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小留学生二】少年派的漂流记

1.

当我再一次跟境外Ada老师要求想见一位「不太成功」的中国留学生时。她在微信里用明朗的语调跟我说：在全托管，其实我们没有「差学生」这种说法，他们只是一些暂时迷茫困惑的学生，只要在进步的，都是好学生。最后，她推荐给我一位「原地打转犯迷糊，计划转换课程」的学生Tom。

我先见到学生的陪读老师Jacky。

Jacky是一个比学生大不了几岁的男生，寸头，不高，微胖身材，圆脸，戴一幅古板的黑框眼镜，却时刻保持着和这个外表与年龄不太符合的精气神。

他跟我简单介绍说：Tom在国内学习基础比较差，在英国圣校读了两年初中，一直在英语这门课上发力不了，连带拖累了不少课程。在升高中的关口，也就是刚刚上个月突然家里出了很大的变故，他连夜买机票赶回国。

从中国回来后，Tom变得情绪低落，我们想尽一切办法帮助他，但很遗憾，因为他要转换课程，就会转去另外一所国际学校，可能就要放弃在这所私立高中继续升学的可能性了。

我们约定了第二天下午两点在学校和Tom见面聊聊。

2.

第二天下午1点55我抵达学校办公室时，才知道学生因为当天没课，在家睡过头了。Jacky正压着情绪和声调给他叫优步出租车。

两点20分，一位穿着得体藏黑西服，白色挺括衬衣的男孩出现在我面前，他羞涩而并不感到抱歉的跟我打招呼：老师，你好。

「为什么迟到了？」

「因为昨晚失眠，我总是失眠，白天上了4次闹钟，还是睡过头了。」

「为什么自己不叫优步呢？」

「因为我平常叫车的折扣优步今天突然停了，我没下载英国优步，平常都是老师帮助我们这些的。」

「听说你要转学了？」我问得坦率，学生也回答得坦荡：「是的。我清楚自己的问题，就是集中不了注意力，雅思分数也始终上不来。我很难过，但难过也没有用。」

「英国老师和陪读老师帮不了你吗？」

「我有一个物理老师，她每次都给我们中国学生一份额外的课堂笔记，上面竟然还标注着中文！可我还是学不好她的课，考得不好，走廊上都不好意思见到她。

我们的陪读老师分生活陪读和学业陪读，Jacky就是我的生活陪读老师，说实话，我现在能力都有点退化了，就是因为被他照顾得很好，昨晚我躺在床上失眠，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要自己在英国读大学，我都不知道怎样独立去办理一些证件，甚至不知道怎样报名参加雅思考试。

学业老师是Ruby，她也在不断跟着我，要我这样那样补习，可我现在真的集中不起注意力专注学习。我心里太多事情了。」

Tom在谈论这些烦恼时，我却发现他的神情并不是真正的悲伤难过。

我问他「将要离开这个学校，那你害怕吗？」

他回答道：「不害怕，我还是被全托管管着的，是柴老师他们帮我找到了另一个合适我的国际学校，离这里也不远，三站火车的距离，之后也有陪读老师负责我。」

说到这里，他转头问Jacky：「我的行李到时候你帮我搬过去对吗？」

Jacky点头：「你操心这个还早。」

Tom继续说：「我就是担心离开同学们，会孤独。但两年后我还是会和他们同时高中毕业升学的。」

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我干脆问更深入一些：「听说你抽烟？」

他一怔：「这个你也知道？以前我是最讨厌抽烟的，每次跟爸爸出去吃饭，我都快速吃完，然后去车上等他，因为满屋子乌烟瘴气。可是最近大半年我总失眠，睡不好，后来发现抽烟，但是不咽下去，让烟气从鼻腔熏一下自己，脑子晕晕的，就有困意了。

上个月家里出事，我回家，扛不住，在洗手间吸了一支，被妈妈发现了。她很生气。后来我写了封信给妈妈，跟她说我抽烟的原因。

第二天，我爸爸跟我说，妈妈看信后哭了一个晚上。

我也讨厌抽烟啊。」

3.

聊到这，Jacky告诉我们，柴老师在来办公室的路上，她也要找Tom谈谈。

「Tom, 你会畏惧柴老师吗？」

「不会啊，柴老师比我们中学老师和蔼可亲多了，过年柴老师请我们大家吃饭，我还在群里抢了很多她的红包。有柴老师在，我知道我不管怎样，肯定有地方读书，两年后也会考上好的大学，她会管着我的。」

这时，柴老师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宏亮的传进来：「Tom在哪呢？」

Tom听到声音，明显坐直了身体，柴老师风风火火走进来，先给了他一个高大热情的拥抱。

柴老师一开口，办公室的气场也显得非同寻常：「我听说你加入学校的rugby球队，参加校际比赛，作为主力队员一天比了4,5 场，跑到抽筋，是不是超有成就感？」

Tom眉开眼笑：「是的是的。」

4.

柴老师话锋一转：「直到今天，我还是认为你完全有时间有机会再努力一下，你完全可以在这个学校继续学习。你是球场上勇往直前的人物，为什么没有把体育精神转化到学习中去？」

「可是我很多科目都跟不上了，来不及了。」

「只要你想学，那些对于我们团队来说，都是技术问题，我们一定能帮助到你有效进步，前提是你自己的原动力。」

「柴老师，我始终集中不了注意力，这是我最大的困难。」

「Tom，你低头太久了，要抬起头来看一看，出国的目标改变了吗？初心是否还在？在柴老师我眼里，你跟别的男生不一样，你细腻敏感，那些抽烟，那些内心纠结都不是事情，是你的细腻敏感注定你必须经历的成长。我完全可以安排你去国际学校读书，后路已经留好，但是直到今天这一分钟，我依旧不想放弃你，我绝不愿意放弃你。」

「Tom，你愿意迷信我一次吗？迷信柴老师一次，你一定可以的，不要放弃。」

5.

交谈还在继续，一个十分钟前已经操心安排转校行李的男生，突然又眼神闪亮起来。

作为一个倾听他们交谈的旁观者，那刻我突然想到一本李安的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少年派遇到海难，家人丧生。他与一只孟加拉虎在救生小船上漂流了227天，最终战胜困境获得重生的故事。

也许，这个世界上所有稚嫩敏感的小男生，在经历命运磨难后，终究会成长为一个充满内在勇气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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