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最大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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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微笑,未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他姓周,叫辰光,是一家跨国外企的市场部策划经理,今年刚好三十,三十而立,上上个月他向女友沈芝荷求婚成功,计划今年十月结婚。九月九日先去领证,芝荷说不必那么讲究,他却坚持:图个好意头,长长久久。
他是一直盼着这么一天,盼着芝荷用她的名冠他的姓,成为他的女人。故事平淡,当中有她,即是他所渴求。
一, 雨夜
他和她的第一次遇见是个雨夜,雨势大,伴着疾风。他因为加班晚归,等红绿灯的时候,看到她站在路边拦车,可是那个点,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后来他看她索性就那样走了,四月初的天气,下起雨来,还是寒意逼人。
原本他不愿惹这个麻烦,可是那样的大雨,她踉跄不稳地走着,差点摔一跤,几乎是刹那的心软,他一踩油门,停在了她的身边。
他想,如果她开口拒绝或是盘问,他就离开。可是她那样木然地进来,湿透的衣服裹着瘦弱的身体,他想她一定是遭遇了很大的打击吧,他把车内的暖气打开,为了不过于尴尬,顺手把电台也开了。
“末班车回家,雨一直下,整夜忍得泪,不停地落下,我不想去擦。爱让这女孩,一夜长大.........”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她无声无息地泪如雨下。狼狈而可怜!他有些后悔,不该开电台,但是晚了。
他问她去哪,她说:就近找个酒店就好。
送到目的地后,她下车,又细心地把自己刚刚坐过的位置用纸巾擦拭了一遍。然后对辰光点头致谢,说:真心谢谢你,也非常抱歉弄脏了你的车。
辰光刚张口说:不用。
她却急速地逃离开,她的头发湿哒哒地粘在脸上,整个人真是不太美好,可是却让辰光的心莫名地痛了一下。
辰光调转车头往家开,停车整理车子的时候,却看到她在后座留下了一个笔记本,里面夹着两百元钱。他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好事做得倒是不亏。
已经夜深了,屋外的雨还在哗哗地下个没停,看着被雨淋湿的衣服和鞋,有些气闷,他把手机音乐打开,听到哥哥张国荣在里面唱:
断断续续的千个夜晚 无穷浓情怕会渐淡
静默地拭干了泪
一切请珍惜一切将吹散
他想今夜还真是个寂寞的夜晚,突然他也就觉得有些寂寞了,自从上一段感情结束后他就一直醉心于工作,并不是说寄工作疗情伤,不过是人在路上身不由己。
前女友和好哥们的双双背叛,他不是不难受,不震撼,但好像是震撼多过难受吧,倒是身边的好朋友个个义愤填膺比他更生气,都说至少得给那对狗男女暴打一顿。
可他却只说了句:天要下雨,人家要恋爱,拦不住!他妈后来气得也牙痒痒,说他真是没心没肺的木头。他那时也不明白,为何大理,他好哥们,分手的时候要死要活,撕心裂肺,他却难受归难受,生活还照常。
所以之前前女友才会说他并没有真正地爱过她吧。
爱是什么?是全心付出不求回报,是不计后果的一次纵身一跳吗? 下一次他的爱情会以怎样的形式来临,那时的他还会再一次全身而退吗?
二、人生何处不相逢
三个月后,在人才市场里,他又看到了她,一眼认出。
这是个大型的外贸专场招聘。他看到她拿着简历去他对家的单位投递,看到对方的招聘负责人简短问了情况,彼此交换意见后,点头赞许。
与那天晚上的狼狈比起,此时的她,着白衬衣、牛仔裤,大方得体。清秀的五官被一头黑发映衬得煞是美丽,就是瘦了些。而且即使刻意展露笑容,还是显得有些悲伤。
他突然很想去打个招呼,可是连名字都不清楚,又或许人家根本不想被打扰。
很快应聘者如水一样的涌入,他也忙了起来,等他再抬头的时候她已经走开了。招聘会结束,大家一起离开,他不想凑热闹,借口要去宜家买点家居品,就独自离开。
电梯下行的时候他看到外面暴雨如注,一堆来不及走开的人,拥挤在大厅中,他挤出走到外廊,却一眼就看到了她伫立在那,专注地望着雨,有些出神。她又没带伞!
