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哀鸣
在那片莫名的黑暗中，她感知不到任何事物，也寻找不到任何记忆，仿佛只有她自己的意识的存在是确实的，像一只小舟，漂流在黑夜之中，却没有一丝水花。
“真好。”她这样觉得。她觉得她丢掉了一切无所谓的重负，再没有神经传来的痛觉，再没有迷惑大脑的幻象，再没有那荒谬的现实。只有灵魂，那种只有意识主体存在的自由。这时的她，才是真实的，自由的，不再荒谬。当然， “她”也可以和“他”“它”置换，这种区分性别的主语对于她来说没有意义，因为那躯体和记忆都已经消失不见。也许人死了就是这个样子，每一个灵魂都可以释放到空间之中，不被一切事物察觉，自由地漂流。也许往常我们的空间都大量存在这种事物，只是我们察觉不到。
然而，这种存在真的是永恒确认存在的吗？如果代入时间，这种存在便不再稳定。会不会下一刻，她这种存在便会被她察觉不到的灾祸所抹去？她的思维也会在那时终止。她开始恐惧起来，莫名其妙的痛苦冲击了她的大脑。她想去反抗，于是去思考。既然既无知觉又无经验，这种恐惧从何而来？只是源自她的幻想，对于未来的猜测。但是若没有记忆，又怎能获得这种幻想的能力？果然，记忆还是存在，只是被抽象化而隐藏。若是这样，那她以为纯粹的存在形式便不再纯粹了。果然，还是一场幻觉。
恐惧和挫败感共同压倒了她的思维，那空间忽然间开始崩塌。黑夜，像水一般流入她的内心，巨大的压力像漩涡一般把她的思维拧成麻花。那种痛觉，刺激了她的记忆。她想起，在她少女时的一次旅行中，她曾经失足掉入过公园的池塘里。那种水灌入肺叶所带来的痛苦，与现在的苦痛何等相似，窒息感。
“我不想要记忆，我不想想起来！”她的意识反复挣扎起来，但越是挣扎，她的意识所触碰到的东西就越多。那些经验的材料，从各种地方涌了过来，自觉地拼装成了一个大厦。那是她的记忆和感觉的复苏。
窒息感越来越严重了，她求生的本能命令她的意识去向那些不知存在与否的肢体下令。就像少女时在池塘里一样，拼命地去抓住身旁一切的漂浮物，去搅动水流来获得上升的动力。渐渐，她抓住了一样固体。是一个木桌，磨砂的质感，很舒服。接着，她又知道了这个感觉源于她脸部的皮肤。一切都复苏了起来，可以移动了，她的身体，她的四肢，还有她的眼睛。
黑夜，城市的夜景，巨大的玻璃窗，典雅的灯光，在城市的高空围出了一片空间。她也认出了不远处的一个女人，坐在那里，蓝色的开领毛衣，优雅地端起高角酒杯，和几对男女谈话。她还记得，那是她的母亲。她很开心，她不知为什么很想念她。她想喊她的名字，想让她过来把她扶起，告诉她母亲她有多痛苦，但是她的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连嘴巴也喊不出话来。但是她的挣扎还是发出了声音，她的母亲稍稍看了她一眼，停留几秒，又转过头去，接着与那些人谈笑，似乎根本没认出她。她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何她的母亲那么冷漠，对她的痛苦不加理睬。她好想过去和她问个清楚，但是身体就是不听使唤。挣扎了好一阵，只是把桌子弄得发响，再次引起了她母亲和同桌人的注意。
“那个小孩怎么回事？”
“也许只是睡着了，做了噩梦而已。”
转瞬，她们再次把她遗忘到边缘。
于是她绝望了，把头埋在手臂了。她想回到那虚无的空间去，哪怕黑夜令她窒息。现在的这些事物和记忆，丝毫不能给她凭依和安全感。记忆是虚假的，那个人也许根本就不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不会忘记她的。
“就这样让我睡去吧，不要再让我醒来。”她如此去想，黑夜慢慢降临，她觉得困倦了。
“请问你需不需要什么帮助。”一个年轻的女声音在她身边响起，把她惊醒。她的手触摸了她的头发，对她来说，柔软得像一块海绵。她睁开了眼睛，是女服务生。
“我听到你的呼救，就过来了，也许你需要帮助。”
