到了她的唇。若泽的舌头霸道而又蛮横的冲进她的嘴里，疯狂的亲吻着佳羚，带着一种世界末日的绝望和狂放。佳羚狂乱而迫切地回吻着他。在这一刻，她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只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血管中奔流。她看不见东西，只觉得眼前是炫目的闪电和光亮。她感受不到别的，除了若泽滚烫的唇，炽热的身体，和要让她窒息的拥抱。佳羚觉得天旋地转，好像两团星云飞速碰撞了，发出令人眩晕的光和热，把她原来所熟悉的世界和轨道，撞击成无以复加的碎片。
那一天，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并没有人对他们多看一眼。在别人眼中，他们不过是两个难分难舍的情侣，在机场，每天上演着千百个这样的缠绵悱恻。而对佳羚和若泽，却成了改变他们一生的一刻。
“宝贝，宝贝，你该走了。”不知过了多久，若泽艰难的把自己和佳羚分开，在她耳边喘息着说。
佳羚这才注意到，登机口已经寥寥落落。她赶忙拎起自己的拉杆箱，一边朝登机口走去，一边回头看着若泽。若泽朝她挥了挥手，她转过一个弯去，他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当飞机呼啸而起，穿过云层，佳羚的心还在咚咚地跳个不停。她的思绪紧紧的系在若泽身上，她仿佛还能感觉到他火辣的吻和热烈的拥抱。她无法思考，心里又甜蜜又苦涩，又兴奋又惶恐。
当她终于走出机场回到家的时候，看到了手机上若泽的短信，用英语写的：“Just landed. Miss you so much. Can't wait to see you on Monday. 着陆了。好想你。周一见！”
十二 冰雪和火焰
这个周末，佳羚过得恍恍惚惚，心不在焉。一方面，她强烈的盼望着周一的到来，这样她就可以再见到若泽。她对他如此的思念，她渴望他的拥抱，渴望他热烈的吻，渴望他看她的眼神里那深不见底的柔情。另一方面，她又害怕见到他。他们之间，现在是怎样一种关系，她该怎样在工作中每天面对他？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又会怎样发展？这些问题折磨着她，让她夜不能眠。
终于到了周一，佳羚有点忐忑的来到办公室。若泽大概一直在等她的到来。一听到她来了，立刻走进她的办公室，一下子把她拥在怀里，捉住她的唇贪婪的一阵热吻，才把她放开。佳羚红着脸退后几步说：“小心别人看见。”
“宝贝，我好想你。”若泽轻轻说。他微笑着看着佳羚，从包里掏出两个黄灿灿的面包，放到她手里：“你的早饭。”
佳羚一看，是以前若泽带来过的，他家附近一家台湾点心店做的烤面包，一种夹着奶油核桃仁，另一种夹着甜甜脆脆的酸菜，都是她对他说过爱吃的。看来他一直记在心里。
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黑木雕花三角支架，说，“我周末逛了好几家店，终于找到这个合适的架子，给你放那个扇贝。”
佳羚把贝壳拿出来，摆在架子上，不大不小正合适。她的书架上，从此就多了这么一个别致的装饰品，带着那天的阳光和海风，还有被误解成夫妻的窃窃的甜蜜，伴随着紫色的飞扬的长裙。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像梦一般的不真实。若泽每天像个孩子般的开心，脸上神采奕奕，实验室里经常传来他和学生们说笑的声音， 和他爽朗欢快的笑声。系里教授们做研究汇报的时候，若泽愈发从容自信，思路敏捷，才思如泉涌。中午他来找佳羚一起吃午饭，晚上开车送她回家。她一坐进他的车里，他就用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紧紧的抓住她的手，一路上都不放松。他和她说今天动物房里发生的事情，学生们的趣事，实验的进展，他最近看的书。红灯的时候，他就转头看着她微笑，就好像永远看不够她的脸。每每这样的时候， 佳羚的心也被喜悦和幸福涨满。和若泽在一起的每一刻，她都好像走在高高的，软软的云端，有金色的阳光照亮了她浑身的每一个角落。
他把她送到火车站的停车场，总是先找一个僻静的远远的角落把车停下，然后捧着她的脸，俯下身子吻她。这时候他的吻是轻柔的。他的唇若有若无的轻触她的唇，他的舌尖温柔的滑过她的唇，轻轻地抚弄她的舌尖。他吻她的脸颊，她的耳垂，他吻她的脖子，和她锁骨交汇的地方那个性感的凹陷处。他火热的气息，和酥酥痒痒轻吻，让佳羚觉得她的身体从里到外在一点点的发热，融化。当他的唇再回到她的唇，她已经迫不及待的用舌头勾住了他，热切地和他缠绵交绕在一起，贪婪的依恋着他，吸取着他，像干渴的人依恋着一眼甘泉。佳羚从不知道，接吻可以这么美妙，像吸食鸦片的人，忘乎所以如入云端般的妙不可言，又难分难舍，欲罢不能。她更不知道，她可以如此霸道而痴狂的亲吻一个男人，她不让若泽离开一丝一毫，她搂住他的肩膀，她的舌头探向他的喉咙深处 ，她想占有他的一切。若泽的吻，早已不再是温柔细腻的了。他像笼中的困兽 ，变得狂野，强劲，迫切，热烈。佳羚觉得她像一只被暴风雨袭击的小船，随时就要被波涛吞灭，她只能紧紧的抓住若泽，任他带着她在惊涛骇浪中跌宕起伏。
当两个人不得不分开的时候，车子里只听见他们粗重的喘息，车窗上已经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佳羚把头深深的埋在若泽的臂弯里。她不敢抬头看他的脸，也不敢面对自己。
哦，若泽。那个温文尔雅，博学多才的若泽，那个温柔体贴，英俊潇洒的若泽，那个洞悉她内心，深察她灵魂的若泽，那个是她的朋友，她的同事，她的兄长一般的若泽。她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如果他是一个牢笼，她已经深陷囹圄。如果他是一个深渊，她已经纵身一跃，如果他是一杯毒酒，她已经一饮而尽，如果他是大海，海水已经没过了她的头顶，她已再无出头之日。
可是，现实就像一座冰冷的墙，顽固的，沉默的横在佳羚面前。每天一回到家，见到孩子，佳羚心里就充满深深的负罪感。她有家，有丈夫，有孩子。她和若泽，算怎样一回事呢？
她想起以前，也经常从别人的八卦闲聊中，听到谁和谁出轨，有了婚外情的故事。那时侯，她总是觉得，既然不爱了，就应该离婚，然后再去展开一段新的恋情。从骨子里，她是一个保守的人，又对爱情有着执着单一的想法。她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既有配偶有又情人的生活，觉得那是对两个人同时的不忠和背叛。
而现在，她不得不艰难的面对自己：她就处在这种状况之中。她知道她爱着若泽，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在她单纯的观念里，这代表着她要和君伟离婚。
离婚？这个词蹦出来，有点吓了佳羚一跳。说实话，她和君伟的婚姻，虽然已经不剩下多少实质，但两人还共同维持着一个家，还没有闹到要离婚的地步。而且，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佳羚记得，有一次和君伟争吵过后，凯琳曾经担心的问她：“妈咪，你和爸爸会 get a divorce 吗？”
佳羚吓了一跳，问她 ：“你从哪里听来 divorce 这个词？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我们班上的珍妮，她的爸爸妈妈就got divorced. 她说她恨他爸爸，说他和一个女人跑了，不过，”凯琳小声神秘的对佳羚说，“她用的是那个不好的字，是B开头的那个……”
佳羚赶忙制止她：“凯琳，你知道的，我们不用那样的字眼说话。”
“当然，妈咪，我只是想问你和爸爸。我不想你们get a divorce, 因为我可不想恨爸爸呀。我去问过凯文你们会不会divorce，可是他说他不知道。”
佳羚知道凯琳一向崇拜哥哥，在她眼里，哥哥是无所不知的。而凯文说不知道，一定让凯琳很紧张。而凯文，他的小脑子里又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说不知道而不是否定？佳羚知道凯文是个敏感而早熟的孩子。她和君伟在家里争执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撕破脸大吵大闹，所以有时也没有刻意避开孩子。看来，以后还真得小心注意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佳羚白天和若泽的种种甜蜜和幸福，到了晚上就变成痛苦的挣扎和煎熬。她知道她不能这样下去。
和君伟离婚吗？君伟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对两个孩子还是尽心尽力，呵护有加。佳羚平时忙着上班，孩子们和君伟相处的时间长，自然也依赖他，凯琳这么大了还会在君伟怀里撒娇。如果离婚，就算君伟同意，他和婆婆也会拼了命和她争孩子的。就算孩子判给她，她每天工作，能有时间来回接送他们的各项活动吗？抛开这一切不说，会对孩子的心灵造成什么影响？到时候，凯琳就不会像她的同学珍妮那样恨爸爸，而是要恨她这个妈妈了吧！佳羚不敢想下去。
那么放弃若泽？这个念头一出来，佳羚的心就像被利刀刺了一下，剧烈的疼痛。她怎能放弃若泽？他是她身体里的光亮，她心头的那团温暖。