他看看自己手中的大伞,对自己谨慎的个性,生出了一丝侥幸的心理。
这次他没有犹豫,朝她走了过去:你好,我是周辰光,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她却好像有些没反应过来。抬起右手拢了拢耳边的头发,有些手足无措,半晌望着他说:你好,我姓沈,沈芝荷,再次感谢。
那一天,他要了芝荷的电话号码,说送她,意料之中的被拒绝,他把伞留下了,回去的路上他很开心,莫名的情愫堆积在心间。
他比芝荷大三岁,性格开朗,对下属温和、包容,是公司里有名的绅士先生,很多女同事对他青睐有加,但一旦有人示好,“办公室恋情不被允许,一旦被发现你走还是我走?”就变成他拒绝的绝佳借口。
他总是爱做一切的计划,在计划里的未来另一半阳光活泼,高挑明艳,前两个前女友也正是如此。芝荷却不是,内敛沉静的样子。像一汪深潭,又清澈又深邃,他却被这湖水晃了眼,动了心。
如果硬要说理由,大概就是那种可怜却不可悲的倔强,还有那种跌入困境也不投降的骄傲姿态吧,她是骄傲的,一眼就看得出,可骄傲的人,都是容易受伤的啊!
后来的他们,过得虽平淡却也快乐,意外地融洽,她比他意料中更懂事和贴心,工作上也积极、进取,不功利,也不傻白甜,他不追问前尘,她也只问后事。
三,解药
南方总是多雨的,其实他不喜欢雨,但芝荷相反,喜欢风又喜欢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别的女人连声尖叫,她却喜欢泡一壶茶,坐在阳台里观望。他笑她简直是黑暗的女巫。
可她却总是忘记带伞,嫌麻烦,也从来不主动关心天气,总是随遇而安。因此他总是留意天气新闻,提醒她带伞,有时早上给她塞了一把放进包里,她却嫌重没拿。久而久之,他只好随身多拿一把。
在正式交往前,他以各种理由约了她大半年,制造各种巧遇的场景,他自认是颗药性良好的,没有特别多的副作用,顶多是,需要长期服用,并不得与其他药物混合。她却没有给他一个被试用的机会。
记得那一天,又下雨,雨不大但绵密,他顶着皮包正准备往外冲时,一把伞出现在头顶,他回头,看到她笑着对他说:一起走吧,也算是我知恩图报了。
她笑容绝美,或可倾城。他感觉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走在马路上,辰光忐忑地把练习了差不多一百遍的话说了出来:芝荷,你未来的路请给我机会与你同行?
芝荷却不吭声,只看着他,突然开口说:那未来,你想要以什么角色参与我的生活?
辰光一时脑热,说出一句台词一样的话:我,想成为下雨时你手中的雨伞,病痛时的良药。
芝荷笑出了声,露出浅浅的酒窝,说:我倒是不怕淋雨呢,不过我怕生病!
后来,一切都顺利的不像话。他们在一起过得如同久别老友一样的熟稔,好像他们在此前已为双方磨合了很久一样,辰光突然觉得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美好。
他们都对对方所求不多,也都很忙,但那时辰光觉得就算是通宵达旦的加班,也加得十分愉悦,想起她,想起她若有若无的香气,狡黠的笑容,他觉得自己拥有了世界。
有时他去出差,她也从不抱怨。她自己安排好一切,做瑜伽,看书,或者也要加班。不忙的时候就一起去旅游,看电影,泡茶馆。
三年了,他们鲜少吵架,就算吵架也是点到即止,辰光哄一哄,她也愿意低头俯身。只是有一次她去参加他的同学聚会,大家开玩笑,说他们俩一看就是老夫老妻了,她只是笑笑,他却有些不开心。
他问她:怎么从来不粘他的,她说:粘你太多,你会嫌弃的啊!
他有时不死心地问她以前是怎样,她回他:以前是怎样有意义吗,人都是会变的,难道你要我天天缠着你,烦着你,早请示,晚汇报?
他哑口无言,又觉得理当如此。
四、打回原形?