“我呼救了吗？”微弱的声音，不过她终于能说出来话了。
“放心吧，没有。不过只要你的痛苦是发自内心的，总会有人听到的。”
她慢慢从桌子上爬了起来，在椅子上坐直，抚了下散乱的头发，观察四周的景色。那曼妙的长廊，典雅的桌椅，适度的灯光，客人有许多，但十分安静，只是小声谈着什么。
“你想吃点什么？”服务生小姐说。她梳着齐耳短发，十分整齐，赏心悦目的女孩子。而她，那乌黑的长发却因为长久的睡眠，而散乱不已。
她摸了摸身上上下，想找出钱来。衣服还很洁净，只是没有一分钱，手机也没有。
“没关系，那个先生已经帮你付了。”
她去想，是哪个先生，但是想不到。服务生像她身后指了指，她没有看到的背后。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灯火通明，人潮涌动，只是由于隔音是那般完美，声音居然没有传到这里来。
“那位先生还叫你，如果吃饱了东西就去那里找他，他想等你今夜做他的舞伴。”
“那你就随便帮我上点什么吧，我只想填饱肚子。”
服务生礼貌地笑了一笑，并给她一把梳子。她默默地梳着头，扶着餐厅里的栏杆，望着那美妙的夜景，金光闪闪的宴会。人们都穿着那般华美的服饰，秀丽的长裙鱼贯而过，鲜艳的羽冠在灯管下整齐穿行。美丽的少女们一边挽着她情郎的手，一边轻轻摘取桌上的葡萄。
“哪个是我的情人？他在哪里？”思绪浮动。
她对玻璃对面的生活渴望起来，那灯火能带给她实实在在的欢乐与自由。也许那里有温柔善良的姑娘，能拉着她的手听她绵长苦难的诉说。也许那里有着学识渊博的学者，能和她谈论她读书中那么多的迷茫与困惑。也许那里有她的情人，还在焦急地等着她跳一支舞曲。若是跑到那里，这腐朽的身体就能再次展现出生机与活力，她的脸庞也能再次焕发出曾经美丽。她还记得她很美，少女时代的某一天，在被她人排挤得精疲力竭的时候，她看了看镜子，觉得自己疲惫的脸庞好美。她把头轻轻地扣在玻璃墙上，看着自己模糊的倒影，想象着自己的脸。她不饿，一点也不想再等待食物。现在她已经不再需要食物和水来满足她的安全感，她只想要那个人，那个光辉的宴会，在那里沉醉，令她忘记恐慌，安全感也不必了。
她在寻找宴会的入口，只要绕过餐厅的边角，推开精致的玻璃门门，就会有一个楼梯就可以直通宴会厅。于是她匆匆跑了过去，哪怕身旁有女服务生端着食物朝她走来的残影。她的精神曾经那么敏感和羸弱，精心构建和每一个人的关心。她不想被伤害，也不想伤害任何人，她为此一直在忍耐，拼命忍耐，但是却经常碰壁，被人厌恶。但是现在她已经想不起来以往被人排斥的经历，若是打开那扇玻璃门，一切都会过去。一切束缚和恐慌，都将被那大厅的光影洗刷掉。
于是大门被狠狠打开了，她觉得她穿着的是长裙，便用手小心翼翼地拎着裙摆，身体却飞快地冲下楼梯。那时候，所有人都再看着她。她觉得她可以成为这个宴会的主角，所有人都会欣赏羡慕她炫目的美貌和曼妙的舞姿。她小心翼翼地压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她觉得她那温和内敛的气质可以吸引所有人。
少女跑到了回廊的终点，她再次回首，遥望着她跑出来的门。一切宾客都走散了，不见踪迹。那金碧辉煌的宴会，此刻也悄然消逝，只剩下残败的花朵还落在桌角处，被灰尘埋葬。那花朵曾经是哪个姑娘所佩戴的饰品，但是却只有一瞬间的辉煌，便被抛弃。那个风姿卓然的姑娘自己也被青春抛弃，变成半老徐娘，只能靠着腐朽的物质来麻醉自己的身心。
她愣住了，望着那破败的长廊，她渐渐回想起旧日的记忆。啊，记忆！你良师的书卷，你噩梦的源泉。
那里有一个男人，还站在墙角处，你记得他，你永远不会忘记他，那是因为你畏惧他，你憎恨他，你怎么可能爱他？
她感到恐惧，恐惧像那长着触角，面目丑陋的昆虫，顺着她的神经，一点点吞噬她的脑髓。疼，但是缓慢。在那记忆一点点变得清晰的时候，她只能任凭绝望把那恐惧无限地放大。