有一次，若泽开车送她回家的时候，给她讲他看过的一部电影。电影的开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奶奶，和孙子的对话。老奶奶在筛着一大簸箕的米。她一手拿起一根绣花针，另一只手抓起一大把米，让米粒像细细的流水一样落下。绝大部分米粒，根本没有碰到绣花针，就从旁边落下了。少数的几粒，击中了钢针，却被弹开了。老奶奶语重心长的对孙子说，活在世上，茫茫人海中，多少人茫然的擦肩而过。要遇到一个相知相爱的人，就像一粒米，刚好落在针眼里被卡住了那样难得啊！
“你就是我的那粒米。” 若泽对她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看着她，亮亮的。他脸上的神情，是坚定的，近乎神圣。
你也是我的那粒米。我不知道命运为什么让我遇见你，可是我要一直紧紧的把你握在手心。佳羚想。
那么，只能和君伟离婚？
佳羚忽然想到，她还不知道若泽是怎样想的。就算她和君伟离婚，若泽会和他太太离婚吗？也许，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打算，也许，他只是需要一个情人，毕竟，他在这座城市只是单身一人啊。
佳羚有些心神不宁。她觉得应该和若泽好好谈一次。
那天若泽把车开到离佳羚家火车站不远的一家咖啡店。两人要了咖啡，面对面的坐下。若泽敏感的知道佳羚有心事。他耐心的等着她开口。
可是佳羚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了半天，她说：“我不知道你怎样看待我们的关系。其实，我是一个很保守的人，不能认同婚外情，也不会玩感情游戏。我不知道我们这样子，该怎样继续下去。”
若泽握住她放在座上的一只手，看着她的眼睛说：“佳羚，我知道你不是随随便便，玩弄感情的人。我也一样。相信我，和你在一起，我不是为了一时新鲜，猎奇，而是要认真，长久的。”
可是，怎样才是认真，怎样才能长久？
“你会和你的太太离婚吗？”佳羚不知怎的，脱口而出。
若泽一下子有些愣住了。
其实，这些天，他还没有从一种不敢相信的梦想成真的感觉里回过味来。那天他在V城开会和维多利亚聊天的那一刻看到佳羚的身影，他心头就充满抑制不住的激动。当他在海边的栏杆旁找到她的时候，他几乎想把她小小的身子一下子抱在怀里。那天她带着那串珍珠项链，更衬托出胸口的肤白如雪。他可以看见她脖颈后面细细的发丝，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她脸上喝了香槟酒以后泛出的光泽，让他情不能自禁。那天和她身体上的接触，让他对她的渴望燃烧到了极点。他不知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够让自己和她分开。好几次，包括那天在她房间门口，他觉得自己几乎要控制不住冲动。在机场的时候，他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他恨自己没用勇气对佳羚说出内心的感觉，但他不敢冒犯她。当她出乎意料的跑出人群投进他的怀抱的时候，他积压已久的感情终于爆发了。而让他更加狂喜不能相信的是，佳羚居然以同样的热情回应着他。
他一直认为这只是一个梦，他还没有从梦中回味过来。在梦幻和现实的游离之间，他也开始想到了他和佳羚的未来，他想和她在一起，她就是他梦想中的想要相伴一生的爱人。她的聪慧敏锐，她对事业的热情执着，她优雅单纯的气质，还有她安静的外表下掩藏着的不为人知的激情和奔放，让他痴迷不已。
只是，他不敢一下子想得太远。虽然凭着他细腻的直觉，他看到佳羚淡定满足的外表下若隐若现的孤独，但她看似有个安定的家庭， 两个可爱的孩子，他不敢想象她会为了他牺牲这一切。而他自己，也不止一次想过了和惠欣离婚。只是，他还没有想好，该在怎样的时候，以怎样的方式提出来。若泽是那种说到做到，一诺千金的男人。一件事情没有行动之前，或是还没有一个周全切实的计划之前，他是不愿空头承诺的。被佳羚猛然问到和惠欣离婚的事，他一下有点措手不及，不知该怎样給她一个诚实的答案。
而就是这样一瞬间的错愕和迟疑，已经让佳羚看在眼里。她的心，忽然像被锤子重重的击打了一下，开始碎裂。
原来，他真的没有想要和太太离婚。原来，他只是想和她维持一份情人关系。而她，居然在为了他和她的将来，竟然想要做出伤害她的孩子的事情。她是多么的傻啊！
她的心，痛得麻木了。不等若泽反映过来，她若无其事的接着说：“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像我，也不可能和我的先生离婚的。我们俩，没有什么未来。我不想因此而破坏了你我的家庭。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佳羚不知道她怎样说出了这一番话。这好像完全不是她约若泽出来的初衷。怎么前一刻还甜蜜无比，忽然已经要和他分手了。不不不，这不是她想说的，她要将这些话收回， 她不能离开他，她离不开他……
她惨白着一张脸，浑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手脚发凉。
若泽呆呆的看着她，神色茫然，就好像失语了一样，只是慢慢的松开了握着她到手。他被这突然的变故击懵了。
佳羚慢慢站起身，说：“你回去吧。我自己走到火车站就好了。”
若泽还是没有作声，就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等他緩过劲来，佳羚已经不见了。他追出咖啡店，茫然四顾，却已看不到她的身影。
十三 爱有天意
接下来的日子，佳羚像生活在黑暗的深渊中。她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没有胃口，晚上经常失眠。她受不了每天在班上看到若泽的身影，她受不了看着他经常呆呆的坐在实验台前，深深的低着头。她受不了他看她的眼神，里面是痛苦，茫然和渴望的交织。多少次，她想冲上去抱住他，跟他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要什么未来，也不需要你和你的太太离婚。我只要你，只要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只要你像从前那样抱着我，吻我，在我耳边叫我的名字。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可是她不能。她所有受过的教育和观念，都不能允许她去做一个仅仅在他单身一人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情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对若泽的爱，和她自己的婚姻关系。
在理智和感情的折磨中，她整天恍恍惚惚，做实验的时候， 不是加错了样品，就是算错了剂量。当有一天早上阿力克斯跑来找她说，在负80度冰柜里怎么也找不到几管极其重要的RNA 样品的时候，佳羚忽然想起，这是她前天用了忘了放回去，已经在室温下过了两天。RNA属于对温度极其敏感的样品，室温下极易降解，而阿力克斯的这个实验，又对RNA的质量有极高的要求。佳羚只好深深的道歉，并立刻帮他重新开始复苏细胞，重做实验。这样一来，要耽误几个星期。
佳羚回到办公室，深深的自责。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唯一能想出的解决办法，就是更换工作，离开这里，这样就不用和若泽整天这样揪心的相对。她开始在网上搜索各种网站，找雇佣的消息。
若泽这些天，也和佳羚一样痛苦不堪。他知道那天在火车站，她有些误解了他，以为他只想和她保持一种及时行乐的婚外恋。可是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最合适的那一瞬间，再回头去解释，就会显得不真诚。再说，他也确实没有具体想好和惠欣离婚的事。儿子丹尼过完暑假开学就是十年级了，学习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若泽也想找一个恰当的时候把对丹尼的影响减少到最小。让他的心隐隐作痛的是，佳羚那天那么明确的告诉他，她不可能离婚，也不想破坏自己的家庭。若泽不知如何是好，整天在对佳羚的渴望和失去她的痛苦中煎熬。几周前他们有过的极度完美甜蜜的时光，更使得他对她无比思念。
那天马克和他们开会的时候，高兴的宣布，他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课题申请的评分下来了，他们得分极高，在顶尖的百分之五，这就说明，他们几乎十拿九稳会得到这笔资金了。
佳羚发现，就连这样以往让她激动万分的消息，如今也不能让她快乐起来。但是在马克面前，她还是装出极度兴奋的样子。若泽显然没有她的演技， 除了点点头，就不说话了。
马克有点不解，问：“泽，怎么，你不高兴吗？这是你的第一个课题，还得了这么高的分数，应该庆贺呀！” 是啊，就算是和马克联合申请，这也是若泽做为教授的第一个巨大的成功了。
若泽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掩饰说：“啊，我只是在想，下面的实验该怎么做。”
马克哈哈笑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他说。“有人跟我说过，中国人的哲学，是不允许自己在取得成就的时候太高兴。泽，你要学会放松。人生太短，要享受当下。”
是的。Enjoy the moment.
