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言

四幕落，台上悲欢散去，戏子顾自流连。 　　她轻轻踏着碎步，周旋于现实与梦境，戏里戏外，一个人徘徊。 　　她的一哀一颦，一嗔一笑，无关旁人风月，只是一场独角戏，于眉目婉转间，淡却了年岁。 听戏的人，看的是戏中人的一生，却不是戏子的一生。 　 　　　 　　1. 　　十八，惊蛰。 她时常坐在窗边，临着江水，目光顺着石桥，总能看到行人过往来去，看尽世间百态。 她时常一坐就是一天。 　 没来由的，像是在等待什么。 　　她是戏子，此生为戏成痴，她从不愿多言，戏里如何，她便如何。 　 对戏子来说，人生不过一曲唱词，靡靡之音沉浮在世上每个角落，唱罢你与我。 而她只是渭水河边一个小小旦角，没有过去，她的过去只在那方寸之间，在这片烟花绿水之地。 她的人生就像一出折子戏，戏里戏外，好像也无太大区别了，她早已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自己。 　　她只记得那戏里的模样，她活在那方镜台，捻花一笑，红尘紫陌，盈盈归来。 　　 　　2. 　　她是旦，他是生，一番唱词落幕，却在戏中过尽了别人的一生。 一个轻吟浅笑，一个洒落从容。 　　一个是虞姬，一个是霸王。 这一切，似乎只在戏里呈现。 离了这方寸之地，他和她便也没了交集。有时她也会想起他，隔着小窗，望着街巷垂柳，想他打马经过。 陌上公子，人如玉。

她因一出别姬，初识他。 　　她在这儿生活了很多年，而他，只是又一个过客。 台上虞姬百转千回，低眉婉转间，水袖轻抛，成全了自己。 大王啊，早卸甲，不如荷锄掩月，可还家？ 　　剑出鞘，繁华幻作一纸云烟，楚歌哀恸，四暮皆荒凉。潇潇风雨声，一点血，负了河山泪，倾塌了，一世的长安。 长调短叹，满座无声，珠泪垂，虞姬虞姬，奈何了谁的万里江山？

她是真入戏，她就是虞姬。 却不知道是为着霸王，还是他，动了红鸾心。 　　 　　3. 　　四幕落，台本轻合，戏外已然散场，没有谁会为着一出戏动了真情，凡人看戏，看的只是一刹那的风景。

她还在台上流连不已，步履盈盈，水袖边，盈盈垂落一轮清月。 霸王已去，虞姬却还未肯离开。 戏里深情，戏外无言。 一出霸王别姬，只成全了她一个虞姬。 他便从未再出现。 他说过，他只是过客，白衣墨画，一抹残影，只待消散在转角那一刻，她虽入了他的眼，却未曾进得他的心。

方知此刻该大彻大悟，可她却沉溺其间，再不肯出来。 哪怕是一个人的台本，一个人的戏，一个人的虞姬，一个人的生死离别… 虞姬虞姬，却奈何，余寂一生… 　　 　　4. 　　再相见，他还是如旧日那般容颜，她却恍惚老去了一生。 　　那一年，九月十五，霜降。 堂鼓声渐起，对镜点眉间，再登台， 她看着他，他道虞姬，虞姬，奈若何？ 蓦然间，一滴泪落在剑上，她仿佛又看见那轮明月，陌上公子，打马经过她的楼前，盈盈一笑，温存了老去的岁月。 这是虞姬的泪，还是她自己的泪？却又有何区别。 戏里戏外，不过一场梦境。 她用一生来成全 。