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十三
南国,盛夏,雨天,十三岁的男孩独自徘徊在宽阔的街道上,神情沮丧。
男孩离家出走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了,好友从QQ上传来信息,似乎家里没怎么找自己(看来自己在妈妈心目中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更别提爸爸了),妈妈只在班级微信群里发了一句话:孩子在哪个同学家玩? 有好几个家长都回了信息,但都说没有见到,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男孩没有伞,骤雨来了,就躲在屋檐下,看雨花击打台阶,四溅开来,脑中一片空白。雨停了,他又开始漫无目的行走。
男孩徜徉在湿漉漉的街道上,白球鞋经泥泞地早已变得灰头土脸了,风儿摇曳着树枝,洒下的水滴正好落在男孩刚剪不久的光头上,透心凉。
身边有辆银灰色的小车飞驰而去,多想是妈妈的车啊,但又怕车停了,走下来的不是妈妈,而是爸爸。
男孩心中纠结着,昨晚在24小时便利店门口的电动车上坐了一夜,没合眼,被蚊子叮咬的双腿至今还红肿着,今夜又该去向何方?
小背包里有些压岁钱,还有一个手机,但就是没有身份证,无法住宿和远行。另外就是期末考试排名和成绩单了,对同学、好友都说是因为排名没达到爸爸的要求,才离家出走的,其实,其实是家里气氛分外令人窒息,除非爸爸不在家。
妈妈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女人,听歌都会莫名的流泪,更别提看到自己这般模样了,想到妈妈,心中一紧,钻心的疼痛感又来袭,是呀,偷偷回去,躲在楼道口看看妈妈吧,但又怕被人发现,正兀自纠结,已经是晚餐时间了,肚子在咕咕叫着,看到附近就有一家麦当劳,男孩迟疑良久,还是走了进去。
因为独自一个人,又着一身校服,男孩感觉自己很是打眼,仿佛周遭袭来的目光都那么犀利,真刺心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热闹非凡的麦当劳开始归于沉寂,看看电子表,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时间走的真快啊,可惜自己脑中却还是一片空白,仿佛想了很多,却又什么也没想。
“小朋友,一个人?”说话的是位和妈妈年纪相仿的女子,但打扮比妈妈更时髦,举止更优雅。
“嗯。”男孩兀自摆弄着自己的手机,不怎么愿意答理她。
“怎么不回家。家里没人?”中年女子很执着。
“嗯。”男孩这次头也没抬。
“我开车送你回家,好吗?”中年女子毫不气恼。
“不,不行。”男孩有些惊慌。
“那你打算在这里过夜?”中年女子微微笑道。
“嗯,我没家里钥匙,”男孩想想自己的确没撒谎,但为何满脸通红呢?
“那用我的身份证,我带你去酒店,必须有个房间才能好好休息。”
“不,我不去。”男孩顿了顿,压低声音说:“我不会去的,特别是和陌生人一起。”
看男孩态度坚决,那女子也没强求,临行时塞了200元钱给男孩,留下一句话:“那你自己找住处吧,注意安全。”
男孩有些不知所措,等到回过神来,紧追出去,那人已经不知所踪,仿佛一阵风,又如一个梦,消散在茫茫的夜色中。
男孩揉了揉眼睛,红肿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他坚定的迈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午夜,街道空无一人,不知何处传来几声犬吠,更觉得怕人。
男孩飞奔起来,到了小区门口才停下脚步,用手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保安问些什么?自己又是如何回答的,都模糊了,只知道到了家门口,才感觉些许放松,但敲击门的手臂抬起又放下,不知几多次,最后,还是没有触摸到门把手。
男孩又累又饿,倒头便在楼梯间睡着了。
睡梦中,妈妈来了,是呀,曾经对妈妈说过,就算有一天离家出走,天黑了,还是会回来的,会在楼梯间,会在妈妈的身边安睡,不知妈妈是否还记得?
凌晨三点半,男孩醒了,不是妈妈叫醒的,是蚊子咬醒的,痛痒难忍,再看看一腿的包包,男孩决定回麦当劳,但时间还太早了,出小区会被保安盘问的。
于是在楼道不停的跺脚,来回走动,又怕影响邻居,只好光着脚踱步,电子表显示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男孩贴近家中的防盗门,听了良久,还是没有动静,于是只好恹恹的离去。
出小区的时候,保安打趣道:“小伙子,这么早,锻炼身体?”男孩哼哈两声,跑开了,到了麦当劳,昨晚值班的阿姨已经忙碌完了,正有些百无聊赖 ,见到男孩,微笑道:“早,吃点什么?”
“六元钱的早餐有了吗?”男孩低声说,怕敢惊醒了那长椅上酣睡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衣衫褴褛,睡梦中似乎微微笑着,但那笑容却让男孩没来由得胆颤心惊。
想来自己就只穿了一套校服离开家,身上的钱必须优先考虑糊口,不能浪费在买衣服上面。更可怕的是问了好多小店,都不让未成年人打工,如果不回家,就只能一直在外流浪......
“早餐时间还没到,看看其他的吧。”值班的阿姨微微笑道,上下打量着男孩,见多识广的她早已对男孩怪异行为猜了个十之八九。
“最便宜的套餐都要三十五元,太贵了。”男孩想想包里的现金,不经意说出了口。寻思着还是忍忍,等到六点就可以吃六元早餐了。
“你点一份喜欢的套餐吧,我请客。”阿姨慈爱的说。
“不。”男孩拒绝的自己都觉得无力。
“快,趁热吃。”阿姨很快端出一份套餐,热情的说。
此时店里冷气很足,但男孩心中却暖暖的。
一杯热豆浆下肚,狼吞虎咽的吃了个汉堡,男孩感觉体力已经恢复了八成。
大约六点钟,男孩再次给同学发了QQ,昨天约好去他家的。
向好心的阿姨道谢后,男孩便离开了麦当劳,迈步向同学家走去。
此时,东方显出了鱼肚白,男孩顿时高兴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鱼肚白渐渐地转成粉红色,东方的天际出现了橙色的彩霞。
忽然,天边出现了一道亮光,是那么的耀眼呀,男孩激动得牙齿打颤。
渐渐的,东方呈现出一些淡红色,于是男孩的双眼更加认真地注视着那片天空,因为他知道,太阳就快要升起来了。
他丝毫不放松的紧盯着东方,只见天边越来越红,把旁边的云彩也照得通红通红的,一眨眼间,太阳就露出了额头和眉毛了,红彤彤的太阳,就像一个小孩鼓足了劲,把脸憋得通红想往上跳一般......太阳露出眼睛了,突然,太阳努力往上一跃,整个笑脸都露出来了,东方顿时变得金光灿灿。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男孩念念有词。
男孩是在午夜被妈妈的车接回家的。
周六中午,妈妈做好一桌饭菜,等到一点钟,没见男孩回家,急了。打了无数电话,开车跑了车站、机场,人海茫茫,哪有他的影子。
报警,查看监控录像,枯燥的录像本令人昏昏欲睡,但妈妈却是聚精会神,一个镜头都不放过。
终于见到他和一位同学模糊的身影,请班主任老师认人,几番追问,终于从那同学那里得知了男孩的行踪。
男孩流着热泪上了妈妈的车,小车加速行驶在夜色中......
为何男孩感觉自己仿佛正在走入更加迷茫的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