这正是她和若泽都做不到的。
佳羚这些日子明显的消瘦下来，连马克都注意到了，问她夏天有没有休假的打算，工作不要太辛苦。
那个周末佳羚在家里办party, 请了几个原来在柯蓝公司的同事。有一个女同事见了她说：“你最近怎么瘦了这么多？工作累的？” 又对君伟说：“我听佳羚说你很会做饭，你没有好好给她喂得白白胖胖的吗？怎么瘦成这样？”
君伟看看佳羚，“瘦了吗？有点儿吧。肯定是跟风要减肥呗。”
君伟总是这样，佳羚的任何变化，他总是最后一个注意到，而且在大多数时候，不以为然。
晚上他们带着孩子去附近公园看烟花。以前，佳羚总是会欣赏生活中每一点小小的美丽，看烟花的时候，也会和孩子们一样，兴奋的欢呼。可是今年，看着那些绚丽多彩，稍纵即逝的景色，她的心一阵阵发痛。这烟花就像她和若泽的感情，如此美丽，却如此短暂。
佳羚找工作的进展并不顺利。合适的工作本来就不多，稍有对口的，发出的简历都石沉大海，没有消息。有一个离家不远的小公司，倒是对她有点兴趣，邀请她去面试了一下，后来就没有消息了。她打电话去问，人家就很诚实的告诉她说，对她各方面印象都很好，只是觉得这份工作对她太大才小用了，怕她来了干不长久。佳羚明白，人家是觉得她 over qualified，也就是对这分工作资质太过了。
那天，佳羚发现办公室打印机的纸没了，色带也要换了。她到走廊里的储藏室，用两只手抱了两包打印纸，四条色带，往回走。一不小心，一盒色带掉了下来。佳羚只好把所有东西放在地上，正准备捡，若泽从后面走来了，不由分说，把所有东西一下抱在手里，往佳羚办公室走。到了办公室，也不说话，就帮佳羚换色带。正巧张红喊她去查对一下订单，她就出去了。
等过几分钟回到办公室，若泽已经把色带换好了，却手里拿着一张纸在发呆。原来，这是佳羚刚才准备打印的一封求职信。刚才打印机没纸了，这会又重新启动打印出来了。
若泽看着她：“你在找工作？要离开这里？”
佳羚只好点点头。若泽没有吭声，把那张纸放在桌上，默默的走了。
发现佳羚在找工作，对若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一直在默默关心着她，给她空间，另一方面，他准备找机会再和她沟通一次。他要让她明白，他的心，已经在她身上。他从小到大，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从来就没有体会过，爱情可以是这样一种强烈的压倒一切的感情，可以让一个人全然抛开一切，日思夜想只愿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晚上下了班，只要佳羚一离开，他就感到失落，心里空空如也，只想盼着明天快点到来。而第二天她到了班上，他又只能压抑着冲动，远远的看着她。他想冲上去，把她抱在怀里，疯狂的吻她。他想把她绑架，带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岛上，与世隔绝，让她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一直觉得，佳羚虽然那天在火车站的咖啡店和他说两人的关系到此为止，但她心里是喜欢他的，舍不得的，不然她也不会如此日见憔悴。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佳羚会如此决绝，竟然不惜放弃这份她心爱的工作，就是为了要远离他。他觉得一切希望都破灭了。
可是，他不能就这样放开佳羚。他不知道他此生是如何遇见了她，只知道再也没有第二个她。他愿为她做一切事情，包括离婚，只要她愿意。
又是一个周五。若泽不想回家。他在等佳羚。他知道她今天有一个实验，要到六点才能结束。他听见她回到办公室，就走了过去。
佳羚正在收拾东西。她以为这时候若泽早已开车回N市了，却没想到他还没走。她看他站在她办公室门口，不由得有点手足无措。
若泽问：“你找工作的事进行得怎样了？”
“哦，我去面试了一家，他们好像觉得我有点 over qualified. 我再去找他们说说，也许他们会改变主意。没关系，我会找到的。”佳羚有点语无伦次的说。
若泽看着她消瘦的脸，黯然失色的面容，心里一阵剧痛。他再也不忍心看她这样痛苦下去了。
佳羚沉默的看着若泽。只见他呆呆的站了一会，忽然走进她的办公室，把门从里面关上了。他上前一步，两手紧紧的抱住她的双肩，声音沙哑的说：“宝贝，你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都是我不好。在我没来之前， 你有一份好好的工作，好好的家。是我让你这么受罪。我太自私了。要走，也应该是我走。我周一就去找马克，和他说辞职。”
“什么？辞职？你疯了吗？”佳羚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若泽刚在这所名校拿到助理教授职位一年多，才刚刚有了自己的实验室和课题，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辞职，不可能从马克那里拿到推荐信，别的学校也不可能接受他，他的前途等于就要毁了。
佳羚慌乱的抓住若泽的胳膊，两眼充满乞求的看着他：“若泽，你可千万别冲动，别做傻事啊！你找到这个位置，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好吗？”
若泽黯然的低下头，说：“我不做教授，还可以去中学里教书。可是我不能再这样看着你整天受折磨。如果你这么不愿意看到我，这么忍受不了和我在一起，那么要走的人，应该是我。”
佳羚的泪慢慢的涌上来。她幽幽的说：“我不是不愿意看到你才要走的。”
“那是为什么？ 宝贝，告诉我，为什么要走，为什么非要离开，让我连远远的看着你都不能够？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么想你吗？” 若泽的声音，温柔又忧伤。
佳羚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她并不去掩饰，任泪水横流：“徐若泽，你可以不爱我，你可以只想和我做情人，来填充你生活的空白。可是我做不到。我每天看见你，都想扑到你怀里，我都想对你说，只要你每天看着我，对着我笑，我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 。我要离开你，是因为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我怕我会毫无尊严的乞求你的感情，最终让你厌恶和鄙视。”
