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回唱
“我过的不是生活。” 马苏玛静躺在篝火对面,“我放你走。”
马苏玛残废了。她从树枝上摔落,从腰身对折,半身瘫痪。妹妹帕尔瓦娜尽心尽力地照料她,直到马苏玛要求妹妹将自己抛弃在群山之中,自生自灭。那个夜晚,帕尔瓦娜缓缓向前走着,不敢回头,她知道自己一旦转身,将再也无法甩开她。她不能也毁了自己的一生。
帕尔瓦娜双手一撑,屁股用力地坐下,树枝一阵颤抖,帕尔瓦娜再轻轻一触马苏玛的脊背,姐姐应声掉落。
凭什么是你?你占尽了一切,美貌、身材、男人们如影随形的目光,和萨布尔的爱。为什么不是我?
马苏玛骑着车座,载着帕尔瓦娜在山路中奔驰。帕尔瓦娜不怕,因为姐姐不会让她从自行车上摔下去,姐姐永远不会伤害她。
帕尔瓦娜伸手抓住了坠落中的马苏玛,试图拉回她。马苏玛的衬衣被扯破,她无可挽回地落了下去。
这些年,帕尔瓦娜用呵护与陪伴为自己救赎。然而,她终究不能搭上自己的一生。
她狠狠心,头也不回地朝群山深处走去。她做了萨布尔的妻子,却没能按姐姐说的,像亲妈一样爱萨布尔的孩子。
一步走错,可能就再也回不了头。人性的罪,是赎不尽的。
苏莱曼那几本速写本上画的,都是同一个人,纳比。
他忍受着纳比做的难以下咽的饭菜,忍受着纳比拙劣的驾驶技术。他带着纳比散步,也让纳比带着去兜风。 他热衷画画,却从来不让纳比看自己的画作。从他第一眼看到纳比,他就爱上了他。
而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他爱着纳比,纳比爱着他的妻子,妮拉。
他们又是一样的人,隐秘地,热烈地,以自己的方式悄然无声地爱着。
苏莱曼是幸运的。他中了风,却获得了纳比至死不渝的忠诚和爱惜。他们像老夫妻一样,为鸡毛蒜皮的琐事斗嘴、赌气,又默契地和好。他们一起阅读、散步、相互打趣、和邻居闲聊。 苏莱曼的身体中了风,而生命第一次焕发了活力。
我被苏莱曼与众不同的爱所打动,也被纳比的赤诚和善良感动。而作为那个家的女主人,那个在丈夫中风之后离开,去往巴黎开始新生活的女人,那个将帕丽视为对自己的一种报复的母亲,无耻的妮拉,她的一生都不曾长大。
马科斯被萨丽娅那张脸给吓哭了。
她的脸被狗咬了。不,狗吃了她的脸。
萨丽娅拒绝整容,尽管马科斯是一位出色的整容医生。狗只需一张口,就可以毁掉一张脸,而萨丽娅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去接受这张全新的脸。就像帕尔瓦娜只需用手碰一碰马苏玛,就可以毁了她的人生一样。人生,就是承受意外,接受意外。马苏玛没能扛住,而萨丽娅禁受住了,她活得机敏而自信,像马科斯的母亲,奥德丽娅。
在马科斯离家后的几十年里,只有萨丽娅,陪着奥德丽娅。奥德丽娅是个强势、坚毅的女人,以至于马科斯怀疑奥德丽娅是不是爱他。到最后,马科斯才发现,奥德丽娅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他,没有像萨丽娅的母亲玛达丽娜一样,抛下女儿远走高飞。这真是马科斯的一个既伟大又愚蠢的发现,他对母亲的了解,随着这一发现而清晰。
正如萨丽娅所说,你真是个蠢蛋,马科斯。
我们都曾经是一个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