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 | 死水边的美人鱼

【睡前】
你即将入梦，现在请抽一张塔罗牌，它将是你今晚的命运。”
走进剧场，在入口处，他是这么对我说的。
他是个占卜师，嗓音很低，身披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面容虽看不大真切，盯着我的瞳孔里却泛着光。
朋友此刻已被分去别的房间，偌大的黑色空间，只有我们两个人。
空旷。
视野中没有出现其他的场景，只有他的余音沿着四周的墙壁，发出轻微的回响。
我拿到了牌，他微微欠了一下身子，伸手指向我要去的地方，默默退入了黑暗。
梦，即将开始。
 
【开始】
美人鱼看到了一位游泳的少年
选中他作为自己的新郎
他们缓缓沉入水中
笑声朗朗
残酷的幸福忘记了一切
恋人也会溺水
 
【入梦】
昏暗不明的光。
黑色的房间。
游荡的，似魂魄般的演员，脸上毫无表情。
困惑好奇的观众。
组成了我对“梦境”的第一印象。
大V字型的分割把整个舞台分成了六个房间，观众可以随意走动参观。
 
“如果你望向深渊太久，深渊也会回望你。“
“我在爱情里寻找睡眠，可我找到的是一张钉床。”
“你像原罪一样美丽。”
“我像一个有着不幸胃口的厨师，在那里煮食着自己的心。”
每个房间都贴满这样的字，孟导的一贯作风。
 
观众又回到舞台最中间，白色的沙发上一个女人在睡着，睡得很沉但是手却紧紧的抱着一个塑料娃娃，那是她的孩子。
突然一个男人疯狂的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另一个男人，他们扭打起来，女人惊慌的睁开了眼睛。
 
另外两位演员也跑到了中央舞台，他们看着对方跳起了舞，舞闭，男人先走了，女人把手伸向我们，又向回勾，有着诱惑的魔力。一部分观众被她带走，好奇的想知道她的事情。
 
我回过头，中央舞台上只剩下了抱着孩子的女人还有她的男人。
女人不断地疯狂拉扯着男人，对着他发泄一般的叫喊。男人不为所动，他厌烦了，使劲的推开了女人，女人摔倒在地。
男人没有去管，而是走向我们，缓缓的讲起了他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觉得他向来都是孤独的，他厌烦地球，于是他逃离。”男人盯着我们大声的说着，他太过激动，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好像个溺水的人。
“他跑到月球上去，发现月球只是光秃秃的沙漠。
他跑到星星上去，发现星星上都是鲨鱼。
他觉得他不能再呆下去了，他只能跑回地球。
发现地球变了，变成了一个被撬开的，生满了锈的铁罐头”
“他总是这样！”女人突然跑过来，抓住我的手，“他总是这样！”她的眼睛疯狂但凄凉，迫切的想让我理解她的意思，看啊，他总是这样！他总是这样……甚至，他连自己的孩子都逃避……”还未等女人说完，男人的眼睛红的可怕，愤怒极了，他们在这个中央舞台上扭打起来，狰狞的，充满恨意的，但其中好像还掺杂着他们的爱情。
在他们的肉体相互碰撞的时候有时还会为对方停留片刻，他们的眼神相对的时候，还会从眼睛里读出对对方的留恋。
可转瞬即逝。
 
“你知道么
爱情变成了毒药，毒药杀死了爱情。
爱情变成了毒药，毒药杀死了爱情。
爱情变成了毒药，毒药杀死了爱情”女人的每次奋力反抗，都一直对我们喊着，好像声音再大一些，再大一些，我们都能懂她的苦衷。
 