若泽一点一点的，慢慢把佳羚搂在怀里，越来越紧，就像守候了千年的猎人，终于捕获了猎物一样，再也不放松。他把她流泪的脸，贴在胸口，在她的耳边喃喃低语：“佳羚，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傻女人。我怎么会不爱你，我怎么可能不爱你。我从来没有像爱你这样爱过任何人。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佳羚听见了若泽的话，心里不知是喜是忧，是甜是苦。她挣脱开他令人窒息的拥抱，抬起朦胧的泪眼，无助的看着他：“你是真的爱我？可是若泽，我们该怎么做？我们的婚姻，我们的孩子，都该怎么办？”
“会有办法的，佳羚，会有办法的。请你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 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只是，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永远不要。”
佳羚觉得自己心里，有一道无形的防线，终于彻底坍塌了。她觉得自己一直在做徒劳的抗争，在抗争命运不可违背的安排。
世界上有一些人，就像磁铁的南极和北极。他们可以孤独的游走四方，一辈子也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然而，一旦碰到了，就注定要吸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她和若泽，只是不能相遇。而一旦相遇了，就注定要相爱，无法抗拒。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既然如此，就让一切该来的都来吧。从此以后，快乐也好，痛苦也好，是她的那一份，她都会收下。
她慢慢的，靠在若泽怀里，依赖着他身上的温暖，不再挣扎，把一切都交给了他。若泽抱着佳羚，一动不动的站着。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在佳羚38岁的人生中，她第一次开始在内心的撕裂中生活。在此之前，她一直保守的，固执的坚守着某些底线：不能背叛婚姻，不能破坏别人的家庭，不能出轨，不能有不应该的关系。。。。。。遇到若泽，这一切都变了。在她和若泽相爱的那些年，她在心里挣扎斗争过无数次，每一次她在心里都得到同样的答案：无论怎样遭受内心的煎熬和负罪感，她也不能放弃若泽。她拼死的爱着他，一直到有一天要么他离开她，或是她终于能够走出自己的婚姻。她不知道遇见他是劫是缘，只是她从此就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
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只要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待续）
写给人世间所有既不能相守，也不能相忘的爱情。
十一 千年之吻
第二天一早，佳羚把箱子收拾好，到了楼下，若泽已经坐在那里等她。他穿着浅色的衬衫，刚刚洗过的头发吹得整整齐齐，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肥皂香，整个人显得干净又清爽。看见佳羚，笑着迎上来，接过她的箱子。佳羚发现他并没有带箱子来，有点疑惑。若泽笑着说：“你把这里退了吧，我们俩都可以住会议中心。”
原来，若泽早上下来，在电梯里刚好碰见维多利亚，也拉着箱子。原来，她有事要在今天的会议结束后就提前赶回去，正准备去退房。若泽讲明情况，维多利亚说：“没问题。我就在楼下餐厅用餐，等你的同事过来。”
若泽带着佳羚找到维多利亚。三人到前台，维多利亚结了前一天的帐，把剩下的天数转到了佳羚的信用卡上。
这一天的会议安排很紧，连中午吃饭的时间都在听讲座。一直到了晚上，若泽和佳羚找了一家越南餐馆吃了晚饭，就在街上散步。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在擦肩的游客和情侣中，他们随心所欲的游逛，看街景，看大海，看沙滩。他们谈这座城市的历史，街头的建筑，谈各自儿时的经历。若泽出生和成长在一座海岛上，对海自然不陌生。佳羚小时候也有随父母在大连生活过的经历，更多了对海的话题。他们看到了如此相近的彼此：那成长的过程中，早熟而敏感的少年，孤独的看着大海和渔船，怀着对海的敬畏，和对远方的无比向往，梦想着有一天在海上扬帆远行。而如此远隔的两个人，却因命运的安排，如今并肩走在这异国城市的街道上。原来全世界的海水，其实都是相连的。佳羚看到的海，就是若泽看到的海。
回酒店的路上，若泽忽然问：“明天想不想逃会？”
“逃会？去干什么？” 佳羚有点兴奋的问。
“明天下午的日程比较松，这里有一个有名的州立公园，在一个小岛上。我带来了我的相机，我们去拍海边夕阳。”
“太好了！”佳羚像个准备逃学的顽童一样，充满着期待，若泽看着她，笑而不语。
回到酒店，佳羚发现若泽的房间其实和她在一层楼上，只隔了几个房间。互道晚安的时候，两个人的眼光好像在彼此脸上多停留了一秒钟。
第二天开完上午的会议，匆匆吃了午饭，两个人就来到码头，坐着一艘小小的轮渡，去到若泽说的州立公园。佳羚穿着一件无袖紫色印花的棉质长裙，把一头长发蓬松的辫了个大辫子，背了一个帆布的双肩包。若泽穿着白色体恤，背了一个巨大的旅行包，里面装着他心爱的佳能相机和三角架。
到了岛上，到处都是雪白的沙滩，湛蓝的海水格外平静清澈，浅的地方可以看见透明的阳光。两人沿着海滩漫步，脱下鞋子光脚踩在细软的沙子上。
一个向游客兜售贝壳的老人向他们打招呼：“Hello ,Sir！Would you like to buy some beautiful shell for your beautiful wife ?” 老人误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
佳羚红着脸要走，若泽却站着不动，问佳羚：“喜欢哪个？”
佳羚看了一下那些五颜六色的贝壳，一眼就看中了一个巨大的扇贝。深紫的颜色，艳丽而神秘，上面有着橘红色的斑点，紫色由深到浅，到了边缘变成雪白，一条条纹路清晰可见。
若泽就好像和佳羚心有灵犀，拿起扇贝说：“This one , please.”
