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正常人一样,活着(一)
接到叶小野的电话时,梵熙正饱受着一个职业编辑苦思冥想的风暴之痛。然而,没想到这通电话彻底打破了梵熙那所有看起来正常的情绪。
“感觉人怎么样?‘叶小野口中的“他”是前几天她介绍给梵熙的朋友,叫孙建。一个比梵熙大四岁,有稳定工作、有房、父母有劳保的男人。昨天三个人吃过一顿饭,那也是梵熙和孙建的初次见面。今天叶小野就十分负责地抓起了“售后保障工作”。
梵熙犹豫了下,慢吞吞开口道:“感觉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你说出来我听听,或者你觉得什么样算合适?”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给梵熙介绍男朋友了,叶小野的语气中透出些许无奈。
“感觉他干什么都在瞄着我,总是在观察我,让我很别扭。还有就是感觉这个人不靠谱,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梵熙说着也觉得有些尴尬,但这是事实。
本来三个人越好吃火锅,但叶小野堵车没能准时到,梵熙为了避免尴尬,建议先点菜。孙建叫服务员拿来菜牌,但并没有让梵熙点菜的意思,而是一边瞄着梵熙一边问服务员:“你这澳洲肥牛是大盘的吗?”
“是的,先生。”
“那澳洲肥牛,45的来两盘!”孙建提高了些分贝,然后瞄了梵熙一眼,阔气地问:“吃羊肉吗?”
“我不挑,都可以。”梵熙礼貌地回答道。
“极品羔羊肉,40的来两盘!”孙建有提高了些分贝,瞄了梵熙一眼。
此时的梵熙坐在他的对面,这一切都开始让她觉得这个人的行为举止、神态语气有些令人讨厌,跟前些天在手机上聊天时的感觉完全不同,也或者是梵熙一开始就把一切想得太美好。可无奈,“表演”才刚刚开始,梵熙只好礼貌地继续这次晚餐。
正在梵熙神游时,孙建把菜牌递给了她,说:“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
“青菜点了吗?”
“点了合盘。你喜欢吃什么就点!”孙建说着,甩开了肩膀倚靠在椅子上。
既然对面是个“土豪”,梵熙想着也要给足他面子,竟也配合着认真点起来:“藕片,海带,嗯……”
“要不先点这么多吧,等小野来了,看她喜欢吃什么再点。”
“也好。”梵熙当然欣然同意。
服务员离开后,孙建掏出了烟和打火机,熟练地点上一支烟,然后把芙蓉王和Zippo随手丢在了宽敞的餐桌上,迷蒙的烟雾也不妨碍他瞄着梵熙,两人再无交谈,梵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直到叶小野出现,气氛才有所缓和,然而绝大多数的话题都围绕着小野和她的这位朋友,梵熙只需要偶尔配合微笑,但总算轻松了些。
突然,孙建的电话响了。“喂!老铁啊!这点小事跟我客气也太见外了吧!换别人我肯定不这待遇,也就是你!行啦!你也甭跟我客气拉!咱俩谁跟谁啊!先不说了,我这正吃饭呢,回头找你!”挂掉电话后,图了个烟圈,说:“一特好的哥们儿,帮他办了点儿事儿,还跟我客气上了!”接着,又猛吸了一芙蓉王。
“咱一会儿干嘛去?”叶小野最喜欢热闹,何况这么重要的日子。
“唱歌去啊?”孙建看了看梵熙说。
“要不,我还是先……”梵熙话没说完,便被叶小野捏了一把。
和梵熙认识了二十几年,叶小野知道这个老朋友向来不喜欢太吵闹,她瞪了孙建一眼,皱着眉头也吸了口烟,说:“你以为梵熙是你啊!人家可是文艺青年,不喜欢那么俗的地方。要不咱喝点东西去吧!”
“哪儿都行!随你们!”孙建说完,便叫服务员买单。
“你好,先生。一共消费210元。”
“能开发票吗?”
“可以,请随我到前台。”孙建和服务员走在前面,梵熙和叶小野随后。
咖啡店里,没什么客人,昏暗的灯光下,梵熙和孙建又面对面坐着,叶小野坐在梵熙的旁边,烟雾在寂静中翩翩起舞。
“今晚你去程峰家吗?”叶小野试着寻找话题。
”嗯,你也要去啊?“孙健问。
”是啊,玲玲前几天就让我去了。要不让他俩也过来?“喜欢热闹的叶小野总喜欢把互不相识的朋友叫到一起,虽然不是很习惯,但梵熙也总保持沉默。
十几分钟的尴尬结束了,那个叫程峰的人终于来了。谈话间,梵熙才知道,玲玲是小野的同学,而程峰是玲玲的老公,而这个孙建,正是程峰的彪哥。几个人常在一起玩儿。梵熙看得出来,孙建很喜欢和小野斗嘴,可能这就是他们能成为朋友的原因吧。
或许是职业病所致,梵熙像空气一样从他们的滔滔不绝中搜集信息。程峰和玲玲吵架了,正处于冷战中;孙建当年混迹于夜店也是潇洒倜傥……嗯,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梵熙更加确定自己的直觉。
正回想着昨天的一幕幕,就听电话里的叶小野苦口婆心地劝说:”你想想他家的条件,你能省多少心啊!性格方面都是慢慢磨合的,要不你再接触看看?实在不行我也不勉强你。“
除一个人外, 梵熙向来不会在不可能的人身上浪费彼此的时间。无奈,她只好搬出家里人说:”不过听他说他家的事情,好像家庭背景有点复杂。你也知道我爸的病,本来就多疑,我怕以后在一起了更麻烦。“
只听电话那头轻叹了一声,说:”梵熙,我不知道你自己发现了没?你现在变得敏感了。叔叔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你能因为他一辈子不结婚吗?“
不知怎的,梵熙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她强忍住不让叶小野听出哽咽的声音,只是一边”嗯嗯“地回应着,一边抽出纸巾擦着止不住的眼泪,直到挂掉电话。
一旁的主编看了一头雾水,急忙安慰道:”看开点,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当然,她怎么可能知道梵熙这十几年经历了怎样的千疮百孔,又留下了怎样的难言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