对于这样的场景我有点不太舒服，我离开了，走向了刚才跳舞的女人所在的房间。
这里好像更黑，只有白炽灯一直在闪，它闪得特别快，好像极力的在证明它的存在，舞台的楼梯又窄又高，我不禁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二楼，那个跳舞的女人在二楼。刚才那么多的观众好像走了一大部分，那个和她一起跳舞的男人呢？也许观众去看她的男人了吧。
这个女人坐在床上，周围的房间很杂乱，她在画画，我走近了她，想看她在画什么（画画对于我真是致命的诱惑啊）。
女人抬头看了看我，她的纸上什么都没有，是空白的。她在思考，好像想到了什么便从床上站了起来，把自己靠在墙边，被她折断墨条在纸上游走起来，她一直没有抬头，认真的画着，线条没有断过，好像她要画的内容已经被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身体里她的血肉里，不用犹豫，不用修改，一笔到最后。
 
放下了墨条，女人抬头看着我们，给我们展示着她的画，眼神温柔“这是我的老公。”突然她跑到床边，拿起床上银色的喷漆对着画中男人的眼睛喷了起来，漆水在那里积着，慢慢的下落，刺鼻的银漆喷溅出来，画中男人的眼睛留下了银色的泪。
 还未等银漆干，一个男人冲了进来。
“你男人呢？”略带嘲讽的语气，看向床上的女人。
“他去比赛了。”女人不甘示弱从床上站了起来。
“比赛？你们的钱什么时候给我？”
“什么钱，我们没钱。”
“没钱？”男人拨开我们走进女人“你应该像你姐姐学习学习，她的身体真是太有魅力了……”
女人的脸变得扭曲，她把画板用力砸向男人打断了他的话。
两个人就这样打了起来，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在旁边看着，男人用力的一推女人被推下了楼梯，铁做的小楼梯发出沉闷的声音，女人躺在那里无法动弹。
男人也不再看她，便离开了。
我们想扶起她，刚走近，女人自己站了起来，她的眼神是空洞的，看着我们，好像在埋怨着我们，为什么我们不去帮她，但透过她的眼睛我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是她的男人。
此时，她的男人在哪里，为什么留下她一个人承担这些？
 
话剧还在演着，每个房间里发生着各自主角的故事，有的女人在哭喊，有的男人在咆哮，还有的两个人在热吻着，缠绵着。
 
我又走回了中央舞台，一个灰裙子的女孩站在观众席上。
抱着孩子的女人被她的男人追赶着跑到了中间，孩子被粗暴的扔进了旁边房间的浴缸里。
“我们在一起多久了？”突然男人不跑了，求助的问女人。
“两年了”女人的头发凌乱，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的手一直不停地抖动着。“那…为什么你不能再坚持！”男人突然变得很委屈。
女人不说话，男人慢慢走向女人，女人想跑开却不舍。
男人在抱紧女人的瞬间，右手藏着的匕首插进了女人的心脏，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染红了女人的白裙子。
女人想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来，男人哭了，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女人哭了。
 
在观众席上的灰裙子女孩突然唱起了歌,她唱，每个天使都是可怕的。
所有的演员回到了舞台上，随着歌声跳着舞，剧烈的夸张的跳着，EB病毒乐队的伴奏让这个梦变得更加疯狂。
 
血泊中的女人慢慢的跟着鼓点跟着弦乐站直了身。
 
后来，死者复活。
后来，画画的女人用画告诉我，她失去了她的孩子。
后来，唱歌的灰裙子女孩死了。
后来，杀死自己女人的男人疯了。
 
最后，观众们站在舞台上，演员坐在了观众席上，冷漠的看着我们，仿佛在向我们发问。
浸没式的舞台让我们变得不清醒起来，所以这一晚是梦还是现实？我们是演员还是观众？而发生的这一切只是事前想好的剧情还是生命中不可避免的事件？
 
灯光慢慢的昏暗下来，没有谢幕，没有掌声。
也许这一切只是枕头下面的一个梦。
现在，该醒了。
 
【散场】
终了，戏散。
出口处我找到了我的牌对应的卜文。
 
这是你的命运：
“当你的眼睛沉入我的眼睛
你瞥见幽深的黎明
你看到古老的昨天
看到你不能领悟的一切
你感到宇宙正在流动
在我的眼睛和你之间”
 
那个占卜师，也许我是借着他的眼睛，才可进入这个光怪陆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