“Perfect！ It matches with your wife's dress！” 老人也连声赞叹，认为这扇贝上的紫色像极了佳羚的长裙。
在岛上的咖啡馆，两人悠闲的听着海浪，消磨时光，直到太阳偏西，又来到海滩上。若泽选了一个有礁石和沙滩的地方，支好相机。太阳渐渐西沉，海天相接的地方，成了一片灿烂的桔红色，几朵云彩像在燃烧一样耀眼，刚才蓝色的大海，仿佛成了沸腾的金色，白帆点点，波光荡漾，一群群海鸥在夕阳下盘旋，海浪泛着泡沫冲上海面，那白色的沙滩也被镀上了闪亮的红晕。
“太美了！”佳羚面朝大海，被这神奇的景色迷住了。
“佳羚!” 若泽在一旁叫她。佳羚侧过头，只见若泽举着相机对着她，在她回头的刹那，连按了几下快门。
那一天，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晚上在一家小小的意大利餐馆，两人点了海鲜意面，和白葡萄酒。小餐馆里温馨的烛光，映在两个人的脸上，都有些朦胧的光彩。若泽看着佳羚，又情不自禁的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现在这样子很美。”
“你又甜言蜜语了。”佳羚嗔怪他。
“我不是甜言蜜语，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佳羚不解地看着他。
若泽打开背包，把电脑摆在餐桌上，又抽出相机的磁卡，插进电脑里，噼里啪啦的按了几个键，不知在捣鼓什么。过了一会，他满意地笑了，把电脑屏幕转过来，对着佳羚。
佳羚惊呆了。
占满电脑整个屏幕的，是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和大海，海边的礁石前面，站着一个穿紫色长裙的女子，蓬松的发辫搭在肩膀的一侧，额前几缕被风吹乱的发丝，被海风撩起的裙踞，勾勒出她玲珑的身段，脚下是白色的浪花和金色的沙滩。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和两条裸露的匀称的双臂上。女子侧头看着镜头微笑，脸上由内到外洋溢着快乐的光彩。她整个人的姿势，显得自信而又充满活力，而看着镜头的眼神，却说不出的温柔而妩媚，还带有一丝丝不易觉察的任性和挑衅。这是她吗？佳羚看呆了。
“怎么样？你不觉得她很美吗？”若泽问。
佳羚安静的点了点头：“是的，她是很美。只是，她只有在你的镜头下才这么美。”
“她在我的眼中，每一刻都是这么美。”
不管佳羚心中再怎样祈求时光停止，那个完美的一天终于要结束。在酒店的走廊里，若泽看着她拿房间钥匙开门，却站在她身后，没有走开。她听见他的呼吸加重，眼睛里燃烧着一簇亮晶晶的火焰。佳羚的心跳剧烈起来，她的喉咙发干，难以呼吸。他和她这么近，让她想起了那一天她咬破嘴唇，他温柔的捧起她的脸，还有前天她受了惊吓，他紧紧的搂着她，抚慰她。他的手，那么轻柔，他的双臂，那么有力，他的怀抱，那么安定。她想贴近他，感受他的温暖。哦，若泽，若泽，只要你像那天一样，再温柔的拥我入怀……
“晚安。”若泽低沉的说。他没有看她，转身走到了他的房间，开了门，头也不回的进去了。佳羚听见他的门“卡哒”一声关死的声音，如梦初醒，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发了半天呆，心里忽冷忽热，不知如何描述。
第二天开会，两个人都有些情绪低落。今天是会议的最后一天，明天一早，两人就要坐飞机回到各自的城市。这一天，佳羚都被一种怅然的情绪包围。虽然她和若泽只不过是像平时一样分别过个周末，周一就会在学校再见，可是她总觉得就好像要和他久别一样，心里充满不舍。若泽好像比她更加阴郁，闷闷不乐。
会议结束后 晚上还有一个社交的鸡尾酒会。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参加，就在酒店附近一家日式料理吃了晚餐。佳羚吃了一点就饱了。她从包里掏出昨天若泽给她买的扇贝，放在桌上欣赏。那扇贝的内面是鲜艳的橘黄和粉红，像极了昨天的夕阳，正面是冷艳而高贵的紫色，静静的躺在木质的桌面上，散发着神秘的光泽，就好像隐藏着无数的故事，又诉说着不可预测的未来。佳羚用手指轻轻滑过上面的纹路，就好像在探究它的秘密。她做这一切的时候，若泽看着她，默不做声。
回到酒店大堂的时候，若泽让她先上去，说他房间里Wi-fi 信号不好，要在这里处理几份邮件。佳羚感觉，他好像在避免像昨天一样和她一同回到房间。这样的回避意味着什么？佳羚不敢多想。若泽明天的飞机比佳羚的晚一个小时。他说：“明天早上七点我在这里等你，我们一起去机场。”
两个人第二天早早到了机场，顺利过了安检，若泽先陪佳羚一起到了她的登机口前的候机区域坐下，买了咖啡和早点。两人坐着，不说话。也许机场总是一个让人伤感的地方。佳羚的心像被什么堵着。和若泽，在这几天里，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说不出来。可是，总是有什么不一样。而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的一切，那些美妙的时刻，那些让她脸红心跳的感觉，一回到家，他们就要把它一笔勾销，就当从来也没发生过一样，回到现实的生活中去。佳羚知道，这才是她难过的真正原因。
“佳羚……” 若泽叫她。
她转头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有着复杂万千的情绪，她无法一一分辨，却看到那清澈的眸子里，一抹难掩的忧郁。
佳羚期待的看着他，若泽沉默了半天，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低下了头。
广播里面传来声音，佳羚的航班要准备登机了。
佳羚站起来，拎着箱子，低声说：“我走了。”
若泽也跟着站起身。她忽然觉得一种对他的强烈的不舍和依恋，让她有要流泪的感觉。她连再见也不敢说，拉起箱子头也不回的走到了登机的队伍中。
过了好一会，她觉得若泽一定已经离开去自己的登机口了，就回过头去，看向刚才的地方。
她蓦然发现，若泽竟然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痴痴的看着她。
在往来穿梭的人流中，若泽的身影显得如此孤单，落寞。
佳羚的心无端的剧痛一下。她忽然不顾一切的跑出等候登机的队伍。若泽张开了双臂，一下子把佳羚揽进了怀中。
“哦，佳羚，佳羚，佳羚……” 若泽紧紧拥抱着她，把她几乎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就好像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他的下巴抵住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着她的名字，声音暗哑而又热切。佳羚抬头去看他的脸，他也正低头看她。佳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一秒，若泽的唇已经找到了她的唇。若泽的舌头霸道而又蛮横的冲进她的嘴里，疯狂的亲吻着佳羚，带着一种世界末日的绝望和狂放。佳羚狂乱而迫切地回吻着他。在这一刻，她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只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血管中奔流。她看不见东西，只觉得眼前是炫目的闪电和光亮。她感受不到别的，除了若泽滚烫的唇，炽热的身体，和要让她窒息的拥抱。佳羚觉得天旋地转，好像两团星云飞速碰撞了，发出令人眩晕的光和热，把她原来所熟悉的世界和轨道，撞击成无以复加的碎片。
那一天，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并没有人对他们多看一眼。在别人眼中，他们不过是两个难分难舍的情侣，在机场，每天上演着千百个这样的缠绵悱恻。而对佳羚和若泽，却成了改变他们一生的一刻。
“宝贝，宝贝，你该走了。”不知过了多久，若泽艰难的把自己和佳羚分开，在她耳边喘息着说。
佳羚这才注意到，登机口已经寥寥落落。她赶忙拎起自己的拉杆箱，一边朝登机口走去，一边回头看着若泽。若泽朝她挥了挥手，她转过一个弯去，他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当飞机呼啸而起，穿过云层，佳羚的心还在咚咚地跳个不停。她的思绪紧紧的系在若泽身上，她仿佛还能感觉到他火辣的吻和热烈的拥抱。她无法思考，心里又甜蜜又苦涩，又兴奋又惶恐。