那个男人的面貌渐渐变得狰狞起来，露出了扭曲的笑容。大厅和桌椅逐渐消退。变成了腐烂的植被。她记得这里，那是她高中附近的一片树林。以前她从未对这里有印象，直到有一次下晚自习时间太晚，她想抄近路回家，便在黑夜单独路过那里，那一次，却让她对那片树林铭记终生。
那个男人向她一点点靠近了，她缓缓倒在地上，她想反抗，但是根本使不出力量。那时候，她看到那玻璃窗子上，那个女服务生，她的母亲和那些客人，此刻都站在那里，朝着她发笑，就好像再看一部喜剧电影。他人的苦难，是庸人消遣的食粮。
这时候，她认出了那里站着的每一个人，那个女服务生曾经是她曾经的朋友，她的每一个同学，她的亲人。她那时候，身边相处过的每一个人，无论是给过她善意的，还是伤害过她的，此刻都站在那里，带着笑容冷眼围观。而在她面前，这个可怕的禽兽，则是她的班主任。
“求求你！求求你！千万别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怎么会呢？你可是我最爱的学生啊，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你罢了。”
她曾经如此卑贱地求过那个人，为的只是想要让她的日常生活继续下去。现在想起，那种卑贱和懦弱，是更可怕的耻辱。路过的几个女生目睹了这一切，听到了她那卑微的祈求，第二天便传遍了全校。
那个男人越来越近了，记忆越来越明晰。她只有闭上眼睛，任凭恐惧啃噬着她的大脑。
她感到有一个粗糙的手掌拍了拍她的额头，睁开了眼睛，恐惧消退，梦中的一切都消失了，眼前是一个老妇。望向窗外，天空昏暗，水田和群山也变得阴沉压抑起来。屋里的装饰是那么古朴破旧，落满灰尘。厨房里还滴着水，堆积如山的碗散发出异位。
“还好，醒过来了。”
“这闺女长得真干净，你家可真是买了一个好媳妇啊。”
“哪里，平常干活可懒着的。今天中午刚背过柴火，就倒下了。这么懒的人，可不多见！”
她默默地看了那个老妇一眼，那个老妇随即骂道：
“看什么看，快起来干活。”
她翻了翻身，再次环顾四周，随即便把头深深埋在了枕头里，听着那老妇的咒骂。任凭她咒骂去吧，无论怎样，她已经忘记了怎样恐惧。她现在只想去认真聆听她灵魂深处轰响着的，那绝望的哀鸣。
“真好。”她这样觉得。她觉得她丢掉了一切无所谓的重负，再没有神经传来的痛觉，再没有迷惑大脑的幻象，再没有那荒谬的现实。只有灵魂，那种只有意识主体存在的自由。这时的她，才是真实的，自由的，不再荒谬。当然， “她”也可以和“他”“它”置换，这种区分性别的主语对于她来说没有意义，因为那躯体和记忆都已经消失不见。也许人死了就是这个样子，每一个灵魂都可以释放到空间之中，不被一切事物察觉，自由地漂流。也许往常我们的空间都大量存在这种事物，只是我们察觉不到。
然而，这种存在真的是永恒确认存在的吗？如果代入时间，这种存在便不再稳定。会不会下一刻，她这种存在便会被她察觉不到的灾祸所抹去？她的思维也会在那时终止。她开始恐惧起来，莫名其妙的痛苦冲击了她的大脑。她想去反抗，于是去思考。既然既无知觉又无经验，这种恐惧从何而来？只是源自她的幻想，对于未来的猜测。但是若没有记忆，又怎能获得这种幻想的能力？果然，记忆还是存在，只是被抽象化而隐藏。若是这样，那她以为纯粹的存在形式便不再纯粹了。果然，还是一场幻觉。
恐惧和挫败感共同压倒了她的思维，那空间忽然间开始崩塌。黑夜，像水一般流入她的内心，巨大的压力像漩涡一般把她的思维拧成麻花。那种痛觉，刺激了她的记忆。她想起，在她少女时的一次旅行中，她曾经失足掉入过公园的池塘里。那种水灌入肺叶所带来的痛苦，与现在的苦痛何等相似，窒息感。
“我不想要记忆，我不想想起来！”她的意识反复挣扎起来，但越是挣扎，她的意识所触碰到的东西就越多。那些经验的材料，从各种地方涌了过来，自觉地拼装成了一个大厦。那是她的记忆和感觉的复苏。
窒息感越来越严重了，她求生的本能命令她的意识去向那些不知存在与否的肢体下令。就像少女时在池塘里一样，拼命地去抓住身旁一切的漂浮物，去搅动水流来获得上升的动力。渐渐，她抓住了一样固体。是一个木桌，磨砂的质感，很舒服。接着，她又知道了这个感觉源于她脸部的皮肤。一切都复苏了起来，可以移动了，她的身体，她的四肢，还有她的眼睛。
