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尖山

                                                              
                
                
      昨天和你说起百尖山，真好玩。不知怎么组织起来的？大家心里都装着事，男孩子欢欣，女孩子沉稳。都没想到山那么高，路那么远，还有积雪。小钟只和静静一起走，随侍左右。不知道有没有陈菊？反正他们三人的关系很微妙。他不知道，静静和我约会过，那天她在看我的态度。我的态度全在风景上。
      我想山顶的庙一定金壁辉煌吧，上去一看，那么小。庙里几个老奶奶（还有和尚？），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的样子。我们那么闹腾，都搅动不了她们极简单的生活，真服了。我们几个帮她们生火做饭。天黑了，厨房里更黑，灶堂里的火红通通的，她们都不健谈，很长时间相对无言。恍然觉得这就是佛的境界，是哲学越不过也不愿越过的时刻。
      后来，老奶奶们把一色的素菜端上桌，让我们先吃。她们隐在后面的寮房里，安静得像只几只老耗子。我嫌脏不想吃，终究尝了一口，顿觉满嘴流油，美味无比。能把素菜烧成这样，吃素不算痛苦的事了。
      山顶上的夜非常寂寥，人世辽远，黑得可怕，女孩子都不敢出来。白梦要小解，只叫我陪她去。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她还在省城读书，有时路过我那里，住一晚。她睡我的床，我坐台灯下看书。坐着坐着就冷啊，她说，你进来。我们在一块被子下面，相安无事。我只碰过她的胸衣，紧紧的。绝顶之巅，天光朦胧，星星大的吓人。前面似乎是深川大壑，我想到百尖山名字的由来：从前有个和尚坐在这里数周围的山峰，数来数去，只有九十九座——他忘了自己坐的这个山头——也许他本人已化作这个山头，达到“无我”的境界。物我两忘，其间有大美。白梦离我的指尖一米，小解，我们看不见彼此，只听到声音，其间也有大美呵。
      男男女女都挤一张床。静静在那头整夜抱着我的脚。前天晚上我约她出来，并不诚心。我们随便走走就到中学后面的草坡，坐下，忽然没话，我们都感觉到了要接吻。我煞有介事地叫她闭上眼睛许愿，因为我算准了将有一颗流星划过。她要我示范给她看，我就双手合什，故作虔诚地闭上眼。她的嘴忽然热乎乎凑上来，压住我的。一点都不会，我被迫吞咽着她的气息。她现在抱着我的脚，我心情依旧复杂。小钟可能整晚都诚惶诚恐，哪怕挨着她一点点也好吧？但是，我们都辜负了她。我只知道后来，她仓促结婚，生了孩子，离家出走，失踪已多年。
      那个夜晚真个甜美，在山上建一个女儿国吧，我守着你们。可是第二天清晨，你们下山像逃跑。你们真好，但不会逗留，你们有世俗生活。人都很好，但彼此苛求就不好了。每个女孩都有好看的时候，就那么一下子，我却用一生守候。你们受不了那个苦，失魂落魄地下山，我却在想山中岁月了。
      至今都在想。
      天上一日，世上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