当她终于走出机场回到家的时候，看到了手机上若泽的短信，用英语写的：“Just landed. Miss you so much. Can't wait to see you on Monday. 着陆了。好想你。周一见！”
十二 冰雪和火焰
这个周末，佳羚过得恍恍惚惚，心不在焉。一方面，她强烈的盼望着周一的到来，这样她就可以再见到若泽。她对他如此的思念，她渴望他的拥抱，渴望他热烈的吻，渴望他看她的眼神里那深不见底的柔情。另一方面，她又害怕见到他。他们之间，现在是怎样一种关系，她该怎样在工作中每天面对他？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又会怎样发展？这些问题折磨着她，让她夜不能眠。
终于到了周一，佳羚有点忐忑的来到办公室。若泽大概一直在等她的到来。一听到她来了，立刻走进她的办公室，一下子把她拥在怀里，捉住她的唇贪婪的一阵热吻，才把她放开。佳羚红着脸退后几步说：“小心别人看见。”
“宝贝，我好想你。”若泽轻轻说。他微笑着看着佳羚，从包里掏出两个黄灿灿的面包，放到她手里：“你的早饭。”
佳羚一看，是以前若泽带来过的，他家附近一家台湾点心店做的烤面包，一种夹着奶油核桃仁，另一种夹着甜甜脆脆的酸菜，都是她对他说过爱吃的。看来他一直记在心里。
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黑木雕花三角支架，说，“我周末逛了好几家店，终于找到这个合适的架子，给你放那个扇贝。”
佳羚把贝壳拿出来，摆在架子上，不大不小正合适。她的书架上，从此就多了这么一个别致的装饰品，带着那天的阳光和海风，还有被误解成夫妻的窃窃的甜蜜，伴随着紫色的飞扬的长裙。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像梦一般的不真实。若泽每天像个孩子般的开心，脸上神采奕奕，实验室里经常传来他和学生们说笑的声音， 和他爽朗欢快的笑声。系里教授们做研究汇报的时候，若泽愈发从容自信，思路敏捷，才思如泉涌。中午他来找佳羚一起吃午饭，晚上开车送她回家。她一坐进他的车里，他就用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紧紧的抓住她的手，一路上都不放松。他和她说今天动物房里发生的事情，学生们的趣事，实验的进展，他最近看的书。红灯的时候，他就转头看着她微笑，就好像永远看不够她的脸。每每这样的时候， 佳羚的心也被喜悦和幸福涨满。和若泽在一起的每一刻，她都好像走在高高的，软软的云端，有金色的阳光照亮了她浑身的每一个角落。
他把她送到火车站的停车场，总是先找一个僻静的远远的角落把车停下，然后捧着她的脸，俯下身子吻她。这时候他的吻是轻柔的。他的唇若有若无的轻触她的唇，他的舌尖温柔的滑过她的唇，轻轻地抚弄她的舌尖。他吻她的脸颊，她的耳垂，他吻她的脖子，和她锁骨交汇的地方那个性感的凹陷处。他火热的气息，和酥酥痒痒轻吻，让佳羚觉得她的身体从里到外在一点点的发热，融化。当他的唇再回到她的唇，她已经迫不及待的用舌头勾住了他，热切地和他缠绵交绕在一起，贪婪的依恋着他，吸取着他，像干渴的人依恋着一眼甘泉。佳羚从不知道，接吻可以这么美妙，像吸食鸦片的人，忘乎所以如入云端般的妙不可言，又难分难舍，欲罢不能。她更不知道，她可以如此霸道而痴狂的亲吻一个男人，她不让若泽离开一丝一毫，她搂住他的肩膀，她的舌头探向他的喉咙深处 ，她想占有他的一切。若泽的吻，早已不再是温柔细腻的了。他像笼中的困兽 ，变得狂野，强劲，迫切，热烈。佳羚觉得她像一只被暴风雨袭击的小船，随时就要被波涛吞灭，她只能紧紧的抓住若泽，任他带着她在惊涛骇浪中跌宕起伏。
当两个人不得不分开的时候，车子里只听见他们粗重的喘息，车窗上已经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佳羚把头深深的埋在若泽的臂弯里。她不敢抬头看他的脸，也不敢面对自己。
哦，若泽。那个温文尔雅，博学多才的若泽，那个温柔体贴，英俊潇洒的若泽，那个洞悉她内心，深察她灵魂的若泽，那个是她的朋友，她的同事，她的兄长一般的若泽。她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如果他是一个牢笼，她已经深陷囹圄。如果他是一个深渊，她已经纵身一跃，如果他是一杯毒酒，她已经一饮而尽，如果他是大海，海水已经没过了她的头顶，她已再无出头之日。
可是，现实就像一座冰冷的墙，顽固的，沉默的横在佳羚面前。每天一回到家，见到孩子，佳羚心里就充满深深的负罪感。她有家，有丈夫，有孩子。她和若泽，算怎样一回事呢？
她想起以前，也经常从别人的八卦闲聊中，听到谁和谁出轨，有了婚外情的故事。那时侯，她总是觉得，既然不爱了，就应该离婚，然后再去展开一段新的恋情。从骨子里，她是一个保守的人，又对爱情有着执着单一的想法。她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既有配偶有又情人的生活，觉得那是对两个人同时的不忠和背叛。
而现在，她不得不艰难的面对自己：她就处在这种状况之中。她知道她爱着若泽，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在她单纯的观念里，这代表着她要和君伟离婚。
离婚？这个词蹦出来，有点吓了佳羚一跳。说实话，她和君伟的婚姻，虽然已经不剩下多少实质，但两人还共同维持着一个家，还没有闹到要离婚的地步。而且，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佳羚记得，有一次和君伟争吵过后，凯琳曾经担心的问她：“妈咪，你和爸爸会 get a divorce 吗？”
佳羚吓了一跳，问她 ：“你从哪里听来 divorce 这个词？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我们班上的珍妮，她的爸爸妈妈就got divorced. 她说她恨他爸爸，说他和一个女人跑了，不过，”凯琳小声神秘的对佳羚说，“她用的是那个不好的字，是B开头的那个……”
佳羚赶忙制止她：“凯琳，你知道的，我们不用那样的字眼说话。”
“当然，妈咪，我只是想问你和爸爸。我不想你们get a divorce, 因为我可不想恨爸爸呀。我去问过凯文你们会不会divorce，可是他说他不知道。”
佳羚知道凯琳一向崇拜哥哥，在她眼里，哥哥是无所不知的。而凯文说不知道，一定让凯琳很紧张。而凯文，他的小脑子里又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说不知道而不是否定？佳羚知道凯文是个敏感而早熟的孩子。她和君伟在家里争执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撕破脸大吵大闹，所以有时也没有刻意避开孩子。看来，以后还真得小心注意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佳羚白天和若泽的种种甜蜜和幸福，到了晚上就变成痛苦的挣扎和煎熬。她知道她不能这样下去。
和君伟离婚吗？君伟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对两个孩子还是尽心尽力，呵护有加。佳羚平时忙着上班，孩子们和君伟相处的时间长，自然也依赖他，凯琳这么大了还会在君伟怀里撒娇。如果离婚，就算君伟同意，他和婆婆也会拼了命和她争孩子的。就算孩子判给她，她每天工作，能有时间来回接送他们的各项活动吗？抛开这一切不说，会对孩子的心灵造成什么影响？到时候，凯琳就不会像她的同学珍妮那样恨爸爸，而是要恨她这个妈妈了吧！佳羚不敢想下去。
那么放弃若泽？这个念头一出来，佳羚的心就像被利刀刺了一下，剧烈的疼痛。她怎能放弃若泽？他是她身体里的光亮，她心头的那团温暖。
有一次，若泽开车送她回家的时候，给她讲他看过的一部电影。电影的开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奶奶，和孙子的对话。老奶奶在筛着一大簸箕的米。她一手拿起一根绣花针，另一只手抓起一大把米，让米粒像细细的流水一样落下。绝大部分米粒，根本没有碰到绣花针，就从旁边落下了。少数的几粒，击中了钢针，却被弹开了。老奶奶语重心长的对孙子说，活在世上，茫茫人海中，多少人茫然的擦肩而过。要遇到一个相知相爱的人，就像一粒米，刚好落在针眼里被卡住了那样难得啊！
“你就是我的那粒米。” 若泽对她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看着她，亮亮的。他脸上的神情，是坚定的，近乎神圣。
你也是我的那粒米。我不知道命运为什么让我遇见你，可是我要一直紧紧的把你握在手心。佳羚想。