黑夜，城市的夜景，巨大的玻璃窗，典雅的灯光，在城市的高空围出了一片空间。她也认出了不远处的一个女人，坐在那里，蓝色的开领毛衣，优雅地端起高角酒杯，和几对男女谈话。她还记得，那是她的母亲。她很开心，她不知为什么很想念她。她想喊她的名字，想让她过来把她扶起，告诉她母亲她有多痛苦，但是她的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连嘴巴也喊不出话来。但是她的挣扎还是发出了声音，她的母亲稍稍看了她一眼，停留几秒，又转过头去，接着与那些人谈笑，似乎根本没认出她。她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何她的母亲那么冷漠，对她的痛苦不加理睬。她好想过去和她问个清楚，但是身体就是不听使唤。挣扎了好一阵，只是把桌子弄得发响，再次引起了她母亲和同桌人的注意。
“那个小孩怎么回事？”
“也许只是睡着了，做了噩梦而已。”
转瞬，她们再次把她遗忘到边缘。
于是她绝望了，把头埋在手臂了。她想回到那虚无的空间去，哪怕黑夜令她窒息。现在的这些事物和记忆，丝毫不能给她凭依和安全感。记忆是虚假的，那个人也许根本就不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不会忘记她的。
“就这样让我睡去吧，不要再让我醒来。”她如此去想，黑夜慢慢降临，她觉得困倦了。
“请问你需不需要什么帮助。”一个年轻的女声音在她身边响起，把她惊醒。她的手触摸了她的头发，对她来说，柔软得像一块海绵。她睁开了眼睛，是女服务生。
“我听到你的呼救，就过来了，也许你需要帮助。”
“我呼救了吗？”微弱的声音，不过她终于能说出来话了。
“放心吧，没有。不过只要你的痛苦是发自内心的，总会有人听到的。”
她慢慢从桌子上爬了起来，在椅子上坐直，抚了下散乱的头发，观察四周的景色。那曼妙的长廊，典雅的桌椅，适度的灯光，客人有许多，但十分安静，只是小声谈着什么。
“你想吃点什么？”服务生小姐说。她梳着齐耳短发，十分整齐，赏心悦目的女孩子。而她，那乌黑的长发却因为长久的睡眠，而散乱不已。
她摸了摸身上上下，想找出钱来。衣服还很洁净，只是没有一分钱，手机也没有。
“没关系，那个先生已经帮你付了。”
她去想，是哪个先生，但是想不到。服务生像她身后指了指，她没有看到的背后。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灯火通明，人潮涌动，只是由于隔音是那般完美，声音居然没有传到这里来。
“那位先生还叫你，如果吃饱了东西就去那里找他，他想等你今夜做他的舞伴。”
“那你就随便帮我上点什么吧，我只想填饱肚子。”
服务生礼貌地笑了一笑，并给她一把梳子。她默默地梳着头，扶着餐厅里的栏杆，望着那美妙的夜景，金光闪闪的宴会。人们都穿着那般华美的服饰，秀丽的长裙鱼贯而过，鲜艳的羽冠在灯管下整齐穿行。美丽的少女们一边挽着她情郎的手，一边轻轻摘取桌上的葡萄。
“哪个是我的情人？他在哪里？”思绪浮动。
她对玻璃对面的生活渴望起来，那灯火能带给她实实在在的欢乐与自由。也许那里有温柔善良的姑娘，能拉着她的手听她绵长苦难的诉说。也许那里有着学识渊博的学者，能和她谈论她读书中那么多的迷茫与困惑。也许那里有她的情人，还在焦急地等着她跳一支舞曲。若是跑到那里，这腐朽的身体就能再次展现出生机与活力，她的脸庞也能再次焕发出曾经美丽。她还记得她很美，少女时代的某一天，在被她人排挤得精疲力竭的时候，她看了看镜子，觉得自己疲惫的脸庞好美。她把头轻轻地扣在玻璃墙上，看着自己模糊的倒影，想象着自己的脸。她不饿，一点也不想再等待食物。现在她已经不再需要食物和水来满足她的安全感，她只想要那个人，那个光辉的宴会，在那里沉醉，令她忘记恐慌，安全感也不必了。
