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钺“沃罗涅什”
沃罗涅什 “在这些黑暗的日子里,有太多无法回答的问题…” ——Paul Celan致Nelly Sachs的信,1958年5月 沃罗涅什。你开口,吞吃空的铁轨。 无声的沃罗涅什 你死。一辆灰铁皮的列车在二十年后驶过:超载,更多的死。 而我们活着。面对太阳的铅色重量,刮出眼睛——匆忙捡起身后的行李。 我们活着。我们切开面包。我们在一九五八年的面包里切 开时间: 在奥斯维辛买票,在柏林的站台交出记忆。 我们在无人的舞会之中迷路,带着无法回答的舌头,带着嘴 像一条狗迷失于太多的尸体。 岁月的油脂渐渐浮起,在灯下聚集。写满姓名的白纸湿透。 宣布赦免的墨水第千百次敲打屋顶。 一个犹太人却突然闯入,撕开脸,用那握枪的瞳孔询问: “你们谁是骗子?——你们谁曾开口,却不曾死?” ...... 是我。我用希伯来语回答。 是我:是我们。 是岁月提起我们,像水罐提起它微颤的声音。 听我说,沃罗涅什 那些水在陶土的黑乳房中像白银一样珍贵——对我们来 说,它太少 而即便对那些拥有(只拥有)母亲和嘴唇的人,它,也太多。 我们曾用宽恕理解时间,把自己数进死者。 我们寻找火柴,点烟,点信,点烧了一半的煤;那结冰的 白银 却始终无法烧沸。 婴儿更换着摇篮,在不认识的母亲面前哭喊。 一段橡木在河水之中变黑。记忆:黑色的年轮浮肿,使它 变得更黑。 听我说,记忆。这一首诗的黑色已无法挽回: 圣彼得的黎明,耶路撒冷的黎明,圣母的铜质塑像和她面 前蜡烛的灰 无论我们呼吸怎样的词的风暴,都无法喂养这必然的毁灭! 然而——雪片自一九三七年寄来,带着忘却的眼白 皮靴和牙齿在门外游荡,平分时间 冻僵的太阳像从一枚陌生的指环之中拔出,那更加陌生的 手指 却看着我 看着我的舌头,在拼写姓名的黑色水面闪光: 你,——无声的 沃罗涅什! 你死。你看着我。你盛装秘密的空瓶(你曾拥有的那颗心脏) 正在盐和暗礁手中,在退却的海,在我过期的幸存 和遗忘手中吼叫: “你们,谁曾开口——却不曾死?” ...... 够了:就是现在,让我读出你。让我读出 那装在瓶里的星光、燧石、西伯利亚的犬齿、风、你灰色 的胸骨。 让我读出那被射穿的白银和一九三七年的墨水,读出 你无声的、看着我的遗嘱。 沃罗涅什:你铅重的站台上还睡着疲倦,睡着男人,女人 他们的孩子。灯亮了,车票在拥挤中被一一打孔。 而你留在那里—— 破旧不堪的肺从手枪面前飘过,没有声音。 蜷缩的纸条。盐。面包。弹壳。空口袋和废弃的铁轨。 现在,让我在残存的皱纹之中读出你!沃罗涅什: 岁月正用黑色描绘你的名字。而记忆 用我活着。开口。在你死去之后很久。 2009年7月15日——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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