那么，只能和君伟离婚？
佳羚忽然想到，她还不知道若泽是怎样想的。就算她和君伟离婚，若泽会和他太太离婚吗？也许，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打算，也许，他只是需要一个情人，毕竟，他在这座城市只是单身一人啊。
佳羚有些心神不宁。她觉得应该和若泽好好谈一次。
那天若泽把车开到离佳羚家火车站不远的一家咖啡店。两人要了咖啡，面对面的坐下。若泽敏感的知道佳羚有心事。他耐心的等着她开口。
可是佳羚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了半天，她说：“我不知道你怎样看待我们的关系。其实，我是一个很保守的人，不能认同婚外情，也不会玩感情游戏。我不知道我们这样子，该怎样继续下去。”
若泽握住她放在座上的一只手，看着她的眼睛说：“佳羚，我知道你不是随随便便，玩弄感情的人。我也一样。相信我，和你在一起，我不是为了一时新鲜，猎奇，而是要认真，长久的。”
可是，怎样才是认真，怎样才能长久？
“你会和你的太太离婚吗？”佳羚不知怎的，脱口而出。
若泽一下子有些愣住了。
其实，这些天，他还没有从一种不敢相信的梦想成真的感觉里回过味来。那天他在V城开会和维多利亚聊天的那一刻看到佳羚的身影，他心头就充满抑制不住的激动。当他在海边的栏杆旁找到她的时候，他几乎想把她小小的身子一下子抱在怀里。那天她带着那串珍珠项链，更衬托出胸口的肤白如雪。他可以看见她脖颈后面细细的发丝，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她脸上喝了香槟酒以后泛出的光泽，让他情不能自禁。那天和她身体上的接触，让他对她的渴望燃烧到了极点。他不知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够让自己和她分开。好几次，包括那天在她房间门口，他觉得自己几乎要控制不住冲动。在机场的时候，他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他恨自己没用勇气对佳羚说出内心的感觉，但他不敢冒犯她。当她出乎意料的跑出人群投进他的怀抱的时候，他积压已久的感情终于爆发了。而让他更加狂喜不能相信的是，佳羚居然以同样的热情回应着他。
他一直认为这只是一个梦，他还没有从梦中回味过来。在梦幻和现实的游离之间，他也开始想到了他和佳羚的未来，他想和她在一起，她就是他梦想中的想要相伴一生的爱人。她的聪慧敏锐，她对事业的热情执着，她优雅单纯的气质，还有她安静的外表下掩藏着的不为人知的激情和奔放，让他痴迷不已。
只是，他不敢一下子想得太远。虽然凭着他细腻的直觉，他看到佳羚淡定满足的外表下若隐若现的孤独，但她看似有个安定的家庭， 两个可爱的孩子，他不敢想象她会为了他牺牲这一切。而他自己，也不止一次想过了和惠欣离婚。只是，他还没有想好，该在怎样的时候，以怎样的方式提出来。若泽是那种说到做到，一诺千金的男人。一件事情没有行动之前，或是还没有一个周全切实的计划之前，他是不愿空头承诺的。被佳羚猛然问到和惠欣离婚的事，他一下有点措手不及，不知该怎样給她一个诚实的答案。
而就是这样一瞬间的错愕和迟疑，已经让佳羚看在眼里。她的心，忽然像被锤子重重的击打了一下，开始碎裂。
原来，他真的没有想要和太太离婚。原来，他只是想和她维持一份情人关系。而她，居然在为了他和她的将来，竟然想要做出伤害她的孩子的事情。她是多么的傻啊！
她的心，痛得麻木了。不等若泽反映过来，她若无其事的接着说：“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像我，也不可能和我的先生离婚的。我们俩，没有什么未来。我不想因此而破坏了你我的家庭。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佳羚不知道她怎样说出了这一番话。这好像完全不是她约若泽出来的初衷。怎么前一刻还甜蜜无比，忽然已经要和他分手了。不不不，这不是她想说的，她要将这些话收回， 她不能离开他，她离不开他……
她惨白着一张脸，浑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手脚发凉。
若泽呆呆的看着她，神色茫然，就好像失语了一样，只是慢慢的松开了握着她到手。他被这突然的变故击懵了。
佳羚慢慢站起身，说：“你回去吧。我自己走到火车站就好了。”
若泽还是没有作声，就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等他緩过劲来，佳羚已经不见了。他追出咖啡店，茫然四顾，却已看不到她的身影。
十三 爱有天意
接下来的日子，佳羚像生活在黑暗的深渊中。她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没有胃口，晚上经常失眠。她受不了每天在班上看到若泽的身影，她受不了看着他经常呆呆的坐在实验台前，深深的低着头。她受不了他看她的眼神，里面是痛苦，茫然和渴望的交织。多少次，她想冲上去抱住他，跟他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要什么未来，也不需要你和你的太太离婚。我只要你，只要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只要你像从前那样抱着我，吻我，在我耳边叫我的名字。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可是她不能。她所有受过的教育和观念，都不能允许她去做一个仅仅在他单身一人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情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对若泽的爱，和她自己的婚姻关系。
在理智和感情的折磨中，她整天恍恍惚惚，做实验的时候， 不是加错了样品，就是算错了剂量。当有一天早上阿力克斯跑来找她说，在负80度冰柜里怎么也找不到几管极其重要的RNA 样品的时候，佳羚忽然想起，这是她前天用了忘了放回去，已经在室温下过了两天。RNA属于对温度极其敏感的样品，室温下极易降解，而阿力克斯的这个实验，又对RNA的质量有极高的要求。佳羚只好深深的道歉，并立刻帮他重新开始复苏细胞，重做实验。这样一来，要耽误几个星期。
佳羚回到办公室，深深的自责。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唯一能想出的解决办法，就是更换工作，离开这里，这样就不用和若泽整天这样揪心的相对。她开始在网上搜索各种网站，找雇佣的消息。
若泽这些天，也和佳羚一样痛苦不堪。他知道那天在火车站，她有些误解了他，以为他只想和她保持一种及时行乐的婚外恋。可是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最合适的那一瞬间，再回头去解释，就会显得不真诚。再说，他也确实没有具体想好和惠欣离婚的事。儿子丹尼过完暑假开学就是十年级了，学习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若泽也想找一个恰当的时候把对丹尼的影响减少到最小。让他的心隐隐作痛的是，佳羚那天那么明确的告诉他，她不可能离婚，也不想破坏自己的家庭。若泽不知如何是好，整天在对佳羚的渴望和失去她的痛苦中煎熬。几周前他们有过的极度完美甜蜜的时光，更使得他对她无比思念。
那天马克和他们开会的时候，高兴的宣布，他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课题申请的评分下来了，他们得分极高，在顶尖的百分之五，这就说明，他们几乎十拿九稳会得到这笔资金了。
佳羚发现，就连这样以往让她激动万分的消息，如今也不能让她快乐起来。但是在马克面前，她还是装出极度兴奋的样子。若泽显然没有她的演技， 除了点点头，就不说话了。
马克有点不解，问：“泽，怎么，你不高兴吗？这是你的第一个课题，还得了这么高的分数，应该庆贺呀！” 是啊，就算是和马克联合申请，这也是若泽做为教授的第一个巨大的成功了。
若泽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掩饰说：“啊，我只是在想，下面的实验该怎么做。”
马克哈哈笑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他说。“有人跟我说过，中国人的哲学，是不允许自己在取得成就的时候太高兴。泽，你要学会放松。人生太短，要享受当下。”
是的。Enjoy the moment.