她在寻找宴会的入口，只要绕过餐厅的边角，推开精致的玻璃门门，就会有一个楼梯就可以直通宴会厅。于是她匆匆跑了过去，哪怕身旁有女服务生端着食物朝她走来的残影。她的精神曾经那么敏感和羸弱，精心构建和每一个人的关心。她不想被伤害，也不想伤害任何人，她为此一直在忍耐，拼命忍耐，但是却经常碰壁，被人厌恶。但是现在她已经想不起来以往被人排斥的经历，若是打开那扇玻璃门，一切都会过去。一切束缚和恐慌，都将被那大厅的光影洗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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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跑到了回廊的终点，她再次回首，遥望着她跑出来的门。一切宾客都走散了，不见踪迹。那金碧辉煌的宴会，此刻也悄然消逝，只剩下残败的花朵还落在桌角处，被灰尘埋葬。那花朵曾经是哪个姑娘所佩戴的饰品，但是却只有一瞬间的辉煌，便被抛弃。那个风姿卓然的姑娘自己也被青春抛弃，变成半老徐娘，只能靠着腐朽的物质来麻醉自己的身心。
她愣住了，望着那破败的长廊，她渐渐回想起旧日的记忆。啊，记忆！你良师的书卷，你噩梦的源泉。
那里有一个男人，还站在墙角处，你记得他，你永远不会忘记他，那是因为你畏惧他，你憎恨他，你怎么可能爱他？
她感到恐惧，恐惧像那长着触角，面目丑陋的昆虫，顺着她的神经，一点点吞噬她的脑髓。疼，但是缓慢。在那记忆一点点变得清晰的时候，她只能任凭绝望把那恐惧无限地放大。
那个男人的面貌渐渐变得狰狞起来，露出了扭曲的笑容。大厅和桌椅逐渐消退。变成了腐烂的植被。她记得这里，那是她高中附近的一片树林。以前她从未对这里有印象，直到有一次下晚自习时间太晚，她想抄近路回家，便在黑夜单独路过那里，那一次，却让她对那片树林铭记终生。
那个男人向她一点点靠近了，她缓缓倒在地上，她想反抗，但是根本使不出力量。那时候，她看到那玻璃窗子上，那个女服务生，她的母亲和那些客人，此刻都站在那里，朝着她发笑，就好像再看一部喜剧电影。他人的苦难，是庸人消遣的食粮。
这时候，她认出了那里站着的每一个人，那个女服务生曾经是她曾经的朋友，她的每一个同学，她的亲人。她那时候，身边相处过的每一个人，无论是给过她善意的，还是伤害过她的，此刻都站在那里，带着笑容冷眼围观。而在她面前，这个可怕的禽兽，则是她的班主任。
“求求你！求求你！千万别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怎么会呢？你可是我最爱的学生啊，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你罢了。”
她曾经如此卑贱地求过那个人，为的只是想要让她的日常生活继续下去。现在想起，那种卑贱和懦弱，是更可怕的耻辱。路过的几个女生目睹了这一切，听到了她那卑微的祈求，第二天便传遍了全校。
那个男人越来越近了，记忆越来越明晰。她只有闭上眼睛，任凭恐惧啃噬着她的大脑。
她感到有一个粗糙的手掌拍了拍她的额头，睁开了眼睛，恐惧消退，梦中的一切都消失了，眼前是一个老妇。望向窗外，天空昏暗，水田和群山也变得阴沉压抑起来。屋里的装饰是那么古朴破旧，落满灰尘。厨房里还滴着水，堆积如山的碗散发出异位。
“还好，醒过来了。”
“这闺女长得真干净，你家可真是买了一个好媳妇啊。”
“哪里，平常干活可懒着的。今天中午刚背过柴火，就倒下了。这么懒的人，可不多见！”
她默默地看了那个老妇一眼，那个老妇随即骂道：
“看什么看，快起来干活。”
她翻了翻身，再次环顾四周，随即便把头深深埋在了枕头里，听着那老妇的咒骂。任凭她咒骂去吧，无论怎样，她已经忘记了怎样恐惧。她现在只想去认真聆听她灵魂深处轰响着的，那绝望的哀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