下个月就该举行婚礼了。
虽然芝荷一再对他说形式不重要,他知道她是个随性的人,但他却不愿马虎,也不能马虎。这是一辈子一次的仪式,他希望芝荷永远都能记住那一刻。同时他和公司申请年假,婚后,想找个好地方带芝荷去度蜜月。
所以他必须马不停蹄,加班加点地把休假期间需要做好的工作,提前打点和交代好。三天前,他被通知要出差去上海,那天他正在和芝荷一起打包行李,准备搬入新房事宜。
芝荷的电话声响起,因为是陌生号码,她不想接,他却说接了也无妨,芝荷开了外音,一阵沉默后,他听到里面有个低沉的男声说:喂,荷宝,我是天意,听说,你要结婚了,我..
然后电话就被芝荷掐断了。他装作没听到,问:是谁的电话?推销吗?。芝荷没吭声,继续去收拾东西。
詹天意,这个人他是知道的,有一次帮芝荷整理书籍,他从一个旧的笔记本中翻到了一张芝荷的相片,异常年轻,还带着点婴儿肥。笔记本是他们的日常生活手账之类的,厚厚一本,他看到后面有很多被撕掉的断页,内容大多很甜蜜,看得出来他们感情很深。
从那个里面他知道了天作之荷的梗,知道那个里面的芝荷俏皮、生动,和照片中的她一样飞扬、洒脱,但那个雨夜之后,站在他面前的芝荷却是不同的。
他不是不介意?但人的一生那么长,总会长大,总会改变,如他,如身边很多的人,他在乎的是,芝荷的心归属在何处。
第二天一早他就要坐最早的航班出差上海,看着睡得并不安稳的芝荷,他连一个吻都不敢索取。
因要和***集团谈明年续约的事项,事关重大。三天,他连续加班到凌晨,可是他却始终无法集中全部的精力,因助理拿错文件,他发了一通火,还拒接了一次老总的电话。
这种状况,大概让同事们都禁不住浮想联翩了。
看朋友圈,又被G城的暴雨刷屏了。
因雨种下的缘分让他对雨少了厌恶,可今晚的雨却下得让他心烦意乱。他有些担心芝荷,可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或做什么,只能假装着,沉默。
回到酒店,他扯掉领带,大口呼吸,仿佛胸口被大石给压住,呼吸不畅。
他失控了,脑中一直挥不去的场景,刺痛着他,是什么呢,是芝荷的眼泪和梦中的呓语?还是他对自己的不自信?这一切都让他愤怒和无助。
那天晚上的一通电话,让他们彼此都失眠了。他听到那男人喊:“荷宝。”多么亲昵的称呼,是他们之间独有的记忆。他看到那一瞬间涌上芝荷脸上的痛意和惊慌,半夜他听到她在洗手间里低声的啜泣。听到她在浅白梦里喊了一声:天意。
最初他想要接近她的时候不是没有动摇过,他怕她会把他当做溺水时抓住的稻草或者只是作为缓解阵痛的一剂吗啡。
可是他错了,就算是颗解药,中毒的人却不屑解毒!
他想起了相识的第二年,他跟芝荷去看电影的路上,有个男人的身影一直紧紧跟随,但他那时并未在意,如今心中却清明起来,假如那时她发现,她会回头吗?
如今这些想起,格外像根鱼刺卡在喉咙。爱总是轻易让一个人,变得自私和狭隘起来,他也一样,他才发现他一样渴望她对他的爱是百分之百,毫无保留的。甚至她的那些大度和贴心也让他痛恨起来。
他很想问她:“记忆中那被雨淋湿的发,和替她遮住雨的伞,到底哪一个更让她记忆深刻呢?”
可是他怕,怕得要命,怕她所说他承受不起!好像勇气都被掏空。
那又该如何呢?继续假装不知道吗?假装,她就会属于我吗?他一直觉得这样的生活是他梦寐以求的幸福。可是现在这幸福却飘忽的难以琢磨,好像并不真实存在。
仿佛在哪一刻,一切都将被打回原形。
他沉入一个梦里,在梦里雨一直下,芝荷站在雨里瑟瑟发抖,他正要过去,却看到有另一个男人飞奔过去,遮住落在芝荷身上的雨。然后他们相拥走远,他看到芝荷脸上有一种动人的光芒。
那一霎,他觉得仿佛置身火海,又似被万箭穿心。他很想立马追上去,却又发现怎么也动弹不得。一身大汗,他从梦里醒来。
他想,他怎么可以失去,又如何敢失去?这一生的所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