这正是她和若泽都做不到的。
佳羚这些日子明显的消瘦下来，连马克都注意到了，问她夏天有没有休假的打算，工作不要太辛苦。
那个周末佳羚在家里办party, 请了几个原来在柯蓝公司的同事。有一个女同事见了她说：“你最近怎么瘦了这么多？工作累的？” 又对君伟说：“我听佳羚说你很会做饭，你没有好好给她喂得白白胖胖的吗？怎么瘦成这样？”
君伟看看佳羚，“瘦了吗？有点儿吧。肯定是跟风要减肥呗。”
君伟总是这样，佳羚的任何变化，他总是最后一个注意到，而且在大多数时候，不以为然。
晚上他们带着孩子去附近公园看烟花。以前，佳羚总是会欣赏生活中每一点小小的美丽，看烟花的时候，也会和孩子们一样，兴奋的欢呼。可是今年，看着那些绚丽多彩，稍纵即逝的景色，她的心一阵阵发痛。这烟花就像她和若泽的感情，如此美丽，却如此短暂。
佳羚找工作的进展并不顺利。合适的工作本来就不多，稍有对口的，发出的简历都石沉大海，没有消息。有一个离家不远的小公司，倒是对她有点兴趣，邀请她去面试了一下，后来就没有消息了。她打电话去问，人家就很诚实的告诉她说，对她各方面印象都很好，只是觉得这份工作对她太大才小用了，怕她来了干不长久。佳羚明白，人家是觉得她 over qualified，也就是对这分工作资质太过了。
那天，佳羚发现办公室打印机的纸没了，色带也要换了。她到走廊里的储藏室，用两只手抱了两包打印纸，四条色带，往回走。一不小心，一盒色带掉了下来。佳羚只好把所有东西放在地上，正准备捡，若泽从后面走来了，不由分说，把所有东西一下抱在手里，往佳羚办公室走。到了办公室，也不说话，就帮佳羚换色带。正巧张红喊她去查对一下订单，她就出去了。
等过几分钟回到办公室，若泽已经把色带换好了，却手里拿着一张纸在发呆。原来，这是佳羚刚才准备打印的一封求职信。刚才打印机没纸了，这会又重新启动打印出来了。
若泽看着她：“你在找工作？要离开这里？”
佳羚只好点点头。若泽没有吭声，把那张纸放在桌上，默默的走了。
发现佳羚在找工作，对若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一直在默默关心着她，给她空间，另一方面，他准备找机会再和她沟通一次。他要让她明白，他的心，已经在她身上。他从小到大，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从来就没有体会过，爱情可以是这样一种强烈的压倒一切的感情，可以让一个人全然抛开一切，日思夜想只愿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晚上下了班，只要佳羚一离开，他就感到失落，心里空空如也，只想盼着明天快点到来。而第二天她到了班上，他又只能压抑着冲动，远远的看着她。他想冲上去，把她抱在怀里，疯狂的吻她。他想把她绑架，带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岛上，与世隔绝，让她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一直觉得，佳羚虽然那天在火车站的咖啡店和他说两人的关系到此为止，但她心里是喜欢他的，舍不得的，不然她也不会如此日见憔悴。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佳羚会如此决绝，竟然不惜放弃这份她心爱的工作，就是为了要远离他。他觉得一切希望都破灭了。
可是，他不能就这样放开佳羚。他不知道他此生是如何遇见了她，只知道再也没有第二个她。他愿为她做一切事情，包括离婚，只要她愿意。
又是一个周五。若泽不想回家。他在等佳羚。他知道她今天有一个实验，要到六点才能结束。他听见她回到办公室，就走了过去。
佳羚正在收拾东西。她以为这时候若泽早已开车回N市了，却没想到他还没走。她看他站在她办公室门口，不由得有点手足无措。
若泽问：“你找工作的事进行得怎样了？”
“哦，我去面试了一家，他们好像觉得我有点 over qualified. 我再去找他们说说，也许他们会改变主意。没关系，我会找到的。”佳羚有点语无伦次的说。
若泽看着她消瘦的脸，黯然失色的面容，心里一阵剧痛。他再也不忍心看她这样痛苦下去了。
佳羚沉默的看着若泽。只见他呆呆的站了一会，忽然走进她的办公室，把门从里面关上了。他上前一步，两手紧紧的抱住她的双肩，声音沙哑的说：“宝贝，你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都是我不好。在我没来之前， 你有一份好好的工作，好好的家。是我让你这么受罪。我太自私了。要走，也应该是我走。我周一就去找马克，和他说辞职。”
“什么？辞职？你疯了吗？”佳羚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若泽刚在这所名校拿到助理教授职位一年多，才刚刚有了自己的实验室和课题，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辞职，不可能从马克那里拿到推荐信，别的学校也不可能接受他，他的前途等于就要毁了。
佳羚慌乱的抓住若泽的胳膊，两眼充满乞求的看着他：“若泽，你可千万别冲动，别做傻事啊！你找到这个位置，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好吗？”
若泽黯然的低下头，说：“我不做教授，还可以去中学里教书。可是我不能再这样看着你整天受折磨。如果你这么不愿意看到我，这么忍受不了和我在一起，那么要走的人，应该是我。”
佳羚的泪慢慢的涌上来。她幽幽的说：“我不是不愿意看到你才要走的。”
“那是为什么？ 宝贝，告诉我，为什么要走，为什么非要离开，让我连远远的看着你都不能够？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么想你吗？” 若泽的声音，温柔又忧伤。
佳羚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她并不去掩饰，任泪水横流：“徐若泽，你可以不爱我，你可以只想和我做情人，来填充你生活的空白。可是我做不到。我每天看见你，都想扑到你怀里，我都想对你说，只要你每天看着我，对着我笑，我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 。我要离开你，是因为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我怕我会毫无尊严的乞求你的感情，最终让你厌恶和鄙视。”
若泽一点一点的，慢慢把佳羚搂在怀里，越来越紧，就像守候了千年的猎人，终于捕获了猎物一样，再也不放松。他把她流泪的脸，贴在胸口，在她的耳边喃喃低语：“佳羚，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傻女人。我怎么会不爱你，我怎么可能不爱你。我从来没有像爱你这样爱过任何人。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佳羚听见了若泽的话，心里不知是喜是忧，是甜是苦。她挣脱开他令人窒息的拥抱，抬起朦胧的泪眼，无助的看着他：“你是真的爱我？可是若泽，我们该怎么做？我们的婚姻，我们的孩子，都该怎么办？”
“会有办法的，佳羚，会有办法的。请你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 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只是，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永远不要。”
佳羚觉得自己心里，有一道无形的防线，终于彻底坍塌了。她觉得自己一直在做徒劳的抗争，在抗争命运不可违背的安排。
世界上有一些人，就像磁铁的南极和北极。他们可以孤独的游走四方，一辈子也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然而，一旦碰到了，就注定要吸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她和若泽，只是不能相遇。而一旦相遇了，就注定要相爱，无法抗拒。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既然如此，就让一切该来的都来吧。从此以后，快乐也好，痛苦也好，是她的那一份，她都会收下。
她慢慢的，靠在若泽怀里，依赖着他身上的温暖，不再挣扎，把一切都交给了他。若泽抱着佳羚，一动不动的站着。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在佳羚38岁的人生中，她第一次开始在内心的撕裂中生活。在此之前，她一直保守的，固执的坚守着某些底线：不能背叛婚姻，不能破坏别人的家庭，不能出轨，不能有不应该的关系。。。。。。遇到若泽，这一切都变了。在她和若泽相爱的那些年，她在心里挣扎斗争过无数次，每一次她在心里都得到同样的答案：无论怎样遭受内心的煎熬和负罪感，她也不能放弃若泽。她拼死的爱着他，一直到有一天要么他离开她，或是她终于能够走出自己的婚姻。她不知道遇见他是劫是缘，只是她从此就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
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只要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